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雄與線安國皆是父王麾下得力幹將他隻五十上下的年紀孔武有力身形健碩性子又暴躁一臉的嚴肅總是叫人望而生畏對於孫延齡接掌大權之事一直心懷不滿按常理說若要由將軍掌權繼線安國之後自然該當輪到他卻被一個後輩淩駕其上憤憤不平亦屬常理。


    待我裝扮齊整從內堂走出他已恭候多時了聽見環佩聲響忙肅然而立恭身行禮道:“屬下見過四格格。”


    我含笑伸手示意他起身又命道:“給馬將軍看座。”


    馬雄謝了坐在繡凳之上搓搓手嘿嘿笑道:“屬下是個粗人也不會文謅謅的說話言語上有什麽不當之處格格不要見怪。”


    清雨奉上茶來我讓了他又抿一口笑道:“將軍多慮了有話還請直言不必顧忌。”


    馬雄亦不多虛套隻瞪著眼睛問道:“屬下今天是受眾位兄弟所托敢問格格定南王府到底姓孔還是姓孫?”


    我麵上不動聲色心底已象明鏡一般隻安閑的用鏤金鑲玉護甲理著衣襟上所佩帶的翡翠十八子手釧下墜的鵝黃穗子慢條斯理的道:“我竟不知將軍這是什麽意思?依將軍所見定南王府到底是姓孔還是姓孫呢?”


    馬雄一愣隻不知我是何意半晌才硬聲道:“定南王府是老王爺帶領弟兄們拚死打出來的隻能姓孔。”


    我輕輕一笑道:“將軍既知又何必存了這些疑惑呢?”


    馬雄冷哼一聲道:“那孫氏兄弟太不把屬下等放在眼裏居然要屬下給他磕頭行禮。這倒罷了他是欽命額駙可他竟隨意調配屬下的兄弟。安插親信這不是欺人太甚了嗎?”


    我沉吟著道:“他如今是廣西將軍。調配人手確屬職權之內不過理當與將軍商討後再行變動想是還未來得及與將軍言明至於欺辱將軍我想斷不至於。將軍居功甚偉我和額駙時常說起線馬兩位將皆是敬佩不已這其中有誤會吧。”


    馬雄見我語氣和軟麵色稍霽,心知我是偏袒著孫延齡的卻仍是氣不順一時也不知如何反駁隻沉著臉不置一詞。


    我見狀。心念一動又道:“聽聞將軍有一子很是驍勇善戰王府內正在挑選侍衛。不知將軍可有意?”


    馬雄一聽喜出望外。.更新最快.起身跪謝道:“屬下謝格格大恩。日後任憑格格差遣萬死不辭。”


    定南王府侍衛皆領朝廷官奉。出將入士者不在少數隻要主子肯保舉哪怕外放官員亦不失為極好的出路因而多少人夢寐以求將子孫送入這些藩府之內做侍衛。


    馬雄當年亦是侍衛出身父王帳下老將此刻隻餘了他若能得到他地鼎立支持孫延齡才算名副其實的掌權一個侍衛之職換得他此言倒是值得。


    我淡笑道:“將軍言重了今後仰仗將軍之處甚多。”


    馬雄是粗中帶細之人早聽出我言外之意恭身告退。


    我目送著他的背影出了院門隻見孫延齡冷著臉從後頭過來徑直坐到我一旁地塌上沉聲道:“這個馬雄一直不服我處處製肘我看他不是居功至偉而是居功自傲。”


    我皺起眉頭道:“你莫再胡言馬雄亦不是好相與之人能穩住他將他變為心腹豈不好?你根基為穩何必急著樹敵?”


    孫延齡方不再做聲我心煩意亂提步便往後堂去了。


    一夜輾轉難眠天快亮的時候方恍惚著沉沉睡去日上三竿才醒來守在屋內地芒夏聽到響動趕上來伺候著我淨麵漱口。


    坐到梳妝鏡前將滿頭青絲放下吩咐芒夏梳成兩把頭檀香木的扁方一側垂下一束棉紅穗子芒夏又趕著在後斜斜簪了朵葫蘆絨花我這才恍然已是冬至日了。[.超多好看小說]


    外間微薄的光線照到大多凋殘的花木之上樹下依稀枯黃幹澀的落葉隨風飛卷著沙沙做響少時天兒漸漸陰暗下來厚重地雲層堆積在頭頂我沒由來的歡喜起來對芒夏道:“看樣子是要落雪了。”


    芒夏出神的看著我半晌道:“奴婢伺候格格這幾日倒頭次見格格這樣歡喜呢。”


    我聞言淡淡道:“這怕是我回桂林的頭場雪呢。”


    午後細碎的雪瓣果然揮灑起來愈大愈大不到一刻院內已覆了一層薄薄的白被暖閣內仿著宮內燃起地龍阿離幾個麽麽並清雨四人圍坐在地下與我說笑解悶。


    阿離為我抓了把剝好的鬆子細細吹了皮笑道:“日子過的好快轉眼就要過年了。”


    趙麽麽一臉喜氣對我道:“正是呢格格這是您回桂林第一次過年可要辦的熱鬧些。”


    我笑道:“左右不過這些人又能熱鬧到哪裏去?”


    趙麽麽卻不以為然認真道:“這可不比尋常哪怕討個好彩頭也要熱鬧熱鬧總要和往年不同地。”


    我隻不當做一回事隨意道:“都由麽麽做主就是。”


    幾個麽麽頓時興起和小丫頭們商量著如何操辦我的心卻不知飄蕩往何處去遠在千裏之外的紫禁城中額娘和蘇麽麽不知是不是也在商議著這個。


    雪沒有下多久就停了下來我不禁有些興致闌珊仿佛正彈著一幽雅地卻嘎然而止的難言落寞。


    孫延齡此時大步流星闖進來笑道:“幾位將軍商議著去行獵格格可要一同前往?”我心念一動那千裏林場是我幼年之時和庭訓策馬追逐嬉戲地地方。回來數日竟還未曾前去阿離瞥著我地神情笑道:“額駙請外頭等著待格格換了騎馬裝就是。”


    趙麽麽笑道:“這鬼丫頭。倒象是格格肚裏地蛔蟲似地。”


    孫延齡本欲往外走聽得趙麽麽此言。又回頭笑道:“蛔蟲到底不雅阿離正經也配的上稱解語花。”


    我亦點頭笑道:“解語花倒是極貼切地。”


    阿離早紅了臉垂頭柔捏著衣襟道:“額駙越不尊重了連奴婢也要打趣起來。”說罷一扭身往裏間尋衣裳去了。


    孫延齡一笑自出了房門。我去了手指上的鏤金護甲換了件羽紅騎馬裝外頭披了雪瀨毛大氅清雨又趕上來將青絲梳成墮馬髻斜斜插了支紅寶石串米珠頭花簡單清爽中透著些華貴之氣。


    出得王府大門孫延齡孫延基兄弟帶著戴良臣王永年。嚴朝剛三人已等候多時見我出來皆恭身請安戴良臣三人本無長才。隻因素日善於逢迎孫氏兄弟如今竟也算地上孔軍中的體麵人物。馬雄當日所言肆意安插親信。指的大抵便是他們了。於是留意打量了他三人三人之中又以戴良臣為。戴良臣一身雪青色袍褂外頭罩著黑毛坎肩雖滿麵恭順之色狀似鷹鉤的鼻子卻格外突兀倒也絕非善類。


    孫延齡為我牽了匹通身雪白的駿馬正是狸那是前些年朝鮮進貢來地福臨特賞了我離京之時我一並帶了它回廣西。


    狸見了我不住的長嘶鳴叫我輕柔摩挲著它頸間毛直至它安靜下來才一個翻身利落上馬孫延基喝彩道:“格格馬上工夫竟如此了得叫我實在開了眼界。”戴良臣三人亦是交口不絕的稱歎孫延齡知我不喜此等阿諛奉承之詞忙道:“格格該起程了。”


    我正待策馬而去隻聽後麵一陣馬蹄聲傳來卻是線安國馬雄兩位將軍到了兩騎至我身側停下線將軍拱手道:“格格屬下二人聽得格格要去行獵也想隨侍左右不知可否?”


    我含笑道:“如此再好不過了。”不經意瞥見孫氏兄弟對視不悅的神色而戴良臣嘴角卻泛起一絲神秘莫測的不屑笑意。


    線安國雖年邁到底是多年征戰沙場的老將此時跑起馬來絲毫不輸於我們這些年少之人滿頭斑白銀在寒風中很是醒目馬雄緊緊隨侍在我左右卻很是謹慎的落下一步並不敢並騎而行我暗暗讚歎倒未覺他亦是粗中有細之人心中又多了一份警惕之意。


    林場內侍衛早早趕來圍住了不曾冬眠的野獸一片平坦的雪地上極易覺察到野獸出沒地蹤跡孫延齡屏氣凝神自帶了幾個隨從往南邊密林深處去線安國馬雄亦找準了方向分頭而往留在我身邊的卻剩戴良臣一人。


    我淡淡道:“你為何不去行獵?”戴良臣垂恭敬答道:“保護格格更為重要。”


    我亦不多言恰聞得頭頂一隻大雁哀鳴迅舉起跨在馬邊的精巧短弓搭箭繃弦眯起雙眼毫不遲疑地射出去大雁應聲而落戴良臣翻身下馬揀起大雁恭手呈給我道:“格格好箭法奴才欽佩之至。”


    本欲策馬揚鞭而去卻被他一句奴才頓住疑惑道:“你是王府包衣出身?”


    他嘴角笑意慢慢溢開來揚臉直視我道:“回格格正是。”眼神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我象一頭覓食地野獸般閃著令人心顫地光芒。


    我這才想起孫延齡曾向我提及當年初封廣西將軍進京述職之時身邊所帶親隨僅隻戴良臣被關在九門提督衙門之時也是他自願入獄伺候由此孫延齡才格外高眼於他更是將他從一個包衣奴才提拔為軍需官一職並多次稱讚他忠心能幹我卻總覺這個人沒有表麵看來那樣簡單一如此時他的眼神那般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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