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便明白了孫延齡那句話的意思:“能不能回京城還要另說呢!”


    是夜已然過了子時寧兒卻還是絲毫沒有睡意纏著我非要下棋不可誰知這一下便沒完沒了起來經過胡先生的著意調教寧兒的棋藝有了顯著提升若是存心敷衍他一眼便能看出我少不得打疊起精神陪著他。阿離守在一旁斟茶添香早困的上下眼皮打架了。寒夜漫漫我擁著精巧的暖爐歪在海棠春色大迎枕上倒漸有了些許興致。


    隻見寧兒雙目炯炯凝神對著黑白棋盤半晌篤定的挪動了一步我心內暗暗叫好麵上不動聲色想了片刻伸手拈了一隻道:“將!”


    寧兒一愣懊喪道:“我輸了!”我將棋盤推散含笑道:“輸贏本在一線一間寧兒你要知道額娘要你學琴棋書畫不過是想讓你領略這世間更多的美妙事物而不是要你爭個輸贏隻要你能從這棋盤中得到樂趣無論輸贏也都值了。”


    寧兒不服輸的道:“額娘再來!”


    阿離被我們說話聲驚醒睡意朦朧道:“什麽時辰了還來嗎?”


    寧兒認真的做噓狀讓阿離噤聲我和阿離相視一笑道:“離兒你先睡去吧我陪著他就是。”


    阿離站起身來往暖爐中添了一把香。端起紫砂泥壺道:“我去換壺熱茶來。”


    寧兒正冥思苦想的當兒我偏過臉去窺著天色墨染的深夜幕下。鵝毛般的雪片紛紛揚揚漂灑不住輕盈的仿佛不足素手一握。朱門上亮如黃金地銅環在暗夜裏格外晃眼院中青石板小路被厚厚積雪覆蓋著阿離走過的痕跡在身後瞬間被掩埋住忽一閃而過的微弱燈火隻聽阿離地聲氣道:“你怎麽這會過來了?”


    片刻。阿離匆匆進來對我道:“格格鄂統領來了說有要緊事見您。”


    我聞言不解道:“這麽晚了快請他進來。喚清雨來伺候寧兒歇息去。”


    鄂棟神色凝重的快步閃身進來恭身一禮道:“給格格請安恕奴才無狀這麽晚來打擾您。”


    我溫言命他坐了又讓阿離倒了滾燙地熱水來給他不安道:“說吧。.更新最快.什麽事?”


    鄂棟將杯子放在一側低聲道:“奴才命人跟著胡國柱現在已經有了眉目。”


    我心內一緊。不自覺道:“是不是來找額駙的?”


    鄂棟一愣隨即道:“格格已經知道了嗎?”


    我顧不上他的疑惑。隻道:“你快說。這是怎麽回事?”


    鄂棟皺著眉頭道:“侍衛們說胡國柱是來給額駙送銀子的。還有一封信別的就沒有說什麽了。如今胡國柱已經匆忙離開了桂林。奴才愚鈍不知這是怎麽一回事又怕誤事因而趕著來稟告格格。”


    阿離喃喃道:“送銀子做什麽?不年不節咱們也不辦什麽喜事啊!”


    鄂棟亦道:“說地是奴才想了這半天隻是沒有頭緒您說這平西王好端端的做什麽給額駙送銀子?”


    我仰臉想了想卻也茫然半晌又道:“那封信的內容可知道嗎?”


    鄂棟搖頭道:“奴才不知額駙拿到信就收起來了也沒有看。兩個人好象已經有了默契隻交了銀子和信並不多交談。”


    :“這些天你注意一下額駙的動作此時朝廷正緊鑼密鼓撤藩而在三藩意圖尚未明確之前我並不想與平西王府多有摻連更不願生出什麽事情來你懂我的意思嗎?”我沉吟著對鄂棟道。


    鄂棟起身應了出去。阿離握了我的手低聲道:“格格您說不會出什麽事吧?”


    我拔下間的銀釵將燈芯從明汪汪的蠟油中挑起目光投向漆黑的外間心內一片恍惚。


    次日一早孫延齡不請自來。


    他來地時候我正準備出門秋露為我梳了盤頭翅插著流金晃碧的金嵌花嵌珍珠寶石頭花雙耳上垂了四顆金雲銜珠麵上隻敷了淡淡的脂粉一身寶藍色銀鼠灰毛旗裝越襯地臉似滿月皓若秋霜。腕上戴著一隻金剛手鐲沿圈鑲了無數碎鑽象黑夜裏的寒星那般明亮。纖若蔥根地細白手指上箍了隻藍寶石戒指兒手裏捏了繡有寒梅地手帕。


    孫延齡幹咳一聲道:“要出去嗎?”我亦不回頭隻淡淡道:“去銀安殿。”末了又加了句:“今兒個馬巡撫要當眾宣布孔氏順從朝廷旨意以及撤藩的決心。”


    孫延齡定定看住我道:“為什麽一定要撤藩返京?”


    我停頓了一刻揮手要眾人下去轉過身子坦然正視著他道:“你自幼也是通讀史書了地曆朝曆代有哪個帝王可以坐視藩鎮勢力威脅自己的統治?又有哪個帝王拱手將半壁江山交付到異姓王侯手中?當今皇帝是有雄圖大略的如今藩鎮勢力龐大軍費開銷已成朝廷的負擔撤藩是勢在必行地。我不懂你在擔心什麽哪怕撤了藩你還是廣西將軍。依然是和碩額駙這一生總是能風光過下去的。”孫延齡冷冷哼了一聲道:“一旦撤藩。我還算什麽將軍更不要提額駙這個空頭銜了。我隻問你若真的將權力交了出去那我哥地仇怎麽辦?那寧兒怎麽辦?從我手裏繼承這個有名無實的什麽廣西將軍嗎?”


    我愈聽愈驚神色大變。厲聲道:“你在胡說什麽?孫延基地死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你要找誰報仇?廣西將士們嗎?”


    孫延齡狠狠道:“自然是找戴良臣和王永年報仇是他們殺死了我哥哥我一定要殺了他們為我哥哥報仇可如果手裏沒有了權我用什麽報仇說不定還會被他們給殺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你聽著。定南王府姓孔撤藩不撤藩隻有我才能做主我不會把我父王半生血戰換來的一切變成你報仇的工具。變成你欲望的承載至於寧兒。他不需要從你那裏繼承任何東西。那不是我們所盼望的日子。”


    說罷。我不再看他徑直出了房門。


    銀安殿內當馬雄鎮念完折子後諸將皆出乎意料地平靜沒有人不滿更沒有人表示異議沉默的叫人心慌。


    我高坐在鎦金大椅上掃視著身穿鎧甲的諸人喚道:“馬將


    鎮守柳州的馬雄聞言渾身一震忙出列應道:“屬下在。”


    我含笑道:“多日不見了。將軍是當日父王麾下僅存的老將對於撤藩一事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馬雄賠笑道:“皇上既然已經下了旨格格又早有這樣的念頭屬下等自然是唯朝廷和格格是從別無他想。”


    諸將交口道:“屬下等唯朝廷和格格是從別無他想。”


    我和馬雄鎮相視一眼心內均有些忐忑不安畢竟這樣的大事他們卻都如此平靜的接受確實叫人費解。


    半晌我方道:“諸位既然都這樣說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上書皇上之時我自會稟明諸位將軍地赫赫戰功到時再由朝廷按功行賞。”


    眾將恭身道:“是屬下遵命。”


    待眾人退下我不無擔憂的對巡撫馬雄鎮道:“馬大人我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這些人仿佛都在觀望著什麽。”


    馬雄鎮捋著花白的胡子沉吟道:“如今其他三藩尚無動靜恐怕有人心裏就活動開了。”


    我長歎一聲道:“管不了那麽多了馬大人盡快把折子遞上去吧。”


    就在遞上撤藩折子地第二日吳三桂在雲南昆明起兵造反自稱周王、總統天下水陸大元帥、興明討虜大將軍並改服易幟布檄文以反清複明為號。


    隨即平南王世子尚之信、靖南王耿精忠在各封地相繼響應。


    桂林通往京城的要塞被封堵沿途皆有亂兵遊勇作亂再加之桂林與吳三桂封地雲南貴州臨近廣西局勢也就驟然緊張起來。這接二連三地消息傳來桂林上下人心惶惶諸將紛紛來請示要撥糧餉加緊練兵以備不時之需。


    然而叫我更不安地卻是孫延齡自吳三桂正式反清以來他表現出了莫明的興奮一掃往日地頹喪氣息每日早出晚歸甚至數日不回王府便是寧兒也難得見他一麵。鄂棟在跟蹤他多日後終於現他的秘密:原來他竟在暗自招兵買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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