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樂的額娘打年初起就重病在床請了許多名醫總不見好一拖拖到了如今終還是躲不過了。


    嶽樂聽說臉色一沉道:“這是怎麽回事我離京之時老福晉還能支撐著起身怎麽突然就這樣重了?”


    小順子哭喪著臉道:“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太醫說左右不過就這兩三日的事了請您趕緊回去。”


    我安慰道:“你快回去瞧瞧吧也許沒有那樣重的你不在京中府裏沒有主事的人太醫難免害怕的。”


    嶽樂麵色極是凝重一邊吩咐小順子出去備馬一邊向我道:“照顧好自己早日回京。”


    我點頭應著要他放心他又緊緊的將我擁在懷裏片刻方匆匆帶了小順子而去我站在高高的台階之上長和素衣在風中翻飛看著他轉身離去消失在視線中心中驀然一陣劇痛仿佛那個轉身從此就將我們隔開了千山萬水。


    在寺中我每日隻靜心下來與住持下棋聽他講禪佛門清淨之地出家除了念經打坐做些雜活日子是極清苦的惟獨他們這些不食葷腥戒貪戒讒戒妒沒了七情六欲之人方的捱的住。遠離了世間萬種浮華繁鬧如這般苦行僧似的修行心倒真的如古井一般不起波瀾任怎麽淘都隻是淘出一地清冷的月光罷了。


    夜間我常常披衣獨坐在塌上此時已經是六月山下恐怕早已繁花似錦山上卻還是陰冷的聽泉院中四周沉寂的象是死了一般惟有偶爾滴落的泉水輕微的一聲丁冬卻讓我有恍若隔世的錯覺。


    母妃常說女子似水並不因了女子稟性中的溫柔更因著女子大都象水一般在家從父父死從兄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隨波逐流一生輾轉在這樣四個男人中間早就被磨的性子平和柔順一生的際遇也隻隨了這些男人高低沉浮從不怨天尤人。(.)


    母妃與我道:“你以為每個女子都是天生的賢妻良母嗎?不是那樣的你瞧就象流水一般它從小河往大江流再往大海裏去這一路上要經曆多少嗑絆要被多少石塊劃破身體到最後它也就變的越來越柔柔到那些石塊絲毫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不被注意也就少了很多傷害。女子亦是一樣父親兄長、丈夫兒子就如那些無法躲避的石塊一樣愛著也被傷害著總要等到你磨光了脾性才會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因而不再去爭不去辯論一生也就這樣完了。”


    母妃說這些話的時候遙遙看著遠方神色迷離仿佛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到如今我總算對母妃的話明白了大概誠如太後那樣的女子這一生亦是在被迫中在無奈中在身不由己中象總也逃脫不了的宿命而我呢我的一生又會是如何的我甚至沒有期盼的餘地也許我的命運已經注定了隻是我一直不敢也不願去承認而已躲在太後懷抱裏混混噩噩度日眼下恐怕是不能了。


    太後縱然再疼惜我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我是定南王府的唯一後嗣隻有我才能壓製的住那些功高震主的定南王下屬將軍們在大清國定鼎中原根基未穩之時邊境的安穩對鞏固政權有多重要太後明白福臨明白議政大臣們更是明白。太後為我擋了這些年還是阻擋不了命運的安排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這日正與住持下棋的當兒胡宮山卻來看我來了。


    住持退了出去我命阿離將梨木桌搬到水池邊泡了一壺好茶兩人喝茶閑聊著我笑道:“先生請用這水是天然的泉水泡出來的茶與平日喝的不一樣呢。”


    胡宮山喝了一口亦讚道:“果然不同格格極是會享受呢躲在這麽個好去處。”邊說邊細細打量我又道:“雖清減了到底精神還好的。”


    我心中惦記太後忙問道:“額娘身子可還好?”


    胡宮山瞥了我一眼道:“原來格格還是記得太後的我隻當格格從此就不下山再也不見太後了呢。”


    我強笑道:“先生何苦來開這種玩笑。”


    胡宮山道:“太後一切安好隻是掛念格格的緊這不命我來瞧瞧。”


    我羞慚道:“讓額娘掛心是我的不是。”


    胡宮山道:“我倒覺得好回去做什麽你是要強之人心裏若有什麽自己要放不下別人的話是輕易聽不進去的更何況那個地方見什麽人說什麽話隻是讓你更心裏焦躁而已。”


    我心中稍稍寬慰淡笑道:“先生還是這般善解人意的。”


    他又道:“修修佛性也是好的。”


    我隻道:“其他的倒不覺什麽隻有一件在這寺中噩夢是很少做的。”


    胡宮山歎道:“夢由心生啊在寺中心裏自然清靜些是真。”


    我隻沉默著品茶胡宮山看著我似有話要說可又不知從何說起少不得我道:“先生有話但講無妨。”


    胡宮山卻道:“寧嬪生了位阿哥皇上賜名福全寧嬪如今已經晉為寧妃了。”


    我心中是略有些歡喜的不管怎樣有生命誕生總是值得高興的寧嬪也還好沒有那麽多的心計謀算太後亦說她頗有憨態是個有福氣的隻恐怕皇後的心裏要不自在了。


    胡宮山又道:“宮裏頭添了幾位嬪妃。”


    我隻覺納罕胡宮山向來不議論這些的為何今日一反常態呢?


    遂道:“先生就是要和我說這些嗎?”


    胡宮山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躊躇半天才道:“其實今日並非太後要我來瞧格格的。”


    我更是奇怪道:“先生這是怎麽說。”


    他看著我尋思良久才道:“老安郡王福晉沒了你可知道?”


    我心驀然一沉隻搖頭道不知。


    他又道:“老福晉臨死之時對郡王爺說她隻有一件心事未了就是郡王爺的婚事。”


    我情知如此卻還是止不住的害怕半晌才問道:“那後來呢?”


    他似有不忍卻還是下了決心道:“老福晉要郡王爺即刻成親不然她死不瞑目。”


    我渾身象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勉強道:“接著呢?”


    他道:“郡王爺極力勸說老福晉奈何福晉就是不鬆口郡王爺是至孝之人無可奈何之下隻得同意先訂親。”


    我沉默著聽他說完隻是作不得聲我們終是無緣的中間隔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身不由己也好無可奈何也好這都是注定的結果。


    胡宮山擔心的看著我半晌道:“我知道你會挺過去的你也必須要挺過去。”


    我慘然道:“先生未免太抬舉我了。”


    胡宮山道:“你是太後身邊教養出來的第一得意之人你生性好強雖看來柔弱卻堅韌無比你象太後一般至情至信你比誰都明白自己身上還擔負著未了的責任你會強迫自己好起來笑著去麵對那一切的。”


    胡宮山什麽時候離開的我都不知道隻記得他臨走前看著我道:“命裏有時終需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你不是一般的尋常女子你以後要做的還很多注定要失去一些才能得到一些。”


    無數次的想像過自己和嶽樂的結局不是沒有想過有緣無份四字而實在沒有想到我們的命運就這樣輕易生生的被改變了突然的急轉彎之後從此我們就要按著全新的與以往不同的方向去各自辛苦再也不會有並肩前行的時候。


    太後命人接我回京在回京的路上阿離還是忍不住的告訴我:嶽樂前日已然成親了福晉是佟圖賴的侄女名佟佳衡芳。而她的表妹佟佳衡若被選進了宮封了妃子眼下正得皇寵。


    我這才恍然憶起這兩位佟佳氏與我在集古軒曾有過一麵之緣那位年長的嫁給了嶽樂那個極為清秀淡漠的女子則成為了福臨的寵妃。


    我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原來這一切並非荒謬沒有依憑的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哪怕兩個陌生人的匆匆一瞥都自有它的道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宮漢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紫陌沫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紫陌沫塵並收藏清宮漢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