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27


    很多年後。(.)


    就算很多年後,那些恩愛的點點滴滴,或許還是會從心海深處泛起,觸動心弦,令人沉醉。


    收回目光,夜璃歌看著自己的手指,唇角忽然溢出絲苦笑――倘若如今,再讓她拿刀殺人,可還,下得去手?


    心裏的犀利、鋒芒、冷涼,都因這個男人深淳的愛,而一點點消泯了蹤跡。


    原本不想恨。


    原本貪戀著相愛的溫暖,世間人人都一樣。


    包括她夜璃歌。


    牧城的刀光劍影,炎京城的烽火狼煙,在這一刻,忽然都遠了。


    都遠了。


    都遠了嗎?


    夜璃歌忽然打了一個寒噤,意識到哪裏不對。


    哪裏不對呢?


    一切不是很完美嗎?


    不!


    正因為太完美,所以更像一個十足的陰謀,想要把她扼殺的陰謀!


    什麽樣的陰謀呢?


    是誰在用柔情萬縷,給她設下一個陷阱?


    柔情萬縷?


    她忽然情難自以地打了個寒戰,然後不禁攏了攏衣襟。


    冷嗎?


    怯懼嗎?


    強悍如你,鎮定如你,也會怯懼嗎?


    怯懼於那個男人的脈脈溫情?他的柔情,也是一把鋒利的刃,將她身上的刺一根根剔去,變成他想要的模樣。


    她會變嗎?


    她已經變了嗎?


    “當你徹底愛上他的時候,我會離去――”


    幻境之中,白衣女子微微淺笑,如此言道。


    當時她並不懂,不懂她的話是什麽意思,現在她已經悟了。


    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麽。


    很重要很重要的。


    她需要離開。


    她需要尋找。


    她的心中忽然生出無窮無盡的恐懼。


    想逃。


    可是她能逃去哪裏?


    如今,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她還能逃去哪裏?


    不!


    總有一個角落是不屬於他的,她肯定能離開。


    夜璃歌這樣想著,拖著長長的裙裾匆匆朝外走。


    “娘娘,您要去哪裏啊?”姣杏兒追上來,無比急迫地問。


    “走開!”夜璃歌不耐煩地揮手。


    “母後――”另一道小小的人影也奔了過來。


    “走開!我叫你走開!”夜璃歌揮手,將傅延祈推倒在地,從他麵前走了過去,完全無視他受傷的眼神。


    她不要見到這些人,不要!


    “璃歌!”


    最讓她感到駭怕的那個人出現了,他站在院門處,深深地注視著她。


    夜璃歌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忽然之間,她覺得眼前這個人好陌生好陌生。


    “你――走開!”她豎起兩條眉毛,大聲喊道。


    他非但沒有走開,反而踏上前來,一把將她抱住。


    “走開!”夜璃歌嗓音嘶啞地低喊,“你走開!”


    “我不會走的。”他更加用力地抱緊她,“你忘記了嗎?我們的魂魄早已融為一體,你要我去哪裏呢?璃歌,你要我去哪裏?”


    夜璃歌停住了手。


    融為一體?


    可能嗎?


    他們不是兩個陌生人嗎?


    不是兩個毫不相幹的人嗎?


    為什麽會融為一體呢?


    終於,她停了下來,靜靜地靠在他懷裏。


    傅滄泓摟著她,朝龍赫殿而去,姣杏兒、傅延祈,都紛紛起身,默默無言地跟在他們後麵。


    進得殿門,傅滄泓把夜璃歌放到枕上,無比細致地把她頰邊的濕發輕輕攏到耳後,又替她蓋好被子,他做得那麽認真那麽妥貼,就像在看顧一件稀世奇珍。


    直到夜璃歌沉沉睡去,他方才起身,朝殿門外走去。


    “皇上,喝口參茶吧。”曹仁托著著盅參茶,走上前來。


    傅滄泓充耳不聞,走到樹下立定,仰頭看著枝頭的瓊花――


    這宮裏原本是沒有瓊花的,宏都的氣候也不適宜種瓊花。


    隻因為她喜歡。


    隻因為她愛。


    所以,他特地命人從璃國找來精擅種花的匠人,一株一株,將這瓊花種滿整個禦花園,精心嗬護,仔細照料,方能像現在這般,如花綻放。


    你覺得不夠嗎?


    夜璃歌。


    你真地覺得不夠嗎?


    他閉上雙眼,眉宇間流露出幾許疲憊――你說你想逃,我何嚐又沒有這樣的感覺?


    難道累的,隻是你一個人嗎?


    我就不累?我就不辛苦?


    四周圍安靜下來,每個人似乎都感受到,從那個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的,寂涼而蕭索的氣息,讓人的心情不自禁地泛酸。


    “父皇――”傅延祈走上前來,拉起傅滄泓的手,輕聲道,“祈兒會陪著父皇,永永遠遠陪著父皇。”


    傅滄泓低頭,看著這張似極自己的小臉,心中忽然一動:“祈兒,你不恨父皇嗎?”


    “恨?”傅延祈不解地眨眨眼,“為什麽要恨?祈兒不懂得,什麽是恨。”


    “你真不懂得?”


    “真不懂得。”


    “不懂得,也好。”傅滄泓忽然笑了――他寧可給他一個安靜寧定的童年,寧可讓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活活潑潑地長大,也不要他擁有那些血腥的,冷漠的,殘酷的記憶。


    隻是――


    他到底什麽都沒說,隻是摸摸他的頭:“祈兒,去吧,去陪著你母後。”


    “嗯。”傅延祈重重點頭,“我會的,祈兒會陪著母後,直到母後開心。”


    望著那個孩子漸行漸遠的身影,傅滄泓沉重的心這才覺得輕鬆了幾許。


    “皇上……”曹仁又一次湊上前來。


    傅滄泓看了一眼瓷盅,再次擺手:“拿下去吧,朕實在不想喝,吩咐廚房,多做些娘娘喜歡的菜。”


    “是,皇上。”曹仁領命而去。


    又站在瓊花樹下立了小片刻,傅滄泓方才朝禦書房而去――他本來正和馮翊商量著朝政,是接到火狼的密報,方才匆匆回到龍赫殿的。


    走?


    又要走?


    他可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去尋找她。


    夜璃歌,你能不能安分一點,乖乖呆在後宮裏?讓我省點心呢?


    “皇上。”馮翊的聲音將他從恍惚中喚回。


    “啊?”傅滄泓抬頭看他一眼,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走到禦書房。


    “議事吧。”傅滄泓一擺手。


    兩人走進禦書房,待傅滄泓升座,馮翊方才清清嗓子道:“微臣現在要說的是,灤江改道。”


    “嗯。”傅滄泓點頭,“卻不知這道要怎麽改?”


    “微臣已命當地的官員詳實考察過,灤江改道,須開鑿九條支渠,這樣,每年的汛期,高漲的灤江水可以分流到這九條支渠,而在旱季,支渠的水又可以回流,使灤江的水流保持在一個比較平穩的峰值。”


    “嗯。”傅滄泓點頭,“你說的果然有理,對了,說起灤江,朕想起一個人來,對於治水,他頗有心得,你且讓他去負責此事吧。”


    “皇上說的,可是梁牧?”


    “正是此人。”傅滄泓點頭,“前次灤江水患,他向朕進策,朕正是用了他的法子,才將水患平息,這次也可以一試。”


    “微臣領命。”馮翊一拱手,“還有這第二件事,是墾荒免賦。”


    “這一條,你已經在奏折中詳盡呈明,朕覺得非常好,你隻管吩咐戶部的官員辦去。”


    “皇上,臣心中有個想法。”


    “你且說來。”


    “江南一帶雖富庶,但人口眾多,反而造成勞動力浪費,再觀北方定州一帶,千裏荒原,而人丁稀少,雖也有氣候酷寒的影響,但最根本的原因,卻是缺少耕作技術,所以微臣想――”


    “遷民?”


    “是。”


    “這――”傅滄泓沉吟,“南民在魚米之鄉呆慣了,怕是沒人願意去那等蠻荒之地。”


    “這個,微臣也已經想到,所以,微臣想,能不能,先將南方監獄裏的一些囚犯遷禁至定州一帶,讓他們墾荒減罪?”


    “墾荒減罪?”傅滄泓怔住――不得不說,這卻是一個非常新鮮的詞兒。


    “皇上可是覺得不妥?”


    “不。”傅滄泓搖頭,“非但沒有任何不妥,反而妥貼之極,就照你說的去做。”


    “微臣再次拜謝皇上,再有這第三件,卻是有關國計民生。”


    “哦?”


    “微臣想在民間大興植桑養蠶,以及紡紗織緞。”


    “這卻是為何?難道國內鬧棉荒了?”


    “那倒沒有,隻是最近沿海一帶,有村民在與海外之人做生意,海島島民多的是魚蝦蟹貝,香料寶石,卻唯獨缺少棉布,故此很是急盼。”


    “這樣,”傅滄泓沉吟,“你考慮得很周到,一並去辦吧。”


    終於將所有朝務都議完了,君臣倆心中都俱是一鬆,馮翊因而拱手道:“皇上,微臣告退。”


    “嗯。”傅滄泓點頭,擺手令他離去。


    整個大殿岑寂下來,傅滄泓獨坐在龍椅中,看著空蕩蕩的殿閣,忽然覺得幾絲淒惶,那些歌舞升平,繁花織錦,在此刻的他看來,竟有如一片枯槁,毫無半點意趣。


    還是她在的地方,才是溫暖的。


    他站起身來,急急出了禦書房,便朝龍赫殿而去。


    離龍赫殿愈近,他的心跳得愈發厲害,覺得仿佛是回到多年以前,第一眼見到她,那樣的怦然心動,迫不及待。


    “參見皇上。”


    “參見皇上。”


    沿途,宮女宮侍們紛紛下拜,傅滄泓恍然無睹,直奔龍赫殿。


    轉過屏風的刹那,他驀然怔住――榻上空空,竟無人影。


    傅滄泓的身體一下子僵凝,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四麵八方到處去找,而是一步步走到榻前,傾身坐下,抬起手掌,落在那方軟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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