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9-19


    “母後!”


    傅延祈衝出來,一把抱住夜璃歌,又跳又叫:“母後你回來了?我好想你,我真地好想你。(.無彈窗廣告)”


    微微低頭,看著這個純真的孩子,夜璃歌那顆素來冷傲的心,忽然間就暖了。


    很暖很暖。


    這世間,還有什麽比得上,一顆認真地,誠摯地對待你的心呢?


    “母後,你為什麽不說話?”拉拉她的手,傅延祈眼裏掠過絲怯意――真怕母後就這樣,再不理他。


    “祈兒。”夜璃歌卻隻說了兩個字,便再沒有言語,她的眼中,浮起少見的愧疚之意。


    “你母後累了。”傅滄泓插進話來,“讓她好好休息吧。”


    傅延祈撇撇嘴,正要退下,夜璃歌卻一把拉住他:“祈兒,今天晚上陪母後,好嗎?”


    “好!”傅延祈當即點頭,唇畔旋起兩個酒渦兒。


    夜璃歌抱起他,走到床邊,替他褪去鞋襪,裹進被窩裏,傅滄泓也走過去,凝神瞧著他們娘倆,強烈地表示不滿:“那我呢?”


    “你――”夜璃歌故意斜他一眼,“愛上哪兒睡,便上哪兒睡去。”


    傅滄泓腆著臉,哪裏管他們願意不願意,自己脫了外袍和鞋子,麻溜地上床,將他們母子倆給抱住,滿足地長吸一口氣:“我的人生,到今兒個才算是圓滿了,隻要有了你們,我什麽都可以不管。”


    瞅瞅父親,再瞅瞅母親,傅延祈忍不住咯咯直笑。


    一家三口擁在被子裏,咭咭呱呱說了一夜,次晨起來,傅滄泓又陪著他們用膳,遊玩,如此悠閑輕鬆地過了幾日,夜璃歌終於忍不住道:“滄泓,你怎麽不去上早朝?”


    “明天,明天就去。”


    夜璃歌還想問什麽,卻被傅滄泓故意地岔開話題去。


    當太陽的光芒再一次灑在金色殿頂上時,傅滄泓果然動身去了前殿,夜璃歌睜開眼眸,卻見旁邊的傅延祈不知何時已然醒來,正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珠看著她,於是伸指戳了戳他的腦門兒,故意瞪起雙眼,做出副很凶惡的模樣:“說,母後不在的這些日子裏,你父皇都做什麽好事了?”


    “哪有。”小延祈嘟著嘴,滿臉無辜,“父皇頂多不過是打了幾場勝仗,收服了兩個國家而已。”


    “兩個國家?”夜璃歌一怔。


    “對啊,”小延祈眨巴著雙眼,“不就兩個國家嗎?”


    發了好一會兒呆,夜璃歌方才坐起身來,慢慢穿著衣服,心裏卻湧起幾分悵然若失――原來,她被禁閉在桃花源中的這些日子,外界已經起了這樣大的變化,三分天下竟然一統。


    沒有她。


    沒有她在,傅滄泓還是獨立完成了這一步。


    “母後?”傅延祈抬起下巴,認真仔細地觀察著她臉上每一絲神情的變化,“您不開心?”


    “不,開心,很開心。”夜璃歌說著,收回思緒,“祈兒,你也起來,等吃過飯,母後帶你去演武場。”


    “好啊。”小延祈一咕嚕翻身而起,動作麻利地穿好衣袍,跳落到地麵上。


    夜璃歌領著他走到妝台前,拿起玉梳,細細替他總角,紮上金絲繩,再令宮人打來香湯,替他淨麵。


    待用過午膳,她真領著傅延祈去了演武場。


    遠遠地,便見火狼領著禁軍在進行操演,夜璃歌也不打擾,隻拉著傅延祈立在牆根下瞧著,直到他們操演完畢,方才近前。


    “火統領,我也要像他們一樣!”揮舞著小胳膊,傅延祈朗聲喊道。


    “好。”火狼答應著,讓人取來一杆木槍,小延祈把槍拿在手上,大叫大嚷著跑走。


    火狼這才將目光轉回夜璃歌臉上:“皇後娘娘,恭賀您回宮。”


    “謝謝。”夜璃歌朝四周瞧瞧,才有些言不由衷地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吧?”


    “娘娘是指――”


    “有必要瞞著我嗎?”


    火狼的呼吸滯了滯,方才低沉著嗓音道:“以娘娘的聰慧,想來都已經知曉。”


    “可我希望,能親口聽見你說。”


    “金瑞已破,而虞國,自願上書歸附,是以,如今天下,已隻一家。”


    “哪一家?”


    “北宏。”


    夜璃歌的心,真真實實地沉了下去。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可當它發生之時,卻又讓她有些無法相信。


    可,她又有什麽理由質疑呢?


    他確實有這樣的能耐,也確實,配執掌整個天下。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夜璃歌才呼出口氣來,啟唇道:“火狼,好好照看郡王。”


    言罷,她轉過頭去,蓮步姍姍離開演武場,火狼站在原地,凝視著她漸漸式微的身影,隻覺出幾分蕭索和清冷。


    她是受傷了嗎?


    還是生氣了?


    為什麽當意料之中的事發生,她卻看上去一點都不快活。


    夜璃歌隻身登上月霓島,站在飛仙台上,翹首仰望著天空――


    父親,您看到了嗎?那個男人,果如您所言,完成了他一世梟雄的使命,而如今,女兒是不是也該,功成身退了?


    回想來時一幕幕,忽然間覺得疲倦,無比地疲倦。


    那一場場絕美到極致的相逢相遇,宛若一闕華美麗章,卻浸透著幾分鮮血淋漓。


    蒼涼回首間,是誰的執著如戟,穿透世事繁華若煙?


    抑或千百年後,還有人記得一代帝王傅滄泓,是如何運用他的智慧征戰四方,功成於天下,而她夜璃歌呢,在這一場烽火狼煙的故事裏,扮演的,又是什麽樣的角色?紅顏禍水,還是天下之母?


    重要嗎?


    還重要嗎?


    不管是如何的風華絕代,聰慧絕頂,到底會被金戈鐵馬重重掩埋,曆史記錄下的,隻是那男人一生的豪情壯誌,而與她夜璃歌,沒有半絲掛礙。


    她忽然淺淺地笑了。


    是一種混沌而了然的笑。


    是一種洞悉命運玄機之後的笑。


    當炎京鳳凰不再是炎京鳳凰,當她收起自己斑斕的羽翅,成就的,便是一個男人恢宏壯麗的一生。


    鳳凰死,天下統。


    原來,指的便是這樣的結局。


    她抬起右手,正要運功,他的呼聲忽然從岸邊傳來:“璃歌!”


    夜璃歌心中一抖,所有的力量瞬間消泯。


    而他淩空飛起,疾速踏過水麵,落到她身邊,雙瞳緊緊鎖定她微冷的容顏。


    夜璃歌不由轉開頭,刻意忽視他深情的眸光。


    “你總是這樣,”他的眼中隱隱躥起幾絲怒火,“從來不在乎我的感受,任著性子,你是不是覺得,這樣折騰自己我會比較好過?”


    “你讓我靜一靜。”夜璃歌抬手打住他的話頭,“傅滄泓我需要靜一靜。”


    “不行。”男子驀地捉住她的手,抬起她的下頷,“夜璃歌你看著我,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在想什麽,你用得著管嗎?你想要得到的一切,不都已經得到了嗎?”


    “你說什麽?”


    “我……”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夜璃歌努力咬咬唇瓣,“沒有,什麽都沒有。”


    “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你這又是生的哪門子悶氣?”


    “我都說沒有了。”夜璃歌索性走出涼亭,任由從湖麵上吹來的風,拂動自己鬢邊的發絲。


    傅滄泓一直站立在原地沒動,始終定定地看著她。


    他那麽渴望完全走進她的心底,卻始終感覺到她的疏離,哪怕是他們相愛最深之時。


    這種挫敗感,真地令他非常想逃。


    抑或者,是令任何一個男人都想逃。


    可他到底沒有逃,而是努力努力在想,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沒有答案。


    如果她不肯說出來,他隻能站在那裏繼續茫然。


    幸好。


    幸好夜璃歌終究從負麵情緒裏走出來,轉回頭看著傅滄泓:“我是不是讓你覺得難受了?”


    “嗯?”傅滄泓眼裏閃過絲驚奇――這可是頭一次,向來都是她任性使氣,而他隻有遷就遷就再遷就的份兒。


    “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靜一靜,好好想想,將來的事。”


    “將來?將來什麽事?”


    “天下已經一統,你應該有很多事,需要忙碌吧?”


    “可這並不妨礙我們……”


    “你不懂我的意思,”夜璃歌搖搖頭,“你應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治理朝政上,而不是陪我。”


    傅滄泓沉默,眸中流露出明顯的不讚同。


    “如今天承大陸從表麵上看起來,確實已經統一,但其下卻暗潮洶湧,稍有不慎,便會引發禍端,你不可掉以輕心。”


    “這個我知道,會謹慎處理,但是,你心裏真正顧慮的,應該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是――我們之間的感情。”傅滄泓踏前一步,並不容許她逃避,“你是在擔心,我們之間的感情會出現危機。”


    “你為什麽會這樣覺得?”


    “直覺。”


    “那――”既然被他戳穿心事,夜璃歌倒也不想隱瞞,“你怎麽看?”


    “我哪有怎麽看?哪能怎麽看?”傅滄泓眸中燃起幾許火光,“說到底,還是你根本無法全然相信我――夜璃歌,有時候我真搞不明白,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麽?這些年來我對你的心意,你難道就全然沒有看在眼裏嗎?”


    對於他連珠炮般的轟炸,夜璃歌無言可答。


    她信他。


    確實信他。


    可是有一天,當她發現他的力量大得足以掌控她的時候,心裏卻仍然會有失落。


    為什麽會這樣呢?


    她不是一直盼望著,他能一統天下,完成所謂的“宿命”嗎?為什麽當這一天真正來臨,她心內的感受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是啊夜璃歌,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不管我怎麽解釋,怎麽做,恐怕終究都是惘然。”傅滄泓也有些泄氣,“如若不然,這個皇帝,幹脆換你來當好了。”


    夜璃歌驀地睜大雙眼――是這樣嗎?她所擔心的,是這個嗎?


    “我在乎的,並不是天下。”終於,她轉過頭,看向遙遙天際,“而是――”


    “或許,我什麽都不該在乎,因為這世間,本來就沒有什麽,是值得在乎的。”


    “你――”傅滄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女人分明在無理取鬧,不過,他倒寧願她這樣無理取鬧,而不願她每日裏總懸著一顆心,琢磨那些國家大事。


    他會有法子,讓她安心的。


    因為他有足夠的誠意。


    隻是,事情的變化往往出乎人意料,沒等他把誠意展示出來,便有人提早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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