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7-30


    小延祈流著眼淚,被曹仁帶走了。


    大殿裏沉寂下來。


    傅滄泓默默地看了夜璃歌半晌,一字一句道:“你真狠。”


    “是,我很狠,”夜璃歌毫不遲疑地答,“我比世間任何一個女人都更狠,若非如此,便不能活到今天,更不能扶助你成就一番霸業!”


    “霸業!霸業!”傅滄泓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難道你心裏,就隻有霸業嗎?你到底是不是一個女人啊?夜璃歌!你有想過我嗎?想過祈兒嗎?想過身邊人的感受嗎?你要把你的強勢,加給每一個人嗎?讓他們都忍受你冰一樣的寒冷,刀鋒一樣的犀利嗎?”


    “不然呢?”夜璃歌定定地看著他,“就等死亡和災難真實降臨,再讓他們去哭天喊地?我也想仁慈,如果仁慈能令所有人臣服,我也想善良,如果善良能令惡者放下屠刀,我也想和平,如果和平能消泯所有的戰爭!可是傅滄泓,你告訴我,能嗎?可以嗎?”


    傅滄泓什麽都沒說,隻是眼裏浮起幾許頹然――確實不能。


    無論征伐天下也好,賓服四海也罷,大多數時候,靠的依然是武力,而非仁義,一個隻懂仁義不懂權謀的皇帝,都不是好皇帝。


    皇帝不是好人,好人做不長久皇帝。


    他明白的,他都明白的。


    隻是祈兒還那麽小,他並不願意他過早接觸這些殘酷的東西,他希望他治理下的北宏,甚至天下,在祈兒眼裏是美好的,在夜璃歌眼裏是平安康樂的。


    可他的確是做不到。


    至少現階段,做不到。


    挫敗感像蟲子一般,慢慢從心髒的位置爬向四麵八方,傅滄泓再沒有言語,而是從夜璃歌身邊掠過,自己一個人進了內室。


    他想單獨靜靜。


    他覺得她的有些做法,自己接受不了,也不願意麵對,盡管她是為了他好,卻讓他覺得,如芒在背。


    夜璃歌則去了隔壁,她也想靜一靜,或許是因為這場征伐天下的戰爭過於漫長,過於慘烈,讓他們均覺得壓力強大,而不得不發生爭執。[]


    隻是――傅滄泓一直都是個剛毅果決的男人,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婆婆媽媽起來?


    難不成,皇帝當久了,失去當初那股銳氣了?


    闔衣在床上躺下,夜璃歌輾轉思索片刻,終是沉入睡夢。


    殿角的沙漏緩緩地流逝著,門扇被人推開,一道人影閃進來,輕飄飄走到床邊,立定。


    燭台暈黃的光,投在夜璃歌臉上,勾勒出那美麗而動人的容顏。


    傅滄泓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這是他的妻子,是他一生最愛的女人。


    戰場上殺伐果決,治國上雄材大略,有時候,他都忍不住在想,她到底是個女人,還是個男人,若是個女人,卻渾無半點柔情,若是個男人,卻又如此地豐姿綽約。


    隻有一點,他一直很清楚,就是他愛她,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他始終無法控製自己對她的感情。


    看到她就想親近,看到她就自然生出想保護的感覺。


    不管是聽到她的聲音,還是看到她的身影,甚至感覺到她的存在,就忍不住熱血沸騰的衝動。


    是靈魂深處,最原始的衝動吧。


    正是這種衝動,讓他一再地包容她――有時候她性格尖銳,有時候她易走極端,有時候她對他不理不睬,隻是,他仍然是這般地渴望她,就像飛蛾撲向烈火。


    “璃歌……”他叫著她的名字,忽然間流下淚來。


    夜璃歌睜開了眼,看到身邊淚流滿麵的男子,有些手足無措,半晌方坐起,伸手撫去他麵上淚珠。


    “璃歌,”他捉住她的手腕,嗓音有些顫抖,“我們不爭了,不爭了好不好?”


    “不爭?”夜璃歌鳳眉豎起,本想訓斥他,到底卻隻是輕輕歎口氣,展臂將他攬入懷中,柔聲道,“你隻是累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傅滄泓沒有言語,將前額貼在她的胸口上,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似乎隻有在她身邊,隻有聞著她的味道,他方才能睡得踏實,不會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惡夢,也不會驚悸,不會難受。


    拿過錦被,輕輕替男人蓋好,夜璃歌斜瞅著桌上的燭火,陷入沉思――不爭?不爭嗎?以北宏目前的實力,要自保確實是綽綽有餘,可若是不爭,便隻能看著虞國與金瑞一天天做大,終有一天,過慣了安適日子的北宏民眾會發現,他們的戰鬥力已經大不如鄰國,那時候會怎樣?


    她忽然打了個寒噤。


    不爭。


    不爭。


    連男人都想不爭,那她還爭什麽?還想爭什麽呢?


    “璃歌之誌,不在後宮,璃歌之誌,誌在天下……”當日宣安大殿上的豪言壯語,猶在耳際,如今想來,卻像一場夢幻。


    是該退回後宮,把外麵的事,都交給懷中的男人嗎?是該閉耳塞目,以為著天下太平嗎?


    夜璃歌也有些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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