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德妃走後,就真的沒有人再給我送任何可以入口的東西,一開始還忍得了,到後來就覺得整個人都要被胃給吞噬掉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嘴巴裏幹燥的似要冒出火來,喉嚨也是。


    我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一直處在半睡半醒間。


    不知是真是幻,我仿佛看見了死去的娘親、爹爹在向我招手,隻覺得眼前的光亮越來越大,照耀在我身周。


    一轉頭,卻發現自己正坐在一望無際的青青草原上,陽光明媚,白雲悠悠,我仿佛聞見空氣中滿滿都是花香。


    “心兒,你來了!”娘親拉著弟弟,溫柔的朝我笑著。


    我的眼眶濕潤起來,低頭拭淚的那間隙,感覺有隻手搭在了我的肩頭,那厚實的觸感,實在叫我熟悉不已。


    隻聽那慈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心兒!”


    我仰起頭,看見父親那思念已久的臉龐,站起轉身一把抱住這熟悉寬大的臂膀:“爹爹!”


    父親伸出手,寵愛的撫著我的頭發,娘親也走過來,在一旁摟住我。


    “這麽多年,你受苦了!”娘親的淚滴在我的手背上,那樣冰涼。


    我任由淚水蔓延。


    隻要這樣就好。


    突然,有一滴淚滴落在我唇上,絲絲涼意襲來,我抬頭,但似乎又不是淚,回眸才發現什麽都不見了,身周隻是無盡的黑暗。


    我著急起來,漫無目的狂奔著,卻像是腳踩在棉花上那樣無力,仿佛隻是在原地踏步,我想叫開口娘親和爹爹,喉嚨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不一會兒,又好像有一陣涼意灌入喉嚨,頓覺神思清醒了半分,耳邊嗡嗡聲不絕,像是蒼蠅一般惱人,仔細聽,又好像是有人在說話。


    “姐姐,姐姐醒了!”


    這個聲音好生熟悉,可我怎麽想不起來是誰呢?


    我用力睜開眼睛,奈何我像是沉睡了千年,勉強隻能撐開一條縫,待眼睛漸漸適應,我打量起自己身處的地方。


    這帷帳,這擺飾,不就是我的賢傾殿麽。


    不,不對,我不是應該在牢裏麽,難道是皇上……


    “姐姐,姐姐你終於醒了!”我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哭得跟淚人一般的女子,不是那德妃還有誰,此時她正握著我的手,一雙杏眼紅通通的,還帶著血絲,一看便知道是熬了夜的。


    我正想抽回手去,卻因為身子太虛弱,根本沒有力氣,又瞧見一屋子的人正看著自己,也隻好作罷。


    “娘娘,喝點溫水!”珠兒腫著個眼睛,端著碗走過來,一旁是同樣如此的雨芹。


    “本宮來吧!”德妃扶起我的頭,一旁挽月連忙幫我墊高了枕頭,德妃接過珠兒手裏的碗,用手背試了試碗壁上的溫度,這才拿起調羹,舀了半勺,小心翼翼的向我嘴邊探來。


    我看著她又是細心又是周到的樣子,很難與牢裏的那個女子聯係在一起,若不是膝蓋還有些輕微的疼,怕該以為是夢了。


    喝了幾口,直到緩解了幹渴的感覺,我便向她搖了搖頭。


    她將碗交給侍女,用帕子為我擦了擦嘴角,扶我躺下,然後她直起身,對著身後的人說道:“姐姐還很虛弱,你們就都退下吧!這裏有本宮照顧就好!”


    “是!”屋裏的人聞言都退了出去,珠兒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站在那裏沒有挪步。


    德妃看了看珠兒,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無奈的笑了笑,由她在一旁候著。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慢慢開始進食些清粥什麽的,一開始真的是沒有一點胃口,到後來才逐漸好轉。


    德妃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人前人後的服侍著我,至始至終我都沒有問一句,她喂什麽?我便吃什麽?絲毫不懼怕她會再出什麽幺蛾子。


    因為對於此時的我來說,死,也就意味著告別這個金絲牢籠。


    這幾天,皇上一次都未曾來看過我,大概,是早就對我放棄了念想吧!


    “姐姐,吃東西了!”德妃端著碗清粥來到床邊,這幾日,她天天如此。


    我倚在床頭,看著溫柔服侍我的德妃,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在轉。


    明明可以讓我死掉,卻為什麽又救我。


    大約過了一月餘吧!我已經痊愈了,隻是極少說話,不是不能說,隻是不想說。


    看今天日頭不錯,便叫了珠兒搬來臥榻,在院子裏曬起了太陽。


    “姐姐!”老遠便看見德妃一臉憂愁的向我這兒來了:“妹妹有話對姐姐說!”說著,她看了一眼珠兒。


    珠兒朝我看來,在得到我的默許之後,退了下去。


    剛一走,德妃便對著我跪了下來。


    “妹妹求姐姐一件事,望姐姐答應!”


    我不說話,由她跪著。


    “姐姐很好奇為什麽這些日子皇上都沒有來看望過嗎?”話未語,淚先下:“因為皇上病了,很嚴重的病,恰巧那幾日祈國前來敬獻過年的貢品,皇上又昏迷不醒,一時間隻能是太後娘娘撐著,沒想到他們竟欺負起婦道人家,說,準備與我朝和親!”德妃說著,泣不成聲起來:“使臣說,若是和親,便幫著我朝趕走在邊境擾亂的匈奴,若不,就不知道事態等到我朝皇帝醒來後會發展到何種境地了!”


    祈國從前隻是個小國,現在卻越發壯大,連我朝也不得不提防,現今前方戰事吃緊,匈奴頻頻進犯,可皇上在最關鍵的時候卻病了。


    德妃收了收眼淚,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而他們看中得和親對象,竟是……竟是……”她突然握住我的手,緊緊的握著:“可是我有涵曦啊!我不能去,之前的不愉快都是妹妹不懂事,求姐姐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份上,還請姐姐幫我!”她誠懇的看著我,我都分不清這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了。


    我終於明白她為什麽要救我了,原來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


    半個月後,皇上逐漸恢複了龍體,得知祈國使臣無禮的舉動後勃然大怒,卻也無奈,既然答應了,作為堂堂宇朝又怎麽可以失信於人。


    當我跪在他麵前,主動請辭願為國為民,前去和親的時候,我第一次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因為他的眼睛告訴我,他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從來沒有。


    他微顫的手,握緊了又放下。


    “朕準了!”一句話,注定了我們的結局。


    又過了幾日,也許更久,我已經記不清了,祈國一早前來接人,我第一次穿起了火紅的嫁衣,不知這耀眼的紅,有沒有刺傷誰的眼睛。


    我坐在馬車上,看著窗外熟悉的景物漸行漸遠,隻覺得我把整個心都留在了那裏,離去的,不過是一副空皮囊。


    城樓上那抹明晃晃的身影慢慢變得模糊,不知是我們離得太遠了,還是什麽?


    一路順暢,那些祈國人待我尚算客氣,珠兒本說要隨我同來,可此去禍福難料,珠兒還有家人,我又怎麽能讓她跟來,隻是吩咐她,好好在宮裏待著,扶持雨芹,讓她有能力照顧好涵賀。


    不過沒想到的是,皇上最終決定,再送些美人給祈國皇帝享用,讓我並不至於獨身遠嫁。


    不料中午歇息的時候,李美人嫌馬車太擠,跟祈國的人吵了起來。


    “憑什麽她一個人做大馬車,我們就要擠在這又破又小的馬車上啊!她不過是婢女出生,又年老色衰,我們幾個再不濟,也總比她好吧!等我得了你們皇帝的寵愛,要你們好看的!”


    這個李美人,還分不清楚自己的境地麽,宇朝還沒出,就說出了這麽大不敬的話,當真是……


    我歎了口氣,看著祈國侍從為難地樣子,便走過去和解道:“確實我一人坐大馬車也是浪費,不如便跟這幾位小主換了吧!”


    那侍從遲疑了一下,倒是李美人忙不迭說:“這才對嘛!”之後就揚起下巴領著其他幾個小主上了大馬車。


    那侍從略帶感謝的看了我一眼,行禮退下了。


    馬不停蹄之下,傍晚的時候便出了關,這是離開故鄉的第一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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