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成之字悠悠落下,恰巧浮在茶盞上,圓潤小巧的杯口便仿佛一隻眼睛,似睜非睜。


    白景瞳無奈的撫了撫額頭,望著不請自來的青梅竹馬苦笑。


    林泱一如既往雲鬢花顏,笑得天地失色,彩色水袖隨著她一手托腮的動作往下滑,漏出一段雪白玉臂:“怎麽,這麽久不見了,想不想我?”


    她的目光貪婪的掃過麵前的這個男人,自英挺的眉到薄抿的唇徑直往下,勁瘦的腰臀和修長的腿,嘖嘖!包得太嚴實了!唔,好像更俊了呢!


    白景瞳早已對這樣的目光調戲免疫,臉色半點不變,客套道:“許久不見故友,自是掛念的!”


    從小被這丫頭打趣取笑,然一路走來,兒時玩伴早已不剩幾個了,有這麽個冤家在倒憑白揮去幾許寂寞。修行之途漫漫,誰又能陪誰到幾時呢!


    思及此,白景瞳越發感覺無趣,無趣的世界,無趣的人,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他臉上的蕭索落在林泱眼裏,竟讓她一貫掛在臉上的玩世不恭褪得幹幹淨淨。咬了咬唇,有淚光在眼底隱現:“就真的這麽放不下嗎?”明明是她先遇見的!


    白景瞳臉上一僵,表情一下淡了,將落了葉子的茶水潑掉重新倒一杯,慢慢飲一口,聲音平靜:“沒有放不下。”


    林泱不信,泛紅的眼眶讓白景瞳敷衍的話咽回去,歎了口氣:“隻是忘不掉而已。”他犯了個大錯,如果當初一劍殺了那個人而不是在他身上尋找她的影子,也許他早已勘破心魔!


    如今,這等想當然的心思自是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了!


    “隻是一麵而已!”林泱滿心不甘。她從兒時就傾心相付的人,為何隻是因偶然一瞥便被別人奪去了心?最最可恨的是那人竟然死了!死了!!


    她連競爭的機會都沒有。


    白景瞳因她的話失笑,是啊!隻是一麵而已!他堂堂白家少主,自負天資絕頂的白景瞳,就因那一麵,與大道絕緣!


    自嘲的落寞堆積眼角,白景瞳轉移話題:“林家難道也想從這件事裏分一杯羹嗎?”


    鎮界碑消失,魔域結界不知還能維持多久,當年鴻蒙祖師和太和宗主花費千萬年隔離開來的修真界和凡世不知會發生什麽後果,凡界東海頻頻異狀愈演愈烈、、、、、、,樁樁件件多如牛毛,白景瞳忙得焦頭爛額。


    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如果段瀾滄敢獅子大愛開口,他就踏平魔域,最差不過這鬼地方寸草不生,反正不過一流放之地!


    林泱柳眉一挑,冷淡道:“我對林家早已仁至義盡,如今能讓我在意的不過隻有你一個,你無須拿話搪塞我。”頓了頓,對他的擔憂終是占了上風,她語氣軟下來,不抱希望的問:“就真的沒一點辦法嗎?”


    白景瞳垂下眼,心中升起愧疚,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也嚐試過將心思放在她身上,可感情這東西,它真不愧一個“劫”字,忘不掉放不下,如跗骨之蛆,哪怕剜掉心尖尖上的那塊肉也除不去那一縷牽絆。


    “阿泱、、、、、、,”白景瞳起身來到一株血色枯樹下,細細撫摸暗紅色枝幹,忍不住吐露心聲:“你看看我如今的樣子,這就是動心的下場,阿泱,別學我。我希望你能活得永遠瀟灑,去看看你身邊的那些人,他們也許修為不高,容貌不是頂美,但他們將整顆心放在你身上,試著去看看他們。別再為我費心思了!”


    一縷灰白的發絲自他肩膀滑落,修真之人對氣機敏感,這份衰敗枯朽分明是大限將至的樣子,林泱倒抽一口氣,淚珠滾滾而落。


    白景瞳的身影在這一刻和魔域的晦暗融為一體,模糊的,不複清風朗月之姿。


    林泱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他們從小淩雲眾生,想要什麽就沒有得不到的,憑什麽現在不可以!


    她要這個男人,她要他活著,她一定要他活著!


    什麽那些人將心思統統放在她身上!統統******見鬼去!腦海中一瞬間閃過她那個知情識趣的寵侍於無人處握著一個玉瓶發呆的樣子,隨即是一張少女清豔冷清的臉,真是該死的那個人的徒弟!謝禪熙是魔鬼,他姐姐是,連他徒弟都是!


    林泱恨恨地拭去眼淚,發狠的想,如果她林泱也有得不到的東西,那麽這個天下,誰也別想安寧!


    她起身,拂袖而走,丟下一句話。


    “白景瞳,我要你活著。”


    這麽任性的話也隻讓那襲深紫色背影震動了一下,其實,他對生死真沒有那麽執著。


    白景瞳歎了口氣,揮手招來道童端來滿滿一桌案卷宗,沒死就還得忙活啊,真是怎麽也沒法消停的人生、、、、、、


    魔都少主的寢宮,粗獷的風格猶如它的主人一般,透著濃濃的雄性氣息,處處細節盡顯侵略氣息,影壁上懸掛的黑色頭骨猙獰著張大了嘴,露出森森利齒。矮榻前的桌案是用整副魔獸骨架砸和而成,扭曲中隱現血腥暴戾。


    墨黑色玄玉鋪成的地板上光可鑒人。此刻正站著兩個人。


    段瀾滄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意,語氣裏罕見的帶有一絲顧忌:“九姑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隻是一個徒弟而已,他謝禪熙再護短也不能把自己徒弟找死的後果怪到我一個外人身上吧!哼!”冷笑一聲,他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多像一個倔強的孩子,那樣不計後果的不服氣,竟透著一股子純真。


    作為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唯一一名女性長輩,石九薇不由自主緩和了神色。不論是性情還是外表,她實在不像一位魔修。


    纖長窈窕的身段膚如凝脂,青絲如瀑,挽起的流蘇髻端莊賢淑。那張臉也不似大多數魔修的妖嬈嫵媚,反倒清麗如水,百合花似的帶著恬靜安閑,仿佛初春早晨的一滴露珠,美得親切溫婉。


    她自幼出生在魔域,是魔域之主石滔的妹妹,從來也沒踏出過魔域半步。這並不代表她就真如她的長相一般純真無邪不諳世事對最近魔都來的那些道修一無所知。


    “阿瀾,”石九薇正色道:“兄長他不希望你摻和到這件事中你是知道的,更何況是招惹禪熙真人的徒弟,那個蘇采薇我見過,的確漂亮,但你若是為了區區美色便昏了頭去,莫說是兄長,便是我,也是斷斷容不下的。”


    段瀾滄因她話中透漏出的某些意思神情黯了黯,剛毅的臉上斂了張狂傲慢,看得石九薇越發不忍心。


    她歎了口氣,想了想,慢慢道:“你隻道因著當年你母親的事,兄長最是恨那些道修,卻不知,兄長對道修的敵視更早要從九百年前說起,當年、、、、、、哎!總之,你若還念著半點撫育之情,就別再惹你舅父傷心!”


    對那麽一段往事她其實知道的也不太清楚,但零星聽到的那一丁點也足夠了。她抬頭仔細看這個孩子,和姐姐九巒一點也不像,也許是像那個姓諸葛的道修,她從沒見過那個姐姐甘願為之孕育了一個孩子的男人,但照阿瀾的模樣性子來看,許是個張揚恣意如烈日的男子,帶著魔域缺乏的熱情和生機。


    暗自搖了搖頭,石九薇一點也想象不出來九巒姐姐是如何迷戀上那個道修的,也許是呆在魔域久了,對傳說中陽光明媚繁花絢爛的世界太過憧憬?


    石九薇很快揮去腦海中的念頭,她一點也不想落得九巒姐姐的下場。魔都是整個魔域最奢華安全的城池,她在這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才不會去做傻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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