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七年,公元942年,十二月二十。</p>
後晉皇帝石重貴在不情不願中,罷黜了景延廣侍衛馬步親軍都指揮使頭銜,並於當日拿出府庫錦帛賞賜諸軍。</p>
十二月二十一,石重貴晉封馬家口一戰得勝的李守貞為殿前兵馬督監,看樣子是把景延廣的兵馬指揮權給了李守貞。</p>
但實際上李守貞還在馬家口附近的博州防備契丹人,根本不可能回來督監殿前兵馬,軍權是握在石重貴手中的。</p>
隨後石重貴論功行賞,封皇甫遇為滑州節度使,虎刺勒為衛州節度使,高行周、符彥卿等俱有賞賜。</p>
大軍始得心服,聽從石重貴的指揮,最終沒有釀成兵亂。</p>
三日後,晉國六萬大軍拔營,開始渡過黃河,向北前進到戚城,尋找契丹軍決戰。</p>
十二月二十七,石重貴到達戚城,因為馬上就要過元日了,晉軍並未北上,就地在戚城過一個元日。</p>
此刻,景延廣已經被罷黜,失勢不過就在近日。</p>
一直被景延廣排除在權力核心之外的桑維翰,立刻就來了精神。</p>
馮道、和凝等人也樂意跟他們共商國是的權臣,是桑維翰這種文人,於是一起在石重貴麵前推舉桑維翰。</p>
而桑維翰也確實有兩把刷子,此時的後晉,實際上正麵臨著黃河南北的大旱災,連續兩年都是歉收。</p>
但在這種情況下,桑維翰仍然弄到了足夠六萬大軍過一個豐厚元日的物資。</p>
一時間,上到石重貴,下到底層兵將,都覺得桑維翰是個人才,念他的好。</p>
石重貴當即擢升桑維翰為中書令兼樞密使,開始成為後晉事實上的宰相。</p>
元日過後,後晉六萬大軍也不可能全部縮在戚城內,石重貴於是以安審琦為右軍排陣使,率兩萬兵馬在戚城之右紮營。</p>
符彥卿為左軍排陣使,率軍一萬五千在戚城之左駐紮。</p>
石重貴自領以後晉禁軍為首的兩萬五千人駐紮戚城,以為中軍。</p>
後晉天福八年,公元943年,元月初五,遼國皇帝耶律德光在魏州以南的昌樂,今河南省濮陽市南樂縣,舉行射鬼箭儀式。</p>
這是契丹大軍出動前的最重要儀式,既將敵軍的俘虜抓到大軍前進的方向,隨後以亂箭射殺,以此達到為大軍祈福驅邪的目的。</p>
不過由於此前契丹軍抓到的晉軍俘虜並不多,耶律德光就把昌樂縣城的無辜居民抓了三百餘,與晉軍俘虜數十人一起射殺,完成了射鬼箭儀式。</p>
經過連續的打擊,這位遼國皇帝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不再表演他塞外仁君的風範了。</p>
昌樂縣距離戚城不過八十裏,契丹大軍元月初七出動,不過一日,等石重貴再登上戚城城頭的時候,契丹大軍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p>
不過石重貴也沒有多驚訝,因為早在契丹大軍舉行射鬼箭儀式之前,他就知道了契丹軍隊的動向。</p>
因為新任衛州節度使虎刺勒的七百涼州大馬全部到齊,他們在從昌樂到戚城的方圓數百裏區域中,與契丹人的右皮室鐵鴿軍遊騎,進行了激烈的騎兵狗鬥。</p>
在這種塞外騎兵最擅長的騎戰中,虎刺勒部並不處於下風,因為他們也大多是達旦人,裝備上來之後,實際上比契丹人還要善於騎射。</p>
因此,石重貴能及時得到契丹軍隊的動向,一直等到元月初八,契丹大軍到達戚城城下後,虎刺勒部才收回來,停止了刺探。</p>
耶律德光為了此次南征,一共征發了契丹本部軍八萬,趙延壽部和燕雲漢軍和渤海兵共計五萬,奚人豪酋偉王部四萬。</p>
整整十七萬大軍,除開負責後勤的一萬人,到達前線的有十六萬人。</p>
隻不過,此刻隻剩下了十二萬人,因為偉王部被擊敗後還沒趕到。</p>
到達戚城後,耶律德光與石重貴布置差不多。</p>
以右皮室軍詳穩耶律屋質為右軍,左皮室詳穩耶律頗德為左軍,各領三萬兵馬,為左右,他自領精銳六萬人為中軍。</p>
契丹人的兵力,剛好是晉軍的一倍。</p>
此刻從石重貴的視線看去,契丹兵馬彷佛無邊無際一般。</p>
由於他們的馬匹數量極多,因此雖然人數隻比晉軍多六萬,但從視覺效果來說,起碼比晉軍多兩倍以上。</p>
這石重貴本來就不是很精通軍事,此刻看得契丹人如此之多,臉色就變得慘白。</p>
他有些懷疑高行周和虎刺勒等人,是不是在忽悠他?</p>
這劈天蓋地的契丹軍,怎麽可能輕易被打敗?</p>
不過,好在指揮作戰也不需要他這半吊子來,因為宿將安審琦、高行周等人都在石重貴身邊。</p>
前麵說過,石重貴有個很過人的優點,那就是他在關鍵時刻還是很拎得清,也知道專業的事,就該讓專業的人來做。</p>
這家夥,雖然貪財好色喜歡玩樂,容易被豪言壯語激動,但並不是傻子。</p>
若是生在太平盛世,怎麽也能做個明穆宗朱載坖那樣的享樂之主。</p>
但可惜生在五代亂世,接手的還是個兒皇帝王朝。</p>
安審琦等見石重貴有些被嚇愣住了,當即也不多話,直接就拿過了指揮權。</p>
現在晉軍六萬人沿著黃河一線擺開,營壘都才插上鹿角不久,勢必不能死守。</p>
因為身後就是黃河,毫無縱深空間,要是守寨的話,一旦有任何一處被擊破,那就有立刻被趕下河的危險,必須要大軍前出,盡量留出調動的空間。</p>
而且這可是五代,兵爺們能野戰絕不守城,契丹人雖然人數多,但連敗三場,實在威風不起來,他們可不怕。</p>
在安審琦的命令下,晉軍大開營壘,拔營向前,主動去迎擊契丹軍。</p>
戚城城樓上,十餘麵大鼓同時敲響,傳令兵如同飛舞的蜜蜂一般,把軍令傳遞到各處,各支軍隊的認旗,不斷立起。</p>
軍官們隨著鼓點,控製士兵的步伐,最前麵的都是身著鐵甲的精銳,雖然不能如涼軍般走出萬眾如一的軍陣,但也相當不錯了。</p>
張昭麾下的涼軍,可是在軍陣這方麵有係統訓練的,晉軍能三日一操,就算是勤勉了,哪有時間費那個勁練習隊列。</p>
此時耶律德光也在觀察晉軍,他見晉軍軍容嚴整,倒是沒多驚訝。</p>
雖然耶律德光的軍事是太宗之中的恥辱,但比起石重貴這種二代目,那還是強了不知道多少倍。</p>
這晉軍前軍嚴整,俱有鐵甲,但是後麵的就不行了,而且缺少騎兵。</p>
六萬大軍中騎兵不會超過一萬,還頗為分散。</p>
契丹人打這種步兵多的軍隊,就算打不過,退走還是沒問題的。</p>
“陛下,東邊就是通往浮橋的小道,天兵若能占據彼處,就能繞過晉軍,直達大河浮橋。”</p>
耶律德光身邊,一個在腦袋上扣了一個契丹式皮帽子,但是身穿漢式皮襖的中年人,正指著戚城東邊一處說道。</p>
此人名叫馬破龍,是戚城的本地人,是在看到耶律德光的皇帝儀仗後,主動出來投靠的。</p>
由於他是本地人,因此知道戚城東北有一處隱蔽小路,可以通往戚城之後的浮橋。</p>
這樣耶律德光大為心動,小道雖然難行,但隻要能穿過,用數百精兵控製浮橋,切斷晉軍退路,必然能讓晉軍直接崩潰。</p>
於是耶律德光首先做出了調整,他命令屬珊軍抽出一千精騎,先行突擊戚城東北角的晉軍。</p>
中軍以龍軍、鳳軍和鷹軍出三千甲騎猛攻晉軍中路。</p>
甲騎身後,再安排燕雲漢軍和渤海軍等步軍連環而進。</p>
左右兩翼則出輕騎,繞過晉軍前軍甲士,包抄腰部。</p>
卯時末(上午七點),契丹軍首先發動了進攻,屬珊軍一千精騎率先繞過晉軍正麵,往東北而去。</p>
耶律德光以為晉軍不知道這條小道,但實際上,晉軍早有準備。</p>
屬珊軍一千精騎剛剛出動,藥元福、虎廣、慕容鄴三將各帶兩百騎立刻飛馬而出,以藥元福部為鋒失迎敵。</p>
屬珊軍以弓箭攢射中間的藥元福所部,藥元福則頂著箭雨,以犧牲十餘人為代價,猛衝到屬珊軍麵前,以手中鐵撾接連斃敵數人。</p>
大怒的屬珊軍直接放棄了兩邊的虎廣和慕容鄴,選擇圍攻藥元福,他們輕易地把藥元福所部截成了三段。</p>
但藥元福悍勇異常,在契丹騎兵中左衝右突,又連殺數人,契丹人所謂的屬珊軍鐵騎,竟然奈何不得。</p>
此時虎廣與慕容鄴已經趕到,立刻就擊亂了屬珊軍的軍陣,六百騎晉軍,竟然將一千契丹屬珊軍精騎衝散,打的他們狼狽奔逃。</p>
遠處耶律德光隻得下令,讓耶律屋質調數百騎兵前去支援,方才穩住形勢。</p>
可就在此時,晉軍結銀槍陣於契丹中軍之前,複以弓弩射擊契丹中軍。</p>
耶律德光讓龍軍、鳳軍和鷹軍的鐵騎出戰,企圖打退晉軍。</p>
但晉軍戰鬥力十分頑強,中軍連續承受了數次契丹鐵騎衝鋒,軍陣雖然被打的搖搖欲墜,但就是不破。</p>
耶律德光隻能繼續下令漢軍和渤海步軍進攻。</p>
晉軍遭受了數千鐵騎衝陣,又被人數多於他們的遼國步軍進攻,終於頂不住了開始後退。</p>
耶律德光趁機讓皮室軍的鐵騎再次重逢,並且此次還加了一千熊軍鐵騎。</p>
疲憊的晉軍稍微抵抗之後,直接崩潰,四千餘契丹鐵騎趕羊般猛衝著,紮進了晉軍中軍。</p>
耶律德光頓時大喜,正要加碼,不過馬上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了。</p>
因為晉軍竟然在中軍第二陣布置了數千強弩手,他們在契丹鐵騎衝到距離八十多步,正有些馬力不足的時候,突然萬箭齊發。</p>
一時間,契丹鐵騎如同下餃子一般的往地上掉,後麵的見狀不妙趕緊往回跑。</p>
</p>
高行周和兒子高懷德正率數百精騎藏在步兵陣中,此時突然從左右殺出。</p>
突遭打擊的契丹鐵騎徹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臉色鐵青的耶律德光,隻能又再次將手裏的預備部隊頂上去,方才頂住了晉軍的攻擊。</p>
高行周也因此吃了一點小虧,他的戰馬被射殺,本人也被射成了刺蝟。</p>
如果不是左右親衛搶得快,差點就被趕來的契丹鐵騎刺死,也隻好後退整隊。</p>
此後雙方在中軍,攻守之勢來回倒轉了好幾次,隻殺的血流成河。</p>
同時在左翼,契丹人被藥元福和虎廣等人圍著攻打,全靠耶律屋質指揮得當才沒有崩潰。</p>
而在右翼,則是符彥卿被耶律頗德壓著打了。</p>
符彥卿所部騎兵不足,隻能被動防禦,契丹軍又是他的兩倍,因此打的極為艱苦。</p>
雙方從卯時末,一直反複鏖戰至申時末,足足打了五個時辰以上,遼軍、晉軍都傷亡巨大,誰也奈何不得誰。</p>
但是從形式上來說,遼軍更危險,因為他們是用十二萬大軍圍攻晉軍六萬人,但竟然隻打了個平手。</p>
這說明晉軍的戰鬥力和決心,遠比遼軍強。</p>
再就是遼軍騎兵多,這是優勢,但也是劣勢,因為馬兒的耐力遠不如人類,。</p>
今日契丹騎兵反複衝殺,大部分人第二匹戰馬的馬力都快用盡了,持續打下去,肯定是戰鬥力要越來越弱的。</p>
最重要的是,耶律德光在貝州獲得的十五萬石糧食快要吃光了,再打下去,糧食也會成問題。</p>
於是不甘心的耶律德光想了一條毒計,也是契丹人這種北方遊牧漁獵民族常用的招數。</p>
他連夜後撤十餘裏,假裝狼狽北逃,在戚城通往昌樂的道路上伏兵左右,想要誘殺晉軍。</p>
第二天,晉軍起來才發現,契丹大軍已經退走,諸將都認為是契丹人怕了他們,個個群情激昂,要求追擊。</p>
但天佑石重貴,此時天降大雨,暴雨連綿,一下就是五六天,道路泥濘,晉軍的追擊不了了之。</p>
這可把耶律德光坑慘了,伏擊落空不說,契丹大軍還在野外淋了好幾天的雨。</p>
元月二十,不甘心的耶律德光再次率軍抵近戚城,晉軍上下才知道前次契丹人是誘敵,雙方再次在戚城之下爆發大戰。</p>
鏖戰三個時辰後,耶律德光損兵兩千餘,他實在頂不住了,於是趁著夜色丟掉輜重,大軍直接拔營北歸。</p>
晉軍又以為遼軍是在搞誘敵之計,一直待在戚城不出,等到旬日後,確定契丹大軍已經北返,方才出來收複沿途各州縣。</p>
遼晉之間的第一次大戰,就此結束。</p>
耶律德光誌得意滿的南下,結果撞了個滿頭包,損兵快四萬,其中皮室軍都沒了三千多,結果毛都沒撈著一根。</p>
不過好在其中損失最重的,是奚人偉王的兩萬多人,腹心部損失還不大。</p>
但後晉也沒贏多少,他們士兵戰死三千多人,傷者上萬,沿途州縣也被北返的契丹軍洗劫一空。</p>
特別是魏州大名府,方圓數十裏都幾乎成了白地。</p>
不過石重貴自此名聲大振,算是坐穩了屁股下麵的位置。</p>
後晉皇帝石重貴在不情不願中,罷黜了景延廣侍衛馬步親軍都指揮使頭銜,並於當日拿出府庫錦帛賞賜諸軍。</p>
十二月二十一,石重貴晉封馬家口一戰得勝的李守貞為殿前兵馬督監,看樣子是把景延廣的兵馬指揮權給了李守貞。</p>
但實際上李守貞還在馬家口附近的博州防備契丹人,根本不可能回來督監殿前兵馬,軍權是握在石重貴手中的。</p>
隨後石重貴論功行賞,封皇甫遇為滑州節度使,虎刺勒為衛州節度使,高行周、符彥卿等俱有賞賜。</p>
大軍始得心服,聽從石重貴的指揮,最終沒有釀成兵亂。</p>
三日後,晉國六萬大軍拔營,開始渡過黃河,向北前進到戚城,尋找契丹軍決戰。</p>
十二月二十七,石重貴到達戚城,因為馬上就要過元日了,晉軍並未北上,就地在戚城過一個元日。</p>
此刻,景延廣已經被罷黜,失勢不過就在近日。</p>
一直被景延廣排除在權力核心之外的桑維翰,立刻就來了精神。</p>
馮道、和凝等人也樂意跟他們共商國是的權臣,是桑維翰這種文人,於是一起在石重貴麵前推舉桑維翰。</p>
而桑維翰也確實有兩把刷子,此時的後晉,實際上正麵臨著黃河南北的大旱災,連續兩年都是歉收。</p>
但在這種情況下,桑維翰仍然弄到了足夠六萬大軍過一個豐厚元日的物資。</p>
一時間,上到石重貴,下到底層兵將,都覺得桑維翰是個人才,念他的好。</p>
石重貴當即擢升桑維翰為中書令兼樞密使,開始成為後晉事實上的宰相。</p>
元日過後,後晉六萬大軍也不可能全部縮在戚城內,石重貴於是以安審琦為右軍排陣使,率兩萬兵馬在戚城之右紮營。</p>
符彥卿為左軍排陣使,率軍一萬五千在戚城之左駐紮。</p>
石重貴自領以後晉禁軍為首的兩萬五千人駐紮戚城,以為中軍。</p>
後晉天福八年,公元943年,元月初五,遼國皇帝耶律德光在魏州以南的昌樂,今河南省濮陽市南樂縣,舉行射鬼箭儀式。</p>
這是契丹大軍出動前的最重要儀式,既將敵軍的俘虜抓到大軍前進的方向,隨後以亂箭射殺,以此達到為大軍祈福驅邪的目的。</p>
不過由於此前契丹軍抓到的晉軍俘虜並不多,耶律德光就把昌樂縣城的無辜居民抓了三百餘,與晉軍俘虜數十人一起射殺,完成了射鬼箭儀式。</p>
經過連續的打擊,這位遼國皇帝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不再表演他塞外仁君的風範了。</p>
昌樂縣距離戚城不過八十裏,契丹大軍元月初七出動,不過一日,等石重貴再登上戚城城頭的時候,契丹大軍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p>
不過石重貴也沒有多驚訝,因為早在契丹大軍舉行射鬼箭儀式之前,他就知道了契丹軍隊的動向。</p>
因為新任衛州節度使虎刺勒的七百涼州大馬全部到齊,他們在從昌樂到戚城的方圓數百裏區域中,與契丹人的右皮室鐵鴿軍遊騎,進行了激烈的騎兵狗鬥。</p>
在這種塞外騎兵最擅長的騎戰中,虎刺勒部並不處於下風,因為他們也大多是達旦人,裝備上來之後,實際上比契丹人還要善於騎射。</p>
因此,石重貴能及時得到契丹軍隊的動向,一直等到元月初八,契丹大軍到達戚城城下後,虎刺勒部才收回來,停止了刺探。</p>
耶律德光為了此次南征,一共征發了契丹本部軍八萬,趙延壽部和燕雲漢軍和渤海兵共計五萬,奚人豪酋偉王部四萬。</p>
整整十七萬大軍,除開負責後勤的一萬人,到達前線的有十六萬人。</p>
隻不過,此刻隻剩下了十二萬人,因為偉王部被擊敗後還沒趕到。</p>
到達戚城後,耶律德光與石重貴布置差不多。</p>
以右皮室軍詳穩耶律屋質為右軍,左皮室詳穩耶律頗德為左軍,各領三萬兵馬,為左右,他自領精銳六萬人為中軍。</p>
契丹人的兵力,剛好是晉軍的一倍。</p>
此刻從石重貴的視線看去,契丹兵馬彷佛無邊無際一般。</p>
由於他們的馬匹數量極多,因此雖然人數隻比晉軍多六萬,但從視覺效果來說,起碼比晉軍多兩倍以上。</p>
這石重貴本來就不是很精通軍事,此刻看得契丹人如此之多,臉色就變得慘白。</p>
他有些懷疑高行周和虎刺勒等人,是不是在忽悠他?</p>
這劈天蓋地的契丹軍,怎麽可能輕易被打敗?</p>
不過,好在指揮作戰也不需要他這半吊子來,因為宿將安審琦、高行周等人都在石重貴身邊。</p>
前麵說過,石重貴有個很過人的優點,那就是他在關鍵時刻還是很拎得清,也知道專業的事,就該讓專業的人來做。</p>
這家夥,雖然貪財好色喜歡玩樂,容易被豪言壯語激動,但並不是傻子。</p>
若是生在太平盛世,怎麽也能做個明穆宗朱載坖那樣的享樂之主。</p>
但可惜生在五代亂世,接手的還是個兒皇帝王朝。</p>
安審琦等見石重貴有些被嚇愣住了,當即也不多話,直接就拿過了指揮權。</p>
現在晉軍六萬人沿著黃河一線擺開,營壘都才插上鹿角不久,勢必不能死守。</p>
因為身後就是黃河,毫無縱深空間,要是守寨的話,一旦有任何一處被擊破,那就有立刻被趕下河的危險,必須要大軍前出,盡量留出調動的空間。</p>
而且這可是五代,兵爺們能野戰絕不守城,契丹人雖然人數多,但連敗三場,實在威風不起來,他們可不怕。</p>
在安審琦的命令下,晉軍大開營壘,拔營向前,主動去迎擊契丹軍。</p>
戚城城樓上,十餘麵大鼓同時敲響,傳令兵如同飛舞的蜜蜂一般,把軍令傳遞到各處,各支軍隊的認旗,不斷立起。</p>
軍官們隨著鼓點,控製士兵的步伐,最前麵的都是身著鐵甲的精銳,雖然不能如涼軍般走出萬眾如一的軍陣,但也相當不錯了。</p>
張昭麾下的涼軍,可是在軍陣這方麵有係統訓練的,晉軍能三日一操,就算是勤勉了,哪有時間費那個勁練習隊列。</p>
此時耶律德光也在觀察晉軍,他見晉軍軍容嚴整,倒是沒多驚訝。</p>
雖然耶律德光的軍事是太宗之中的恥辱,但比起石重貴這種二代目,那還是強了不知道多少倍。</p>
這晉軍前軍嚴整,俱有鐵甲,但是後麵的就不行了,而且缺少騎兵。</p>
六萬大軍中騎兵不會超過一萬,還頗為分散。</p>
契丹人打這種步兵多的軍隊,就算打不過,退走還是沒問題的。</p>
“陛下,東邊就是通往浮橋的小道,天兵若能占據彼處,就能繞過晉軍,直達大河浮橋。”</p>
耶律德光身邊,一個在腦袋上扣了一個契丹式皮帽子,但是身穿漢式皮襖的中年人,正指著戚城東邊一處說道。</p>
此人名叫馬破龍,是戚城的本地人,是在看到耶律德光的皇帝儀仗後,主動出來投靠的。</p>
由於他是本地人,因此知道戚城東北有一處隱蔽小路,可以通往戚城之後的浮橋。</p>
這樣耶律德光大為心動,小道雖然難行,但隻要能穿過,用數百精兵控製浮橋,切斷晉軍退路,必然能讓晉軍直接崩潰。</p>
於是耶律德光首先做出了調整,他命令屬珊軍抽出一千精騎,先行突擊戚城東北角的晉軍。</p>
中軍以龍軍、鳳軍和鷹軍出三千甲騎猛攻晉軍中路。</p>
甲騎身後,再安排燕雲漢軍和渤海軍等步軍連環而進。</p>
左右兩翼則出輕騎,繞過晉軍前軍甲士,包抄腰部。</p>
卯時末(上午七點),契丹軍首先發動了進攻,屬珊軍一千精騎率先繞過晉軍正麵,往東北而去。</p>
耶律德光以為晉軍不知道這條小道,但實際上,晉軍早有準備。</p>
屬珊軍一千精騎剛剛出動,藥元福、虎廣、慕容鄴三將各帶兩百騎立刻飛馬而出,以藥元福部為鋒失迎敵。</p>
屬珊軍以弓箭攢射中間的藥元福所部,藥元福則頂著箭雨,以犧牲十餘人為代價,猛衝到屬珊軍麵前,以手中鐵撾接連斃敵數人。</p>
大怒的屬珊軍直接放棄了兩邊的虎廣和慕容鄴,選擇圍攻藥元福,他們輕易地把藥元福所部截成了三段。</p>
但藥元福悍勇異常,在契丹騎兵中左衝右突,又連殺數人,契丹人所謂的屬珊軍鐵騎,竟然奈何不得。</p>
此時虎廣與慕容鄴已經趕到,立刻就擊亂了屬珊軍的軍陣,六百騎晉軍,竟然將一千契丹屬珊軍精騎衝散,打的他們狼狽奔逃。</p>
遠處耶律德光隻得下令,讓耶律屋質調數百騎兵前去支援,方才穩住形勢。</p>
可就在此時,晉軍結銀槍陣於契丹中軍之前,複以弓弩射擊契丹中軍。</p>
耶律德光讓龍軍、鳳軍和鷹軍的鐵騎出戰,企圖打退晉軍。</p>
但晉軍戰鬥力十分頑強,中軍連續承受了數次契丹鐵騎衝鋒,軍陣雖然被打的搖搖欲墜,但就是不破。</p>
耶律德光隻能繼續下令漢軍和渤海步軍進攻。</p>
晉軍遭受了數千鐵騎衝陣,又被人數多於他們的遼國步軍進攻,終於頂不住了開始後退。</p>
耶律德光趁機讓皮室軍的鐵騎再次重逢,並且此次還加了一千熊軍鐵騎。</p>
疲憊的晉軍稍微抵抗之後,直接崩潰,四千餘契丹鐵騎趕羊般猛衝著,紮進了晉軍中軍。</p>
耶律德光頓時大喜,正要加碼,不過馬上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了。</p>
因為晉軍竟然在中軍第二陣布置了數千強弩手,他們在契丹鐵騎衝到距離八十多步,正有些馬力不足的時候,突然萬箭齊發。</p>
一時間,契丹鐵騎如同下餃子一般的往地上掉,後麵的見狀不妙趕緊往回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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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周和兒子高懷德正率數百精騎藏在步兵陣中,此時突然從左右殺出。</p>
突遭打擊的契丹鐵騎徹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臉色鐵青的耶律德光,隻能又再次將手裏的預備部隊頂上去,方才頂住了晉軍的攻擊。</p>
高行周也因此吃了一點小虧,他的戰馬被射殺,本人也被射成了刺蝟。</p>
如果不是左右親衛搶得快,差點就被趕來的契丹鐵騎刺死,也隻好後退整隊。</p>
此後雙方在中軍,攻守之勢來回倒轉了好幾次,隻殺的血流成河。</p>
同時在左翼,契丹人被藥元福和虎廣等人圍著攻打,全靠耶律屋質指揮得當才沒有崩潰。</p>
而在右翼,則是符彥卿被耶律頗德壓著打了。</p>
符彥卿所部騎兵不足,隻能被動防禦,契丹軍又是他的兩倍,因此打的極為艱苦。</p>
雙方從卯時末,一直反複鏖戰至申時末,足足打了五個時辰以上,遼軍、晉軍都傷亡巨大,誰也奈何不得誰。</p>
但是從形式上來說,遼軍更危險,因為他們是用十二萬大軍圍攻晉軍六萬人,但竟然隻打了個平手。</p>
這說明晉軍的戰鬥力和決心,遠比遼軍強。</p>
再就是遼軍騎兵多,這是優勢,但也是劣勢,因為馬兒的耐力遠不如人類,。</p>
今日契丹騎兵反複衝殺,大部分人第二匹戰馬的馬力都快用盡了,持續打下去,肯定是戰鬥力要越來越弱的。</p>
最重要的是,耶律德光在貝州獲得的十五萬石糧食快要吃光了,再打下去,糧食也會成問題。</p>
於是不甘心的耶律德光想了一條毒計,也是契丹人這種北方遊牧漁獵民族常用的招數。</p>
他連夜後撤十餘裏,假裝狼狽北逃,在戚城通往昌樂的道路上伏兵左右,想要誘殺晉軍。</p>
第二天,晉軍起來才發現,契丹大軍已經退走,諸將都認為是契丹人怕了他們,個個群情激昂,要求追擊。</p>
但天佑石重貴,此時天降大雨,暴雨連綿,一下就是五六天,道路泥濘,晉軍的追擊不了了之。</p>
這可把耶律德光坑慘了,伏擊落空不說,契丹大軍還在野外淋了好幾天的雨。</p>
元月二十,不甘心的耶律德光再次率軍抵近戚城,晉軍上下才知道前次契丹人是誘敵,雙方再次在戚城之下爆發大戰。</p>
鏖戰三個時辰後,耶律德光損兵兩千餘,他實在頂不住了,於是趁著夜色丟掉輜重,大軍直接拔營北歸。</p>
晉軍又以為遼軍是在搞誘敵之計,一直待在戚城不出,等到旬日後,確定契丹大軍已經北返,方才出來收複沿途各州縣。</p>
遼晉之間的第一次大戰,就此結束。</p>
耶律德光誌得意滿的南下,結果撞了個滿頭包,損兵快四萬,其中皮室軍都沒了三千多,結果毛都沒撈著一根。</p>
不過好在其中損失最重的,是奚人偉王的兩萬多人,腹心部損失還不大。</p>
但後晉也沒贏多少,他們士兵戰死三千多人,傷者上萬,沿途州縣也被北返的契丹軍洗劫一空。</p>
特別是魏州大名府,方圓數十裏都幾乎成了白地。</p>
不過石重貴自此名聲大振,算是坐穩了屁股下麵的位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