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


    帶著佛教特有韻律的地藏菩薩本願經唱響了,還是男女合唱。


    因為張昭回憶了一下,突然發現自己也會唱誦這本十幾年前在於闐誕生的佛經,應該是原本那個張昭的記憶。


    此時的回鶻人,除了高昌回鶻還有一部分人信奉摩尼教以外,其餘的甘州回鶻和龜茲回鶻都早已信奉佛教了。


    同時祁連山上的吐蕃人,瓜沙二州的漢人、吐穀渾人、肅州的龍家人都是信奉佛教的。


    而且此時藏傳密宗佛教還在形成當中,整個河西走廊和西域的佛教處於不斷的碰撞和融合的大時代,這裏人信奉的佛教教派基本相同,那就是後世幾乎見不到的漢傳密宗佛教,也叫唐密。


    所以別看在場的有回鶻人也有漢人和吐蕃人,但信仰是相同的。


    隨著張昭和曹三娘子的頌唱,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跟著附和,而從山上張義潮神廟下來的男男女女和小孩子們,已經開始悄悄嘰嘰喳喳的傳播著山上太保公顯聖的神跡,越來越多的人看向張昭的眼神也越來越崇拜,包括回鶻人也是一樣的。


    當馬蹄聲傳來,出去的回鶻壯漢帶著人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老人小孩聚集在一起唱誦佛經,一些男子在劈柴,這是按照回鶻人的習慣將戰死者火葬,另外一些婦人和男子則在將傷者往帳篷裏麵抬,齊瞎虎的妻子更是拿出了珍貴的蜂蜜在熬蜂蜜水。


    他們沒有分回鶻人或者唐兒,也沒有互相怒目相視,連瓊熱多金這個葛咄的心腹也被包紮好了傷口,正失魂落魄的靠在火堆旁邊烤火。


    這……詭異中又露出了幾分理所當然,仿佛剛剛打的屍體亂飛都是幻覺一樣。


    回來的一眾回鶻人錯愕之餘也趕緊下馬,跟隨眾人一起唱誦佛經。


    “二郎君,某白從信把葛咄達幹請回來了!”


    地藏菩薩本願經再一次唱誦完畢,雙手合十的粗壯回鶻人彎腰向張昭施禮。


    而在他身後的馬上,胖乎乎的葛咄頭發散亂,再也沒有了前兩天那副誌得意滿的樣子。


    “白從信?姓白?你是龜茲王族後裔?敢問尊駕是太子太傅北庭行營節度使白公孝節的後人?還是太子太保,昌化郡王白公孝德的族人?”


    張昭隻看了葛咄一眼,然後就被這個粗壯回鶻人的姓給吸引住了。


    龜茲回鶻白家,這可是大唐曆史上鼎鼎有名的忠臣之家啊!


    當年平定安史之亂,龜茲王白孝節和王弟白孝德都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特別是白孝德,那是國之大將,以一個回鶻人做到了生封郡王的猛人!


    白從信臉上閃過了幾分自豪又慚愧的神色,“回二郎君,某正是昌化郡王白公孝德後人。”


    太好了!張昭心裏忍不住歡呼了一聲,這些回鶻人可以收服了,因為他們的基因中,早就打下了大唐的烙印。


    “汝乃是豪傑之後啊!昌化郡王可是大唐的英雄,威名遍布四海,子孫怎....!”


    張昭一副說不下去的姿態,那後半句的意思是,白孝德的後人,怎麽淪落到當馬匪了呢?白孝德的後人,怎麽會與唐兒為敵呢?


    “愧煞吾也!”白從信被張昭這幾句話直接給幹破防了!


    “二郎君有所不知,仆之祖先是被吐蕃人擄掠到祁連山上的,哪還記得幾分祖先的榮耀!愧對祖先啊!”


    張昭的心,幾乎完全放下來了,這白從德這種反應,已經跟漢人沒什麽兩樣了,加上他並非高鼻深目,說是漢人,也沒人反對的,大唐幾百年在龜茲人心中種下的文明火種,還在這個人的內心閃耀著。


    “一時落難,不代表永遠抬不起頭,白兄愧對祖先,我張昭又何嚐不是?


    我祖太保公何等英雄,到了子孫這裏,還不是差點鑄成大錯,白兄若肯棄惡從善與我等一道重振祖先聲威,也為時未晚!”


    張昭裝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隨後一指馬背上被晾的有些尷尬的葛咄,“英雄子孫,豈能居於賊奴之下!”


    張昭本意是想激發白從信的祖先自豪感,更加疏遠一下他和葛咄的關係。


    結果沒想到,白從信更加的尷尬了起來,他臉色變換了兩下,有些抬不起頭來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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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某平素看不慣葛咄之言行,但他也是昌化郡王兄長的子孫,論起輩分來,還是仆之叔父。”


    尷尬了,這逼玩意竟然還是白孝德兄長的子孫,不過想來也正常,吐蕃人遷移龜茲回鶻到祁連山控製,白家是龜茲王族,一部分王室沒跑掉被遷到了祁連山也是可能的。


    想到這,張昭站起身來看著馬背上的葛咄。


    “葛咄,某敬昌化郡王是國之英雄,今日給你個痛快,某不著甲,隻要你能在我手下撐過半刻鍾,我就放你離開!”


    這就是張昭在心裏謀劃的大計劃,今天他以一敵百還大獲全勝,實際上盔甲和武器占了很大的便宜,沒有這身甲,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他明白這個道理,回鶻人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雖然禿毛虎葛咄惡名遠播,但他要全副武裝一對一幹掉了葛咄,仍然有可能被人認為勝之不武,那麽,老子不著甲幹掉葛咄,就沒人說什麽了吧?


    老張忠焦急的想要開口勸阻,張昭搖了搖頭阻止了他,他心裏還是有點把握的,看看葛咄這個樣子,還有出人意料的選擇逃跑就能知道。


    這家夥十年前、二十年前或許是個狠人,但現在,那份肥大的肚子和色令智昏的表現深深證明了,這不過是條徒有虛名的老狗而已,打這樣的老狗,我超哥還是很有把握的。


    “白兄,請為葛咄達幹著甲!”張昭對著白從信一拱手,隨後接過陰鷂子遞過來的尖頭錘和手牌(一種步兵用的長方形盾牌)。


    “風!風!大風!”


    營帳前,這次不亂胡漢,不亂男女,不論老少都開始大聲吼叫了起來。


    這是張昭與葛咄兩個首領的決鬥,那樣子,就像是草原上新老狼王的對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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