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瑾瑜平靜的看著她,世家貴公子的風姿清雅高貴,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居高臨下的態度讓君長寧眼睛裏泛起輕嘲。


    君長寧冷淡的反問道:“你憑什麽看不起我們?因為你滿腹文采可治國安邦?因為你天生無法擁有我們的力量?還是覺得自己的一生雖然短暫但比起我們這些行屍走肉要高貴而有價值得多?”


    她的語氣不屑中帶著高傲,經青木姑姑教導後融入骨子裏的風度禮儀在這一刻讓她整個人散發一種獨特的氣場,清冽料峭,像懸崖邊上盛開的荊棘玫瑰,牢牢占據每一個人的視線,讓人移不開眼。


    崔瑾瑜握著書籍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看對麵少女的目光依舊平靜但氣息默然。


    窗外瓢潑大雨讓空氣潮濕陰冷,寥寥幾個學子的目光忍不住時不時掃過來,像這樣的天氣,就應該放鬆心情邊聽帝都最新流行的趣聞便和同伴閑聊喝茶。


    君長寧從來就不是會顧及別人麵子的人,她毫不在意崔瑾瑜微微蒼白的臉色,淨聲道:“你覺得我們心思淺薄,整個生命中除了修煉外一無是處,能夠被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輕而易舉玩弄在股掌之中,所以你很自傲;與此同時,你懼怕我們身上不受控製的強大力量,麵對著我們的蠻力,你的聰明才智計謀策略燦爛華美世家風度顯得如此不堪一擊,所以你還很自卑。”


    她的話像一柄利刃毫不留情撕開他的層層偽裝,露出他不堪的內裏。崔瑾瑜呼吸不穩,望著君長寧的目光終於失去從容。


    他顫抖著扯出一個微笑:“那又怎樣?”


    如果在這裏的是馮琳,那麽她一定會到此為止,可是,在這裏的是君長寧,兩輩子加起來也沒學會體貼溫柔的君長寧。


    她冷酷道:“你喜歡我們因力量而帶來的自在與美麗,近乎著迷,所以你控製不住自己去接近蘇采薇,你自卑身為一個凡人生命的短暫,所以你連向蘇采薇提親的勇氣都沒有,你的驕傲讓你沒有底氣將自己與修士漫長的生命放在同一個天平上,你怕被拒絕說自不量力,所以你讓自己顯得高高在上,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懦弱。”


    君長寧冷眼看著崔瑾瑜失態的掉下書本,用一種高高在上的漠然姿態說:“崔瑾瑜,你真可憐!”語氣憐憫而倨傲。


    她是不喜歡蘇茗,但那又怎樣,她們師出同門,現在並且未來都會相攜很久,這樣的情分足夠讓她在崔瑾瑜這個外人痛打落水狗的時候狠狠反擊回去。


    喜歡你怎麽了?心思純粹之人的感情同樣是高貴的,你可以無視,但你憑什麽端著一副上位者的嘴臉擺出一副施舍的姿態?


    崔瑾瑜單手扶額,寬大的長袖遮住了他的表情。好一會兒,他終於收拾好情緒,頹喪的低頭望著君長寧,目光複雜至極,對著那張清貴絕倫無動於衷的臉慘然一笑:“你說得對,我是很可憐,一邊忍不住喜歡她,一邊唾棄自己的心意,不過,有一點你猜錯了!”他歎了口氣,麵上複雜得讓剛剛還覺得自己聰明的君長寧鬱悶不已。


    她麵無表情的挑眉:“什麽?”


    崔瑾瑜的彎腰撿起掉落的書籍,望著玻璃窗外的大雨,慢慢道:“崔家先祖曾和一修士相愛,後來那個修士為了與先祖在一起放棄修為,但一生鬱鬱寡歡竟比先祖一介凡人去得更早,先祖臨終有遺言,凡崔家後世子孫當引此為戒!”


    他扭頭望著君長寧,微微一笑,蒼白落寞:“所以我不向采薇求親,不是因為懦弱,而是不忍心她陷入兩難之境,”說到這裏,他的語氣裏染上兩分自嘲:“雖然,我知道她對我的感情尚未到這個程度。”


    話中的心酸讓君長寧這種心如鐵石的人都感到些許尷尬,她、她好像欺負人有點過頭了。


    君長寧臉上依舊不近人情的冷漠樣子,生硬道:“她哭了,你可以離開了!”算是回答他之前的問話,君長寧一邊重新鋪開紙張一邊想道,毛筆飽蘸濃墨,繼續練字。


    這翻臉不認人的速度、、、、、、


    崔瑾瑜的傷感都被噎回去了一大半,他看看對麵自顧自開始抄書的少女,一口悶氣湧上來,甩袖而走。


    圖書館的空氣恢複安靜,君長寧眉眼不抬。


    四年來凡間氣候變化很大,驟暖驟寒已是微不足道了,前年六月飛雪不說,去年臘月竟然百花齊綻,官方倒是給出解釋,說是易家大能測算出北方無人之地出現變故所導致的氣候變化,與農時無礙,帝國子民無需恐慌。


    說到這裏不得不提這大民朝廷在這個國度的威信度,君長寧狹隘的意識觀中,古代的下層勞動人民不是很容易糊弄搞迷信的嘛,誰知隨著朝廷砥報下達各個郡縣,那些漸漸喧囂至上的什麽天大奇冤聖人無德之類的說法似乎一夜之間就消失殆盡了,搞得自詡為文明人的君長寧詭異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迷信傻瓜!


    看完熱鬧,君長寧望著北方不由微微發愣,修真界到底怎麽樣了?她想起禁忌海那些肮髒惡臭的魔物,心下的疑惑止不住的往上冒,如果是為了那些魔物,至於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嗎?她還記得師尊說過這些魔物並不能構成什麽威脅啊。


    歎了口氣,君長寧突然一愣,她這幾年修為毫無寸進是不是就是因為她這些無用的擔憂太多所致?自從得知修真界出事她已經很久沒有反省梳理自己了,靈台浮動,她隱有所悟。


    像這種不合時宜的進階對君長寧來說並不陌生,她在匆匆人流中飛速往郊外跑,帶起的風幾乎刮倒路上行人。君長寧一邊飛奔一邊聚精會神的引導體內靈力一遍遍衝刷擴張筋脈。


    凡世靈氣真的太過稀薄,若是在修真界她體內早充盈滿了乳白色靈液,現在,哎!君長寧隨意找了棵樹隱去身影,合上雙眼,運轉心法。


    深秋霜降,天氣驟冷,路上行人漸漸稀少。


    帝都郊外的翠屏山一角,枯黃的落葉掩映下,君長寧費力地睜開雙眼,隻覺自己像被一列火車從身上碾過,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痛酸困。


    她哆嗦著從地上爬起來,苦笑,掐指一算,這次失敗的進階竟然花費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她抖落身上的泥土灰塵,換了身玄色曲裾,從地上撿起一根孩兒臂粗細的樹枝當拐杖,一步三喘的往山下走。


    這次進階失敗完全是因靈力不足,擴展到極致的筋脈因為沒有靈力及時補充幹涸難受,像是幹了的河流,神識的進階讓缺乏元氣滋潤的腦門抽搐著痛,君長寧吃力的跨過一塊石頭,思索著現在的處境,一個不下心腳下一歪,撲通一聲狼狽的趴在地上。


    這一摔把她摔得有點蒙,作為一個修真之輩她是不是混得有點慘?她趴在地上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手背上被枯草葉子劃出一道道血口子,君長寧顫抖著抹了抹臉,掌心的血跡和臉頰傳來的刺痛讓她忍不住恨恨捶了下草地。


    下一刻她齜牙咧嘴的抱著右手慘叫出聲,幾顆花生米大小的荊棘球結結實實的釘在她細白的手掌上。


    有腳步聲響起,君長寧掙紮著困難的爬起來,鮮血淋漓的手拄著木棍,抬頭看向來人。不知是陽關太刺眼還是她自己頭暈眼花,來人逆光而立,她眯了眯眼,竟然看不清對方的長相。


    她高興的迎上去跟對方打招呼:“你好,我、、、、、、”暈過去之前她憤憤腹誹:偷襲是不道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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