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8-01


    “傅滄泓!”南宮墨咬牙切齒地叫著那個男人的名字,“想得到天下?沒那麽容易!當真以為天下人都是傻子麽?當真以為得到那個女人的心,便可以萬事大吉?你做夢!”


    他一向是個鎮定的,理智的,果決的,內斂的男人,喜怒不形於色,將所有的情緒掩藏得極深。[]


    從小在宮闈傾軋間長大的他深深懂得,要想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已經非常地不容易,倘若想活得風生水起,就更加地不容易。


    天下,天下,天下是塊燙手的山芋,天下也是一方大戲台,或許前一秒你還站著,下一秒便倒了下去,誰都無法預料,到底會發生什麽。


    隻是眼下這情勢,對他卻是大大的不妙――一則金瑞內部各方勢力本就格外地複雜,他登基不久,還沒有完全培養出自己的“嫡係”,可以得心應手地運用,二則北宏國的實力的確雄厚,非他能及,原本寄望著楊之奇的介入,能改變整個戰局,可是眼下看來,隻怕也是鏡中花水中月。


    隻能靠自己。


    南宮墨很明顯地認識到這個問題。


    如何靠自己呢?


    所有戰爭格局的中心,似乎仍然在那個女人身上――夜璃歌。


    隻要夜璃歌有閃失,傅滄泓的雄心壯誌便消彌無蹤,到那個時候,天下如何變化,便難以預料,所以,一定要除掉夜璃歌,至少,讓他們之間的感情出現間隙。


    殺!殺!殺!


    提起朱砂筆來,南宮墨龍飛鳳舞地在宣紙上寫下三個鮮紅的大字,黑色雙瞳中蹦出星星點點的火花,他確實是動了真怒。


    隻怕天下男人,對傅滄泓動真怒的,為數實在不少――人人都覺得自己比他強,人人都覺得自己應該得到夜璃歌,為什麽成功的卻偏偏隻是他?為什麽?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天下本是男人的戰場,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女人來掌握運勢了?


    “夜璃歌……”


    喃喃念著那個女人的名字,南宮墨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


    ……


    “紅鸞。”


    “卑職在。”


    “江湖上傳言,你綽號‘天命紅娘’,就算生死冤家,也能令之變作夫妻,就算冰清玉潔的聖女,也能讓其對男人投懷送抱?”


    “是。”


    “那麽,”男子來來回回地在她麵前走動著,“朕想讓你,去北宏,潛入北宏的皇宮,不管用什麽法子,務必讓傅滄泓與夜璃歌,反目成仇。”


    “是。”隻簡短地答了一個字,女子已經消失無蹤。


    ……


    北宏,車馬繁華,人聲鼎沸,不管邊境線上如何刀兵四起,這裏仍然是一片太平富貴的景象。


    煙語樓。


    竹簾微垂,方桌旁坐著一個常人裝束的女子,正慢慢喝著茶。


    “姑姑。”


    不多時,另一名年輕女子進了雅間,在桌對麵坐下。


    女子並不答話,隻略一點頭。


    “姑姑,要進入北宏皇宮,並非宜事,而要接近夜璃歌,卻不被她發現,不被傅滄泓發現,不被他們身邊重重護衛發現,更是難上加難。”


    “我叫你來,不是為了聽這些。”


    “姑姑?”


    “告訴我,夜璃歌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


    “姑姑是指――”年輕女子眸光一閃,已然明白,“這北宏皇後,不愛金不愛銀,隻是喜歡擺弄草藥,對了,還有瓊花,北宏皇帝為了她,在整個禦花園裏,都種滿了瓊花。”


    “瓊花?”紅鸞微微眯縫起雙眼,不由得勾起心中的往事來――她也曾經年輕過,被一瞬間的火花灼閃了心,戀著愛著的時候,那男子視她如珠如寶,最後,還是為了明眼可見的富貴繁華,而放棄了她。


    那個時候她不叫紅鸞,叫仙兒。


    他總是抱著她,一遍又一遍地親她,許下山盟海誓的諾言,他也是在自家院子裏,種滿她喜歡的虞美人,一大叢一大叢,開得像燃燒的野火。


    她把她的人,她的心,一切的一切都給了他,最後得到的,隻是四個:


    你我無緣。


    你我無緣?


    嗬嗬,梁玖啊梁玖,我們到底是有緣,還是無緣呢?


    若說無緣,為何今朝我偏又來到此處,倘若有緣,當初你會不會棄我而去,投身那青雲之路?


    “姑姑?”見她久久不答言,年輕女子再次出聲提醒道。


    “回宮後,記得隨時幫我留意夜璃歌的一切事等,不得有任何疏漏。”


    “是。”


    待年輕女子離去,紅鸞方將目光轉向窗外,越過一層層魚鱗似的屋脊,隱約可以瞧見那一座氣派的院落。


    是他的府宅。


    本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多年,不會再千思百轉,未料心還是被扯得微微地痛――或許是年少時那一段純淨的感情,抑或許,作為女人,她對那男人,最後還懷著一點希冀。


    梁玖,要不要,要不要去見你一麵呢?


    ……


    梁府。


    抬起頭來,紅鸞看了一眼那兩個金光閃閃的字,方才叩響門環。


    門板“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張瘦長的臉:“你是?”


    “小女有事,求見你家大人。”紅鸞說著,從袖中抽出份拜帖。


    接帖在手,那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方才點點頭,轉身朝院內走去。


    女子依舊默默地立在簷下,任由微涼的風,撫起她鬢邊發絲。


    “姑娘。”少頃,仆役重新走回,十分客氣地道,“我們大人有請。”


    紅鸞內心一陣輕顫,不由下意識地攥住衣角,輕輕邁過門檻,跟在仆役身後,朝內院走去。


    繞過兩方花圃,卻見男人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拿著卷冊,正一麵細讀,一麵來回踱著步。


    紅鸞就那樣看著他,許久沒有作聲。


    時光催人老。


    這個年少時俊朗不凡,玉樹臨風的男子,如今已鬢添銀絲,額現溝壑。


    “梁安。”


    “小的在――”


    梁玖轉頭,像是要說什麽,卻陡然看見一女子,戴著鬥笠,立於花圃邊,頓時一怔,麵現惑色:“你,你是?”


    “故人。”


    乍然聽得她的聲音,梁玖拿書的手一抖,半晌方平靜下來:“去裏屋吧。”


    他前頭領路,後麵女子跟著,走進內室。


    “喝茶。”


    兩人於對坐,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能說什麽呢?


    那些往事,像是很遠了,又像是很近。


    總以為時光,可以湮滅一切痕跡,可偏偏有些東西,卻執著地留了下來。


    “你,好嗎?”


    好半天過去,梁玖方才輕輕地道。


    “你說呢?”女子啟唇,吐出三個冰冷得有些刻骨的字,揭下鬥笠,露出那張風韻尚存的臉。


    梁玖的目光在她臉上溜了圈,到底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什麽都不說,才是最好的。


    愛也罷,恨也罷,恩也罷,怨也罷,最終都變成了鏡中之月,水中之花。


    “我沒那麽多時間,今日來此,是為請你幫我辦一件事。”


    “什麽?”


    “我打算在宏都長居,需要你給我安排個恰當的身份。”紅鸞目光凜凜地注視著他,“而且,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梁玖的眉頭高高擰起――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因為坐在他麵前這個女人,心思深沉得連他都看不透,或許當年,她還有幾分清純幼稚,但是如今――


    “怎麽著?不敢答應?怕壞了你梁大丞相的清名?”


    “那倒不是。”梁玖趕緊否認,“既然你開了口,我自會辦妥,隻是――”


    “隻是什麽?”


    “能否告訴我,你現在,在做什麽?”


    紅鸞把腦袋一歪,偏答道:“如果我說,我是在殺人越貨,你信麽?”


    梁玖什麽都沒說,隻是苦笑。


    她的性子,還是和從前一樣,火爆,剛烈,倘若稍不如她意,便出語如刀,寒鋒閃爍。


    罷了。


    今番能再見到,也隻能說明他們倆緣分未盡,便被她利用一兩遭,又如何?


    隻是這位久經宦海的梁丞相很快便會明白,她要他償還的,不僅僅是這順水人情,更是他梁玖的命。


    ……


    宏都城裏,新開了一家青樓――嬉語樓。


    說是青樓,卻又與別家不同,凡是來此尋歡的男人,大都見不著妓子的真麵,隻是隔著紗簾,隱約聽得嬌語,勾人魂魄,若是想得見真容,往往給付的不是銀兩,而是――秘密。


    你身邊某個人的秘密。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會有秘密,而有些秘密,會成為刺向心髒的利刃。


    試想,逛青樓不花銀子,隻需要講述秘密,是一樁多美的美事?


    於是乎,嬉語樓天天客似雲來,而京中大小人物,上至皇帝身上某處長了個顆痣,下至某乞丐昨天討得幾文錢,都經由一個個男人口中,匯入嬉語樓花姑娘們的耳裏,再一一傳入,嬉語樓後台老板的心中。


    這就是她要做的。


    利用南宮墨支付的大量銀兩,搭建一個消息平台,把整個北宏,都牢牢控製在自己的手中。


    “姑姑。”


    “嗯?”


    “今天,來了個……公公。”


    “公公?”紅鸞唇邊浮起絲淡淡的冷笑――這人上一千,果然是各個不同,連公公也跑來尋歡作樂。


    “他說了什麽?”


    “他說――夜璃歌數年無子,宮中已有不少人,心生怨懟。”


    “這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紅鸞輕輕撫摸著金指套。


    “可他還說,傅滄泓曾私下裏,臨幸了一名宮女……”


    “什麽?”紅鸞眉心霍地一跳,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此事可真?”


    “他再三保證,說是自己親眼見過。”


    最初的震撼過去,紅鸞很快恢複了冷靜――男人偶爾風流快活,不足為奇,尤其,傅滄泓還是一國之君,隻是,捉奸要捉雙,拿賊要拿贓,若傅滄泓一口咬定並無此事,又有誰能證明,他曾經做過?


    除非,除非那宮女,珠胎暗結……


    這可是文章,大大的文章!


    夜璃歌的性子,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是出了名的冷傲,上次因紀飛煙與傅滄泓糾纏不清一事,便曾經負氣離開北宏後宮,倘若相同的故事再發生一次,後果,會如何呢?


    心裏描繪著可能的未來,紅鸞唇邊不由扯開一絲淡冽的笑――天下第一癡情種?傅滄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癡情!


    ……


    夜璃歌坐在椅中,右手支頷,雙眸微垂。


    男子悄悄步進,湊到她跟前,俯身吻吻她的臉蛋,又朝她耳朵孔裏輕吹幾口氣。


    “下朝了?”夜璃歌睜開眸,衝他露齒一笑。


    “嗯。”傅滄泓變戲法般,掌中已然多出個匣子,“猜猜看,這是什麽?”


    “又是名貴的藥草?”


    “不是。”


    “嗯,”夜璃歌兩眼在他臉上轉了轉,“知道了,是晴雨石。”


    “奇怪了。”傅滄泓不解地盯著她,“你怎麽知道?”


    “猜的。”


    “猜這麽準?”說話間,傅滄泓已經揭開蓋子,取出一塊藍色的石頭,放在夜璃歌跟前,眨巴著眼,定定地看著她。


    “好漂亮。”夜璃歌由衷地稱讚道,收了晴雨石,再次抬眸看向傅滄泓,“說吧,你有什麽事。”


    “我……難道就一定有什麽事?”


    “不用瞞我。說。”


    “是,是我過兩天,想出宮閱兵。”


    “哦?”夜璃歌黛眉輕輕往上一挑,“那就去啊。”


    “可是這次,要很長時間呢。”


    “哦,不礙事,宮裏有我照看著呢。”夜璃歌還是很平靜。


    傅滄泓反而有些抓狂了――說實話,他極不喜歡她這種“胸有成竹”的模樣,仿佛什麽樣的難題到了她手裏,都可以迎刃而解,相反,他……他想怎麽樣呢?或許心中的感覺,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吧。


    想她依靠著他,想她在自己懷裏撒嬌?想她風情萬種百般嫵媚?那可不是他的夜璃歌。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麽?”


    “我為什麽要擔心呢?”夜璃歌攤攤手,“你是個大男人,而且是皇帝,難道還要我成天照看著嗎?”


    傅滄泓沒有說話,心裏卻很是失落,悶悶應了聲,在椅子裏側身坐下。


    見他一副呆呆的模樣,夜璃歌卻不禁伸出手去,撫了撫他的臉頰:“傻子,你這是生的哪門子閑氣?”


    傅滄泓看她一眼,還是不說話。


    “好啦,我知道,”夜璃歌伸手揉揉他的眉心,“你想讓我說兩句軟話,哄你開心是不是?其實呢,要說也可以,隻是――”


    “不用了。”傅滄泓悶悶地打斷她的話,拿過她的手攥在掌心裏――他隻是覺得,她掌握的事情太多,反而顯得他用處不大,故此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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