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8-30


    “機會,可隻有一次。”黑衣人豎起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


    唐涔楓不答話,反轉頭瞧向遠方茫茫天際。


    未料竟打動不了他,黑衣人自覺無趣,冷嗤一聲欲行,卻聽唐涔楓悠然歎道:“罷了,且依你,不過我心中卻有個疑問。”


    黑衣人站住腳,轉頭看他:“說。”


    “她若活了,這天下仍然是傅滄泓的,你豈非白費心思?”


    “這個麽,”黑衣人臉上綻開絲詭譎的笑,“你無須多問,隻要照我的話行事便可。”


    夕陽緩緩沉了下去,燦爛的霞光勾勒得唐涔楓的臉龐更顯倜儻,卻帶著幾分冷鬱。


    “璃歌……”一聲輕喟從唇間溢出。


    “璃歌……”


    同一時刻,在宏都的另一處,傅滄泓抱著容顏霜冷的夜璃歌,整顆心已經痛到麻木。


    真的不會再醒過來了嗎?


    真的不願再多看我一眼嗎?


    為什麽?


    為什麽經過了那麽多的坎坷,我們之間還是難得圓滿?


    殿門外,馮翊來回走了多遍,終於忍不住,闖入殿內。


    “皇上!”他撲通一聲曲膝跪倒於地,“請您振作!社稷存亡,隻在您一念之間!”


    錦幃深垂,內裏無聲無息。


    “請您振作!”馮翊無奈,隻得一次又一次重重叩頭於地,好半晌方聽傅滄泓的聲音響起,“朝堂上的事,你拿主意便好,朕此刻,心亂如麻……”


    還是第一次聽皇帝說這般軟弱的話,馮翊不由一怔,繼而又開始叩頭:“微臣知道,皇上心係皇後,可,也不能誤了國家大事啊。”


    內幃中又是一陣靜默,好半晌聽得衣襯簌簌地響,卻是傅滄泓隻著寢衣,走了出來,卻隻雙眼黝深地看著馮翊,半晌方道:“你平身吧。”


    馮翊直起身,額上卻已腫了個大皰,眼神裏有著分明的悲愴。


    傅滄泓在榻上坐了,一字一句道:“外朝的事交給你,朕,十分放心。”


    “可是皇上……”


    “你什麽都不必多說。(.)”傅滄泓擺擺手,“朕累了,你先退下吧。”


    馮翊不得已,隻得滿懷憂慮地退出,心下細一思量,轉身去了值房。


    “火統領,你是皇上最親近的人,好好解勸解勸他吧。”


    “沒有用。”火狼慢慢擦拭著手中的刀,“皇上就是那樣的脾氣,這些年來,除了皇後,沒有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心,哪怕是我。”


    馮翊聞言頓住――火狼所言,倒確是事實。


    “馮大人,外朝的事,你多擔待擔待,至於皇上,我會想法子的。”


    “也隻好如此。”馮翊略一思忖,雖還滿懷憂慮,卻仍自去。


    火狼收拾利索,獨自出了營房,本想向角門去,不想轉過假山,卻迎麵撞見紀飛煙,當下怔住。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這是要去哪裏?”


    “出宮辦點事……你這些日子還好嗎?”


    “一切都好。”紀飛煙深深地凝視著他,“既如此,你且小心些。”


    “我會的。”火狼看著她,隻覺心中擱著千言萬語,一時間卻不知從何說起。


    有時候,最深愛的兩個人,互相看到彼此,反而無話可說。


    “天涼了,記得多穿些衣服。”純粹沒話找話說,可卻偏偏要說。


    “嗯。”紀飛煙低下頭去,“我記下了。”


    “我走了。”火狼這才一緊腰帶,邁步走向遠處。


    “噯――”


    “什麽?”


    “似乎,你一直都沒有告訴過我,你的真名。”


    “真名?”火狼微微一愕――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人提起過,記得過,連他自己都忘卻了。


    “齊震,我叫齊震。”


    火狼走了,紀飛煙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身影徹底消失。


    年輕的心底躥起微光,刹那間燎原成衝天火海,也許多年之後,還依然記得你溫情微笑的模樣。


    長長的驛道上,男子騎著馬,禦風而行,直奔翠屏山的方向,他相信,天下間若還有誰能救那個女人,隻能是他了。(.好看的小說)


    疾馳兩天兩夜後,他終於到了翠屏山,立即施展絕頂輕功縱上峰頂,可見著的,隻是兩間空空的草廬。


    無人。


    隻廬前的石桌上,刻了六個字:一切自有天意。


    火狼仰頭看了眼天空,暮色已重,歸巢的夜鳥嘶鳴著飛過。


    火狼的心中忽然間滿是滄桑,卻也多了幾許敬慕上蒼的虔誠,他走到石桌前,曲下雙膝,合掌於胸,重重叩頭於地。


    天意。


    天意。


    如果一切真有所謂天意,那麽,請成全他們吧。


    我火狼在此發誓,願意付出一切,犧牲一切,隻求讓皇上重得他的快樂。


    蒼天瞑瞑,並不言語。


    雪瀾院中,唐涔楓來來回回地踱著步。


    “公子。”管家提著燈籠,自中門間穿進。


    “怎麽樣?”


    “還是沒有消息。”唐涔楓聽罷,眉間不由添了幾許憂色。


    看著這樣的他,管家欲言又止――他確實是不明白,為什麽唐涔楓對那個女子始終念念不忘?


    不識情的人,永遠不會懂得情是什麽。


    “你下去吧。”唐涔楓薄袖微擺。


    管家退下,院中再次隻剩下唐涔楓一人。


    夜風吹過薔薇架,簌簌作響。


    幽幽的花香在鼻端彌漫開來,就像這男子淺捱在心中纏綿的憂傷。


    都說男兒心似鐵,偏他的細膩溫潤,有如一塊晶瑩的美玉。


    已經過去十天了,夜璃歌既沒有醒來的跡象,但身體卻仍然餘溫未散。


    曹仁和姣杏兒等宮侍瞧著,心裏暗暗發急,卻不知怎生是好。


    “這皇上,也算是天下一等一的癡情種了。”


    “是啊,但老天不肯垂憐,生生折騰人。”宮侍們紛紛背後議論,但卻沒有人,敢到皇帝麵前嚼舌根子。


    這一日,傅滄泓終於倦乏不過,闔眸睡去,四下裏靜悄悄一片,鴉雀不聞,半夜裏,殿中卻響起皇帝的驚吼:“來人!快來人!”


    宮侍聞聲闖入,卻見皇帝兩眼圓睜,眸中全是腥紅血絲,雙手握成拳頭,重重地捶著床榻:“人呢?人去哪兒了?”


    眾人麵麵相覷,方才留意到,原本躺在榻上的夜璃歌,竟然沒了影兒。


    “皇上……”曹仁細想了想,忐忑道,“會不會是皇後醒來,自己出去散步了?”


    “對對對,一定是這樣。”其他人趕緊附和。


    “找!都去找!”傅滄泓抓起個茶盞,狠狠砸在地上,“就算翻遍整個皇宮,也要找到皇後!”


    不消片刻,整個天定宮便人聲沸揚,無數的宮侍、禁軍,手執火把,幾乎把禦花園翻了個個兒,卻仍舊一無所獲。


    “不見了……不見了……”傅滄泓光著兩隻腳,在禦甬道上來回跑動,神情跟瘋子無異。


    火狼不在,一時間眾人都失了主宰,不知該怎麽辦才好,還是曹仁見機得快,立即出宮知會了馮翊和梁玖,兩位重臣夜半更深趕來,一見傅滄泓這情形,又是吃驚,又是鬧心,不得已隻好讓曹仁等人先扶傅滄泓回宮,讓禦醫煎了兩劑寧神靜氣的湯藥,給傅滄泓服下。


    直折騰到天將大明,傅滄泓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再沒有醒來。


    夜月高懸。


    阮江渡頭。


    “唐涔楓,你要的人,就在裏麵。”黑衣人立在岸邊,抬手朝水麵上的小舟一指。


    唐涔楓雙眸遽緊,從懷中掏出枚指環,淩空扔給黑衣人,嗓音低沉地道:“這是我的信物。”


    黑衣人接過,無聲無息間消失,唐涔楓獨個兒踏著木橋,上了小船。


    揭開布簾,一眼便看見那女子躺在竹榻,絕美的麵容此刻卻有如錫紙。


    他的胸口驀然一痛,屏住呼吸,邁步趨前,半蹲下身子,定定地注視著她。


    這是他愛的人。


    這是他戀慕多時的人。


    隻略提名字,也會扯得五內微痛的人。


    此刻卻這樣安靜地躺在這裏,安靜得不似她自己。


    他並非莽撞男子,也絕不行那起狹私之事,隻是這樣安靜地守待著她,便已覺得無限完滿。


    長睫輕顫,女子睜開雙瞼,眼神由迷離漸至清晰。


    “璃歌?”


    “璃歌?”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有著孩童般的明澈,卻教唐涔楓深深吃了一驚。


    “你是誰?”她偏著頭,妍麗五官間帶著股稚氣。


    “我?”唐涔楓抬手指指自己,神情變得小心翼翼,“你不記得了?”


    “記得?”夜璃歌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眸中有著明顯的痛楚與茫然,“我們認識?”


    “你別著急。”唐涔楓很明顯地察覺出,她的情形有些不對,趕緊柔聲寬慰道,“先休息休息。”


    “唔。”夜璃歌點點頭,忽然桀若春花般一笑,看得唐涔楓頓時失神,險些失了自持。


    闔眸靠在船壁上,她竟然沒有半絲避嫌,半絲猜忌,讓唐涔楓分外地暖了心。


    艙中安靜,隻聽見汩汩的水聲。


    定睛凝睇著她,唐涔楓心下暗道――哪怕一直這樣下去,也是好的,可以這樣陪著她,伴著她,感受到她的呼吸。


    天明。


    晨曦淡淡地灑落下來,霞光燦爛,染得整個湖麵如詩勝畫。


    “真美!”艙外傳來女子由衷的讚歎,唐涔楓一驚,方始發現,那躺靠於榻上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然站到船頭之上,他趕緊起身,也走了出去,卻見夜璃歌雙臂高舉,迎向那絢麗的晨光,曲線玲瓏的身體被勾勒得更加楚楚有致。


    唐涔楓忽然微微地紅了臉。


    “公子。”女子回頭,看著他嫣然一笑,好似朝陽裏盛開的蓮花。


    “噯。”唐涔楓倉促應聲,已不複平日的清冷與淡定。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你想去哪裏?”


    “哪裏都可以呀。”此刻的夜璃歌,單純得就像個孩子,全無心機,隻以赤誠相對,偏是這樣的她,讓唐涔楓愈發不肯罷手,也難以罷手了。


    心中甚至暗暗祈禱,讓她一直這樣迷沌下去,圓他唐涔楓私藏了多時的夢。


    我唯一所想,隻是陪著你,直到地老天荒。


    我唯一所願,隻是與你一起,閱盡世間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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