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21


    唐涔楓好用。


    但傅滄泓很明顯不願意用。


    任何一個男人,都不願意用一個心中裝著自己女人的男人。


    但,如果要他“自強”,確實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合適的人。


    以前需要唐涔楓時,都是夜璃歌從旁打圓場,傅滄泓始終擺著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輕易不會放下身段,而唐涔楓此人,有才亦有,十分大度,可以不與傅滄泓計較,是以兩人還從未鬧過什麽矛盾。


    隻是這次……


    在傅滄泓沉吟的當兒,夜璃歌起身出殿。


    她知道,得給他一些時間,傅滄泓從來都是個爭強好勝之人,尤其在她的麵前。


    他並不願意被唐涔楓比下去。


    可經濟之道,他也確非唐涔楓的對手。


    算了,讓那個男人自己好好想想吧。


    到底是麵子重要,還是國家重要。


    傅滄泓一直沒有答複,他把戶部官員的奏折給壓了下來,未作半字批複。


    但假幣之事愈發嚴重,不容他坐等。


    不得已,傅滄泓特遣戶部尚書裴延之再往唐府。


    接了皇帝的詔命,裴延之邁進唐府時,心中很是惴惴――要阻止假幣之禍,需要花費多大的力氣,他不是不明白,但凡是個人,便不會往這裏頭攙和,而唐涔楓會一次又一次,滿足皇帝近乎無理的要求嗎?


    還是在唐家那整潔的大廳裏,裴延之捧著茶,心中搜腸刮肚,欲如何向唐涔楓說項,卻聽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唐涔楓一身錦服,手中搖了把湘扇,徐徐而至,先朝裴延之一拱手:“裴尚書,幸會幸會。”


    “幸會。”裴延之趕緊放下茶盞,亦站起身來,朝著唐涔楓拱手。


    兩人分賓主坐下,唐涔楓一邊理著衣褶,一邊淡然道:“裴尚書公務繁忙,今日怎到這裏來了?”


    “隻因,隻因部裏有些經濟之事,裴某實在為難,故此,特來向唐公子請教。”


    “哦。”唐涔楓心中已然有數,表麵上卻聲色不動,“裴尚書向來廣聞博見,還有什麽是不明白的?”


    裴延之頗為坐立不安,甚至想起身走人,但皇帝的命令將他鎮住,仔細思慮半晌,他決定實話實說:“想來唐公子也知道,這段時間以來,坊間出現了一些假幣……”


    “嗯。”


    “是裴某無能,不知道有什麽法子,可以根除假幣為禍之亂……”


    “那裴尚書的意思是?”


    “裴某想,唐公子素來足智多謀,定有奇招。”


    “這根除之法,倒不是沒有,隻是唐某有個條件。”


    “什麽?”


    “我要朝廷,將淞江一帶四個水陸碼頭交給我。”


    “什麽?”裴延之吃一大驚,差點跳起來――淞江邊上的四個碼頭?那可是樞紐之地,至關重要,他如何敢應承?


    “唐公子,這這這――”裴延之有些不知所措,唐涔楓卻冷下臉來,“裴尚書要是做不了主,那便請回。”


    裴延之心中頓時火大,可麵上卻不敢捎帶出一星半點,反扯出滿臉的笑:“在下,在下告辭。”


    可從唐府府門裏一出來,裴延之便憋不住了,又是跺腳又是吹胡子瞪眼,還回頭恨恨地瞪了眼唐府的匾牌。


    還好他及時捺住自己的火氣,並沒進宮,也沒回衙門,而是折回自己家中。


    “家主。”


    卻說唐家大廳裏,一名管事模樣的男子從內室轉出:“賀某實在不明白,家主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唐涔楓端起桌上茶盞,淺啜一口,再掃了賀管事一眼,並不言語。


    賀思重沉默。


    他跟隨唐涔楓已有些時日,自覺對這位少主子的行事作風還是比較了解,不過現在,卻有了種高深莫測的感覺――那裴延之乃朝中二品大員,權高位重,論理兒,唐涔楓若是想在北宏發展,必是不便得罪其的,況得罪其也沒什麽好處,那麽家主這麽做……


    “你且下去,叫唐三他們到靜室議事。”


    賀思重一怔,下意識地便道:“公子,難道你真要插手假幣之事?要知道,這可是個燙手山芋,人家丟都來不及的。”


    唐涔楓默然。


    他如何不知道?


    隻是,每每一碰到跟她有關的事,他就控製不住,因為那是他今生唯一珍藏在心底的人。


    唐涔楓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賀管事沉默著。


    “最後一次。”唐涔楓終於像下了某個重要的決定一般,站起身來,“隻當是最後一次。”


    禦花園。


    夜璃歌立在樹上,抬頭看著枝頭的瓊花。


    那麽大,那麽美。


    “你在想什麽?”傅滄泓走過來,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什麽都沒想。”夜璃歌轉身,看著他搖搖頭。


    傅滄泓便不言語。


    “你是要……”她的聲音有些飄浮,“告訴我什麽嗎?”


    “不。”傅滄泓搖頭。


    今天的感覺很奇怪。


    真地很奇怪。


    夜璃歌主動走上前去,將他抱住。


    畫麵一瞬間很安靜,隻有無數的花瓣兒,紛紛揚揚而落。


    不用多說一句,他們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這一瞬間,世界安好。


    ……


    坊間的假幣仍然在泛濫,情況並無絲毫好轉,傅滄泓心中不禁犯了疑猜――難道說,唐涔楓真地打算,不淌這趟混水?


    倘若他拿定主意,自己也不能把他如何,隻是這心裏,卻著實難受得緊。


    看來,靠人不如靠己,求人不如求己,雖是個皇帝,也有難辦的事啊。


    就在傅滄泓正深深思慮,要采取什麽措施之時,裴延之忽然滿臉興奮地衝進來:“皇上,皇上。”


    “何事?”


    “這是唐涔楓今日一早,送來的密信。”


    密信?


    傅滄泓伸手接過,視線掃過那些字,心中忽然有如被一道亮光照透,想不到,事情居然如此簡單!


    可,如此簡單的事,滿朝文武和他,為什麽都想不到呢?


    “皇上。”


    “朕知道了。”傅滄泓擺擺手,令裴延之退下,繼而開始批複奏折,待處理完所有事,身子方才往後方一仰,靠上椅背。


    其實,就任何一個人而言,問題解決,該是件非常愉快的事,可傅滄泓卻仿佛始終覺得有個疙瘩。


    尤其,他更不想夜璃歌知道,自己是依靠了唐家的力量,方才渡過這場危機。


    夜璃歌也聰明地沒有問。


    如果愛他,隻需要默默地支持。


    傅滄泓去上朝了,夜璃歌一個人回到龍赫殿。


    才踏進院門,便聽見一陣劍氣嗤嗤聲,她收住腳步,卻見傅延祈手執短劍,輕縱騰挪,動作敏捷異常。


    想不到,數日不見,這小家夥的進步竟如此之大。


    聽見她的腳步聲,傅延祈收勢,轉臉看著她:“母後,您回來了?”


    “母後回來了。”夜璃歌提步近前,輕柔地拭去他額上的汗珠子。


    “母後,我練得怎麽樣?”


    “不錯,很不錯。”


    “真的?”傅延祈兩眼眯成一條直線,“母後沒有騙我?”


    “母後做什麽要騙你?”


    “母後你說,”傅延祈緊緊拉著她的手,“將來有一天,我能不能超過父皇?”


    “超過你父皇?”夜璃歌卻是一怔,顯然沒有想到,這孩子心中,存了如此大的“誌向”。


    “母後你說,能,還是不能?”


    “能,當然能。”


    “母後,祈兒還要學下棋,學治國,學兵法,學醫道,祈兒什麽都願意學。”


    “嗯?”夜璃歌更加錯愕,不過立即點頭道,“好,祈兒願學,是件再好不過的事,隻要你認真努力,什麽都可以學得會。”


    “謝母後。”


    母子倆正說著話,忽見安陽涪頊低著頭,從假山後轉出,他似乎正在想什麽心事,是故根本沒有察覺到夜璃歌母子的存在,竟從他們麵前走了過去。


    “青璃?”傅延祈出聲叫道。


    安陽青璃驀地一怔,像受了驚嚇般抬頭,然後慌慌地行禮:“見過姨。”


    夜璃歌隻點點頭,並沒有多問――自從前次那件事後,安陽青璃的性子便變了許多,在人前愈發地小心翼翼,怕有任何行差踏錯,因為他不是這宮裏的正經主子,是故宮人也不是很注意他,隻有姣杏兒,在照顧他的衣食上,略略用心點。


    看著安陽青璃落落寡歡地從自己麵前走過,夜璃歌總覺得心中有那麽一點難受,但她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


    “母後。”傅延祈拉拉她的手,“我去和青璃說說話兒,好嗎?”


    夜璃歌搖頭――或許,讓安陽青璃一個人呆著,好好治愈心中的傷,也不錯。


    母子倆回到寢殿中,傅延祈又恢複了那活潑的勁頭,跳上椅子,在桌邊坐下,從罐子裏拈起枚棋子:“母後,教祈兒下棋吧。”


    “好。”夜璃歌點點頭,也拈起一枚白棋來,下在東邊角上。


    “母後,我這招棋應該落在哪兒?”


    “你想落在哪兒,就落在哪兒,初學者不需要任何指引,按照你心中所想去下就成。”


    “真的?”


    “真的。”


    “那好。”傅延祈“啪”地一聲擱下棋子,然後拿眼偷瞅夜璃歌,卻見她臉上的表情依舊那麽淡然。


    不一會兒,棋盤上便落滿棋子。


    毫無疑問,當然是夜璃歌勝。


    “母後,我還要再下嘛。”傅延祈嘟著小嘴,撒嬌。


    看著他那近乎無賴的模樣,夜璃歌不由樂了,伸手在他的小臉蛋上捏了一把,傅延祈故作誇張地叫了一聲,然後把盤上棋子全推下去:“母後,再來嘛。”


    母子倆連對五局,都是夜璃歌贏,傅延祈頓時不樂意了,小嘴翹得老高,可以掛個油壺。


    他再一次推開棋子,趴在棋枰上,嘟嘟囔囔地道:“母後,你太厲害了,祈兒不是你的對手,祈兒求饒。”


    說著,他打個嗬欠,就那樣呼呼地睡了過去。


    夜璃歌站起身來,將他抱入懷中,細細整理好他衣服上的褶子,看著那酷似傅滄泓的眉眼,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從內心而言,她是一個十分剛強的女子,在兒女情事上,未免淡薄些,再兼從未生養,是以對世間女子真正的情懷,並不那麽能夠體會。


    可是此際,瞧著這個孩子,她卻有了種異樣的感覺。


    傅滄泓悄悄走進,頗為意外地將室中情景盡收眼底,然後緩緩靠近前,也在榻邊坐下,伸手戳了戳傅延祈粉嫩的小臉蛋,輕聲道:“這小家夥,睡得倒挺沉。”


    “別鬧他。”夜璃歌將傅延祈藏到一旁,略帶嗔怪地掃了傅滄泓一眼。


    “瞧你。”傅滄泓有些訕然,“像藏個寶貝似的,我又不會吃了他。”


    “你先坐著。”夜璃歌言罷,站起身來,抱著熟睡的傅延祈走向床榻,彎腰輕輕將他放下,方才折回桌邊,“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朝務都處理完了啊,所以回來陪你。”傅滄泓說著,張開雙臂將她抱入懷中,輕言細語地道,“我想你,哪怕一個時辰看不到,心中都會很想很想。”


    “貧嘴。”夜璃歌難得地撒個嬌,伸手在他臉頰上捏了一把。


    “難道你不想我?”傅滄泓半點不惱,反把臉湊到她跟前,看著她嘻嘻地笑。


    夜璃歌撐不住,也笑了。


    索性,傅滄泓將她攔腰抱起,朝床榻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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