更新時間:2013-07-02


    直到麵前沒有路了,傅滄泓方才停下來。


    沒有路了嗎?天寬地廣,也會有徹底絕望的時候嗎?


    他說不出地痛苦,說不出地絕望――當一個人,追逐同一個目標太久,而遲遲看不到光明的時候,誰,都會疲倦吧。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回頭,然後,看到了那個人。


    原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一直跟著他,不遠不近地看著他,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看著他從那富貴風流地踏過,然後走開。


    傅滄泓忽然打了個寒噤,他猛然地意識到了什麽,於是站在那裏不動了。


    夜璃歌也看著他,然後走了。


    傅滄泓跟上去。


    他拿定主意,從此之後跟定她,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不管她怎樣對他,他都決定跟著她,他相信那是值得的,那一定是值得的。


    兩個人默默地回到了客棧裏,夜璃歌不說話,脫了鞋子上床,傅滄泓跟過去,在她身邊躺下。


    “璃歌。”


    她不應聲。


    “璃歌。”他叫著她的名字。


    她還是不作聲。


    不過,傅滄泓低聲下氣,再沒有發作,而是伸手把她抱進懷裏,夜璃歌背對著他,大睜著雙眼,看著牆壁。


    他的懷抱很溫暖,難道,這就是夜璃歌留戀的感覺嗎?


    她也會留戀嗎?


    因為留戀,而不舍得離開這個男人嗎?


    現在的她,還無從判定。


    一切,等明日再說吧。


    ……


    得到皇帝回宮的消息,一眾大臣早在城門處迎候。


    待傅滄泓下了馬車,所有人等立即伏地叩拜。


    傅滄泓沒有言語,隻是握緊夜璃歌的手,攜著她步入天定宮。


    背後,馮翊微微抬頭,看了一眼他們的身影。


    原來,家、國、天下,都是同樣地重要。


    走進龍赫殿的瞬間,傅滄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這個地方再次變得光明而溫暖――原來,隻有她在,他才會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以及幸福。


    “璃歌。”他轉頭看向那個女子,卻見她凝目於正麵牆壁上的禦雲金龍。


    “怎麽了?”


    “沒怎麽。”夜璃歌轉頭,看著他露齒一笑,“我們去玉清池沐浴,好嗎?”


    “行啊。”傅滄泓毫不遲疑地點頭,“我讓他們立即準備去。”


    ……


    白色的霧氣在半空中縈繞著。


    夜璃歌仰頭躺在池沿上,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你覺得怎麽樣?”傅滄泓遊到她身邊,和她並排而臥。


    “還行。”夜璃歌言罷,合上雙眼。


    傅滄泓碰碰她的手臂:“你,你在想什麽?”


    “別吵。”


    夜璃歌止住他,浸入自己的幻想。


    “夜璃歌。”


    “嗯?你怎麽跑來了,不是說好,這段時間,讓我陪著他嗎?”


    “我隻是想來看看。”對麵的女子一身紅妝,比此刻躺在池中的夜璃歌,多了幾分煙火氣息,以及一絲淡淡的溫情。


    “你怕我把他吃了?”白衣女子冷哂。


    夜璃歌沒有說話,隻是將視線轉向旁邊的傅滄泓,傅滄泓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瞪大雙眼朝空中瞧去,看到的,卻隻是虛無的空氣。


    夜璃歌消失了。


    她想,她會遵守這個約定,直到另一個自己,判定這個男人是否符合要求。


    沐浴出來,坐著輦轎回到宮中,夜璃歌引燃香爐,放下紗帳,對傅滄泓道:“連日奔波,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傅滄泓眨眨眼:“那你呢?”


    “我就在這屋子裏,哪兒都不去。”


    傅滄泓脫衣上床,看著夜璃歌走到窗邊坐下,拿起書冊覽閱,他其實很想和她說話――沒話找話說,但看夜璃歌的模樣,似乎不想理他,於是,傅滄泓也隻好閉上嘴。(.)


    未料這一覺卻睡得極沉,直到外麵燈華盡起,他方才睜眸醒來,定睛看時,夜璃歌卻不在,空餘一卷書放在桌上,傅滄泓起身,正有些迷茫,卻聽殿門“吱呀”一聲響,卻是曹仁領著一幫子宮侍,魚貫而入,個個手中都捧著食盒,沿長條幾案一字排開。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鬱的香味,傅滄泓食欲陡長,走到案邊,剛要享用,拿起箸子卻又放下:“夫人呢?”


    “夫人……”曹仁愣了愣,方道,“夫人在外麵澆花兒呢。”


    “澆花?”她什麽時候有這閑情雅致了?傅滄泓一怔,剛要出去瞧個仔細明白,夜璃歌卻已經衣袂翩然地走進殿來。


    “璃歌。”


    傅滄泓眼巴巴地瞧著她。


    夜璃歌覺得,自己最受不了的,就是他那種癡情的目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簡直比懷春少女還可怕――有時候,她也很懷疑另一個夜璃歌的欣賞水平,怎麽就愛上這樣一個男人呢?


    都說恒王傅滄泓聰明絕頂陰狠毒辣,可在她看來,卻全然不是這樣,到底哪個傅滄泓,才是他真正的性情?


    傅滄泓卻隻管自己傻笑――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看到她就想笑。


    總而言之,他就是想笑。


    算了,不計較。


    夜璃歌開始用膳,一頓飯倒也風平浪靜,膳後宮侍們上來收拾器具,夜璃歌見殿門明月正好,便問傅滄泓道:“要陪我出去走走嗎?”


    “好啊。”傅滄泓非常配合。


    兩人遂出了殿門,沿著禦道一直向前,卻見水銀似的月光鋪泄一地,灑在草葉兒上、花瓣上,有瑩瑩的露珠,不停地滾動。


    兩人越走越近,最後靠在了一起。


    夜璃歌偏頭將臉頰枕在男子寬厚的肩膀上,翹首望著空中冰寒的月輪,忽然道:“都說那月亮裏有嫦娥,你說有嗎?”


    傅滄泓一怔――他最近,越來越不習慣她跳躍的思維方式,不知道她下一句,就會整出什麽來,卻又怕一不小心惹惱她,是以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隻是愣在那裏。


    “你這個傻子!不跟你說了。”夜璃歌嗔他一眼,調頭便走,傅滄泓趕緊伸手將她扯住,“我不知道月亮裏有沒有嫦娥,但我知道,我心裏有個嫦娥。”


    夜璃歌的臉頓時微微泛紅――這男人說話,真逗!


    不得不說,這個夜晚,是愉快而愜意的,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回到宮裏,那份輕鬆愉快,震驚了一宮的人。


    自第二日起,傅滄泓便恢複了精神,開始重新打理朝政――就連大臣們,幾乎也掌握了這樣的規律,夜璃歌在,他們的皇帝就像皇帝,夜璃歌若是不在,他們的皇帝就喪失鬥誌心魂不全,隻希望這一次,不要再平生什麽波瀾,那就萬事大吉了。


    隻是,對於他們而言,萬事大吉似乎永遠隻是種奢望。


    這日,傅滄泓下朝,特地從內庫裏找了件寶貝――雪靈芝,興衝衝回到宮裏,卻不見夜璃歌,隻在書案上找到一張紙條:“離宮兩日,勿念。”


    傅滄泓心中的火頓時“噌噌”燃起來――她這是什麽意思嘛?說走便走,看來自己下次,得跟她好好談談。


    ……


    “夜方?”


    麵具下的雙眼,像冰一樣冷。


    夜璃歌同樣地冷,在她的心中,可不曾覺得,虧欠這男人什麽。


    夜方不禁攥緊拳頭――這就是他用心維護了數十年,視作精神領袖的人物嗎?難道這個世界,真沒有什麽,是值得忠守一生的嗎?


    如果她都全然不在意,他為什麽還要在意呢?他完全可以,放下一切,杳然遁跡於千山之外啊,何必給自己披這麽一道,沉重的道德枷鎖呢?


    “我讓你見一個人。”不過很快,他立即想起來,自己眼下的任務,隨即退開一步。


    另一個人,緩緩從密林深處走出。


    “安陽涪頊?”夜璃歌雙瞳一縮,不過很快恢複淡然。


    “我是安陽涪頊。”男子形容清瘦,整個人的氣質和從前已經大為不同,“我來找你,要回一樣東西。”


    “什麽?”


    “安陽,青璃。”


    夜璃歌一怔,半晌才想起這事兒來,緩緩道:“你確定,現在自己能護他周全?”


    “縱然不能,我也不會,再讓他呆在仇人的身邊!”


    仇人?聽著他那殺氣深重的兩個字,夜璃歌心頭像被什麽劃了一下。


    “好,明天晚上,咱們還在這兒見,我把青璃給你。”夜璃歌言罷,轉頭就走,卻聽安陽涪頊幽幽地道:“你真的不肯回頭嗎?”


    夜璃歌站住腳,背對著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不管你怎麽努力,永遠都無法抹掉過去發生的事實――你,曾經是璃國司空夜天諍的女兒,也是我安陽涪頊的妻子!”


    慢慢地,夜璃歌轉過身來,語聲淡漠得令人心寒:“你不也說過嗎?那是曾經,既然是曾經,那就說明,一切都不存在了,是嗎?”


    安陽涪頊悲涼一笑。


    他永遠都想不到,會在夜璃歌這裏,會在自己曾經最心愛的人這裏,聽到這樣的話。


    過去了。


    都過去了。


    愛恨情仇,家國天下,或許眼前這個女人,早不是那個一心為了璃國的炎京鳳凰。


    他早該死心的。


    早該明白的,不是嗎?


    他想罵她,踹她,撕了她,可是,他到底什麽都沒做,因為,他已經不是那個幼稚的太子爺,知道再多的憤怒無濟於事,如果一個女人變了心,那就是變了心,更何況,他也早沒有資格,要求她什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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