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15


    “痛嗎?”


    傅滄泓搖頭――在她麵前,他就算是痛死,也會微笑。請記住本站的網址:。


    但夜璃歌下針卻是小心翼翼的,


    雖然她很有把握,還是不想他受太多痛楚。


    終於,銀針探觸到傅滄泓體內的淤堵所在,夜璃歌不由輕輕皺起眉頭――情況比她想象的要糟糕。


    傅滄泓一直看著她,他喜歡她這樣,為他擔憂為他難過,隻要她的心在他什麽,他吃多少苦頭都是願意的。


    感情這事,確實是天底下最難琢磨的。


    “我,需要一點時間,你先睡會兒,好嗎?”夜璃歌忽地嫣然一笑,於是傅滄泓整顆心都醉了。


    手掌輕輕拂過傅滄泓的要穴,令她陷入昏睡,夜璃歌這才輕輕地,輕輕地抽出針來,她起身走到一旁,仔細思忖良久,方才提筆寫下張藥方,隻是這方子裏有幾味新鮮的,需要她上山去采集。


    “龍七。”


    “屬下在。”一道黑影筆直地從房梁上跳了下來。


    “你守在這兒,要寸步不離。”


    “屬下遵命。”


    夜璃歌又向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拉開殿門離去。


    大約是太久沒出屋子,清亮的陽光讓她竟然有些眼暈。不過夜璃歌很快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大步流星地朝宮外而去。


    她從禦馬監裏牽出馬匹,翻身跳上馬背,像颶風一般衝了出去,沿途站立的侍衛,隻看見一抹浮光掠影。


    連綿起伏的山巒,鬱鬱蔥蔥的樹林,撥開一叢叢雜草,夜璃歌向峽穀深處行去,敏銳的目光掃過叢叢野草,尋找著目標,很快,她采到第一、二、三種草藥,但第四種草藥,卻找了許久都沒有發現。


    天色漸漸黑了下去,峽穀裏吹起嗚嗚的風,她的紗衣像雲霧一般灑揚開來,而女子的眼眸,則更冷更沉,顯出某種堅決。


    ……


    躺在床榻上的傅滄泓忽然艱難地動了動手臂。


    一直靜默守在門的龍七,趕緊一個輕縱,至床榻前。


    傅滄泓額上青筋暴起,滲出大顆大顆的冷汗,像是要努力地抓住什麽。


    龍七想了想,從桌案上拿起隻玉麒麟,輕輕放在他的掌中,傅滄泓立即緊緊地握住。


    但他的情緒並不十分穩定,沒一會兒胸脯開始劇烈起伏,唇邊緩緩浸出絲黑血。


    傳說,在這個世上,真正相愛的兩個人,是可以互相心靈相通的。


    縱然在睡夢裏,他依然是想著那個女人吧。


    沒錯。


    他深愛的女人此刻正站在懸崖邊緣,獨對著下方茫茫的黑暗。


    濃鬱的夜色模糊了她的視線,唯一可以憑借的,是自己敏感的嗅覺。


    她需要的那味藥草,就在下方,現在,她有兩個選擇,第一是冒險躍下去,可以采到,但非常危險;第二是呆在原地,靜等明天清晨朝陽升起。


    短暫的思索後,夜璃歌退離懸崖,飛身上了一棵極高的樹,盤膝坐下,開始運功調息。


    龍七半跪在床邊,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帝王慢慢地安靜下來,臉色漸漸變得紅潤。


    他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殿門外忽然傳來輕微的異響,龍七渾身一震,驀地直起腰,本來想出去察看,但是直覺告訴他,不可以。


    於是,他隻能靜靜地站著,站著,直到殿門外平靜下來,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火紅的霞光在天邊燃起,映出夜璃歌那張美麗的麵容,她動作輕盈地從樹上躍下,第一時間飛奔到懸崖邊,仔細查看了片刻地形,縱身而下,幾個起落間,已然把那株清新的,碧綠清透的,葉麵兒上還轉動著晶瑩露珠的草藥給取了手。


    看著它,她不禁微微地笑了,那笑容,縱然是怒綻的花朵見了,也會黯然凋零。


    齊了。


    把所有草藥都放進簍子裏,夜璃歌輕盈盈躍起,以最快的速度飛下山,騎著馬兒朝皇宮奔去。


    看著“從天而降”的夜璃歌,蔣德驀地張大嘴。


    “按我的方子,馬上熬製湯劑。”


    “是,是。”蔣德忙不迭地答應著,捧著那些藥草起身飛步衝出門外。


    夜璃歌這才折回寢殿,她相信,蔣德會把這事處理得很好,很好。


    寢殿中空無一人,傅滄泓仍舊靜靜地躺在床榻上,夜璃歌過去試了試他的脈,這才放下心來,又起身找來一個香爐,引燃一爐子香。


    淡淡的煙霧在空中繚繞開來,使人的心神為之一震。


    “娘娘。”蔣德的話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吧。”


    蔣德端著湯罐走進,然後將湯罐擱在桌上,再慢慢地退了出去。


    夜璃歌揭開罐蓋,讓熱氣慢慢散去,再捧著藥罐緩步走到床榻邊,用銀勺舀了湯汁,慢慢喂進傅滄泓唇中。


    直到傅滄泓服下半罐湯藥,她這才重新站起,把湯罐擱回桌上,起身走到軟榻邊躺下。


    奔波勞碌一夜,她確實有些累了。


    五天.


    終於過去了。


    當姣杏兒看見那一對互相攙扶著走出大殿的夫妻時,不由得驚怔地瞪大雙眼――是她看花眼了嗎?


    他們的表情那樣祥和寧定,是幸福,是淡然,是充實。


    他們麵對對坐在石桌邊,一個字都不說,似乎,也用不著多說一個字。


    姣杏兒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覺――人世間怎麽會有如此奇怪的事呢?


    倒是曹仁,看見傅滄泓的那一刻,不禁熱淚盈眶,猛地撲跪在地,膝行向前,口中不住地叫道:“皇上,皇上,真地是您,真地是您啊……”


    “起來吧。”難得見他如此真情流露,傅滄泓也不免感慨,“這些日子,讓你受累了。”


    “奴才不敢,奴才萬萬不敢!皇上您安泰,那就是奴才的福氣,是天下人的福氣!”


    傅滄泓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滄泓,你身子剛好,元氣未複,還是去寢殿裏歇著吧。”夜璃歌站起身,輕聲言道。


    “嗯。”傅滄泓點點頭,順從地站起身來,在夜璃歌的攙扶下,進了龍赫殿。


    倚在床榻上,他卻不肯放開她,反而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隻要你好,我就好。”


    傅滄泓再沒有說話,張臂將她擁入懷中。


    他愛她。


    他真地很愛她。


    為了這個女人,他可以付出生命。


    “睡吧。”夜璃歌輕輕抽出手來。


    ……


    傅滄泓再次出現在朝堂上,已是四日之後,目光清朗一如從前,隻是多了分深深的內斂與平和。


    “有事啟奏,無事免朝。”


    六部尚書依序出列,將所有事務上報。


    太陽慢慢升到當空,朝事結束,曹仁宣布退朝,百官們魚貫退出。


    嚴思語回到東值房,剛坐下喝了半杯茶,曹仁便來了:“嚴大人,皇上請您呢。”


    嚴思語怔了怔,方才擱下茶盞,起身跟著曹仁走出。


    把他引進禦書房,曹仁再次退出,輕輕闔上殿門。


    “微臣參見皇上。”


    傅滄泓點點頭:“這些日子,你把朝廷上的事務處理得很好,朕很欣慰。”


    “謝皇上誇獎。”


    “你果然胸懷經天緯地之才,腹納乾坤萬物,雍容謙衝,禦下得法,倘若你有什麽想法,隻管告訴朕。”


    “微臣……”嚴思語並無他言。


    自己能和帝後達到如此的默契,而天下能擁有如此明睿的帝後,已經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他嚴思語還有什麽渴求的呢?


    “朕想著,如今趁著天下清平,想辦幾件興盛千年的大事,依你看,該當從何處著手?”


    皇帝竟有此誌?嚴思語不由一怔――不過,眼下九州政通人和,百姓安樂,正是著手辦大事的好時機。


    “皇上此議頗宏,能否允微臣好好想想?”


    “嗯。”傅滄泓點頭,“你且聽清了,這幾件大事,朕要取千萬年之利,著實地為後人謀福祉,而並非隻著眼於跟前,故此,你若搜羅有人才,盡可皆納囊中,為朝廷所用。”


    “微臣遵旨。”


    走出大殿的刹那,嚴思語但覺心中鼓蕩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氣勢,讓他蓄銳待發,就像多年伏翼的鯤鵬,找到了可以任意飛翔的天空……


    可不是這樣嗎?


    伏翼多年,為的是什麽?還不是一展胸中奇才,為國為民嗎?


    上天,上天,你待我嚴思語終究不薄,賦我這天時地利人和之機,此時不飛,更待何時?


    萬裏長空,等待著一隻蒼鷹矯健的身影……


    ……


    站在《天下禦景圖》前,傅滄泓久久地沉思著。


    夜璃歌坐在桌邊,慢慢地啜著茶,沒有驚擾他。


    她喜歡這樣的他。


    喜歡這樣沉定的他,剛毅的他,自信的他,喜歡這樣用一個男子的氣魄與胸襟,去麵對整個天下的他。


    他是帝王啊,應該有一種逾越千年的目光。


    他是帝王啊,是草原上奔跑的狼,是藍天裏翱翔的鷹。


    更何況……


    深層的憂慮,夜璃歌並不願細想。


    “璃歌。”傅滄泓忽然轉過頭來。


    “什麽?”


    傅滄泓抬手指點著地圖:“你說說看,倘若在這裏,這裏,這裏,各修建一條分水嶺,是不是能徹底根治整個天下的水患呢?”


    根治天下水患?


    夜璃歌一怔――什麽時候,他竟然有了這般的眼界與識見?


    她並沒有立即答言,而是起身走到圖前,仔細凝眸看了看。


    “你的想法確實不錯,但更詳盡的措施,還是找六部的人商議下再定奪吧。”


    “嗯,”傅滄泓點頭,“如今天下民力財力皆已富足,朕想著,該是辦幾件大事的時候了,璃歌,你覺得朕該怎麽做?”


    “要說大事,自然不外乎簡選人材,倡明文化,扶持百業,興修水利,唯有一點,是眼下最欠缺的。”


    “什麽?”


    “技。”


    “技?”傅滄泓眸露困惑。


    “凡百姓的衣、食、住、行,無不與技有關,民間多有身懷絕技者,可以化腐朽為神奇,點頑石為精鐵,但是這些人,卻往往被列為三教九流中的量末一等,皇上應該提高他們的地位,並興建專門的有司衙門,負責組織這些人,讓他們的技藝能為大眾所知曉,並廣為流傳,倘若有精於此道者,可給予相應的職位和薪俸,但不必入朝為官。”


    傅滄泓越聽越糊塗――這是個什麽說法?怎麽他從前就聞所未聞呢?


    “譬如,海外的人能發明千裏鏡,我們為什麽不能?海上諸島皆能建造龐大而精良的船隊,我們為什麽不能?”


    這是――傅滄泓確實理解起來很是吃力――就整個天下而言,那些醉心於此技的,確實不入流,朝廷向來注重的,是文可安邦,武可護國,至於冶金紡紗造船采礦釀酒,全是末技,卻與百姓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


    傅滄泓沉默了。


    他終於發現,自己這個皇帝確乎是非常地失職。


    “你想得比我更深,看到的問題,也是我無法看到的。”他終於由衷地歎道,“璃歌,或許你做這個皇帝,比我更合適。”


    “誰做皇帝,重要嗎?”


    傅滄泓再次沉默。


    耳際不由響起她昔日曾說的那句話――臣女之誌,不在後宮,臣女之誌,誌在天下。


    “璃歌。”他近前握起她的手,“我一定會聽取你的諫言,聽取百民們的諫言,勵精圖治,給天下萬民,一個光明的未來。”


    “我希望,你可以做得到。”夜璃歌深深偎入他的懷抱,“因為,給天下萬民未來,也是給你自己,給我們的孩子,未來。”


    傅滄泓靜靜地擁住了她,抬頭望向門外,更遠更遠的地方,很遠的地方,那是他們看不到的未來,但是他們相信,他們的孩子,以及千千萬萬的人,可以看到――


    人心都是向往光明的,而希望正是誕生於光明。


    他是帝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品性和胸懷,就是一個時代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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