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44年，後晉開運元年，二月初六，白團衛村的圍困還是在繼續。</p>
隻是停了三天的大雪，竟然又稀稀拉拉的下了起來，白團衛村的晉軍，又小小的續了一波命。</p>
不得不說，此時五代武人，殘害百姓、蠻橫不講理的多，忍耐力和意誌力，也是真的強。</p>
八天時間，他們靠收集雨雪，挖掘泥水，殺騾馬等辦法解渴，硬是抗住了。</p>
這給了圍困他們的契丹國主耶律德光極大的精神壓力，因為晉軍的糧食，是夠吃的，隻是缺水。</p>
雖然他心裏明白，晉軍應該是撐不了多久了，但又怕晉軍真的撐了下去。</p>
因為雨雪不但會給晉軍一點點的水源續命，更因為契丹兵馬是在野外紮營的。</p>
這呼呼北風夾雜著雨雪，可不是那麽好受的，萬一雪大了不得不撤圍，那就全得前功盡棄了。</p>
想來想去，耶律德光準備勸降。</p>
不過，他又忘記了十日前，自己曾說過的‘豪言壯語。’</p>
當時耶律德光坐在他的黃羅傘蓋下，於車中豪言，‘漢軍盡來，隻有此耳，今日並可生擒，然後平定天下。’</p>
此言一出，晉軍諸將都覺得受到了侮辱，皇甫遇還以鐵騎直衝到耶律德光陣前大罵來著。</p>
不過嘛，當耶律德光的勸降信被契丹騎兵射到白團衛村中時，還是引起了一陣騷動。</p>
因為耶律德光估計錯了，晉軍不但缺水，還缺柴火。</p>
他們遇到了當年李彝殷一樣的困境，糧食足夠，但是煮飯的柴火不夠，除非他們願意拆除拒馬。</p>
所以，有些軍將覺得，投降總比渴死，餓死強。</p>
這個時候，就是符彥卿發揮作用的時候了。</p>
他指著村外耀武揚威的契丹兵馬說道：“今遼軍倍於我等，契丹主此刻勸降，不過是施舍而已。</p>
我等自戚城起，殺契丹兵馬數萬，滿城、清苑、遂城又殺契丹各部豪酋兵民五千餘人，此等深仇大恨，就憑一施舍豈能活？</p>
今日契丹主不殺我等，他日契丹勳臣難道不會要了你我之命？屈膝之後，如何保住家人、富貴？”</p>
這些晉軍兵將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們攻入契丹之後，那可一點也沒手軟。</p>
克清苑，殺契丹豪酋首領默埒相公，並蕃漢兵士二千人。</p>
取滿城，獲契丹酋長沒剌及其兵二千人，一並殺死。</p>
收複遂城縣，其守城契丹留六十三人首領外，餘眾千餘人並處斬。</p>
這可不是燕雲十六州的漢人，而是契丹人派去控製地方的部落豪酋，結果被晉軍一股腦全殺了，這仇可不小。</p>
皇甫遇則極為憤怒，他站出來擲地有聲的大吼道：“契丹屢次南侵，殺我河北、河東多少同袍？</p>
天子更以金帛糧米賜我等，大丈夫深受國恩，豈能一遇危險就卑躬屈膝？”</p>
“與其卑躬屈膝，曷若以身殉國。”素來忠勇的王周也呐喊了起來，在他看來，投降契丹人，還不如以身殉國。</p>
同時帳中諸將也開始鼓噪，紛紛表示不願投降，就連杜重威也不願意。</p>
符彥卿的話是沒錯的，這樣施舍的活路，並不是活路。</p>
最後安審琦出來，安撫住眾人的情緒，“今身陷絕地，恐難走脫，但也不是沒有辦法。”</p>
杜重威聞言大喜，趕緊走上前來問道，“國瑞公有何良策？還請說來。”</p>
安審琦臉上露出了苦澀之意，“哪有什麽良策？隻不過如今我等尚有萬餘騾馬，若是能拿出收集的雪水，飽飲一頓。</p>
待恢複生機，我等趁契丹兵馬不備，趁夜衝出，再讓人於西南穀口阻擊，或可走脫。”</p>
果然不是什麽良策，安審琦的辦法無非就是拋下這裏兩萬步兵，隻帶一萬騎兵趁夜突圍。</p>
杜重威卻管不了那麽多了，反正這裏的將領都不缺馬，大家都能走掉，至於步兵，那就確實沒辦法了。</p>
他正要下令拿出備用的雪水，卻聽得外麵人聲鼎沸，原來是契丹人又來進攻了。</p>
皇甫遇心裏憋悶，撞出房去大吼，“北虜欺人太甚，天還未亮就要來爭鬥，看某家出去衝殺！”</p>
不過，等到眾將出門，立刻就呆住了。</p>
原來並不是人聲鼎沸，而是有狂風自東北吹來，力道絕大，揚起塵土遮天蔽日，寒風呼嚎如同百鬼夜哭，白團衛村四周的樹木都被吹翻了不少。</p>
村外，一些營帳被連跟拔起，吹得契丹人的鍋碗瓢盆，衣服被褥滿天飛，剛才的喧嘩，應該就是因為這個。</p>
眾將站在村口，隻覺得眼睛都睜不開，卷起的沙石打的臉上生疼。</p>
本來還是朝陽初升的天，刹那間就黑了下去，周圍黑霧蒙蒙的一片。</p>
“不好！此風正吹向我等，利於北虜，他們要來進攻了！”虎刺勒心頭一跳，猛然大喊了起來。</p>
眾將也是心頭一跳，這狂風從東北而來，遮天蔽日，直吹晉軍顏麵。</p>
如此不但弓弩手無法瞄準，箭失力道也會大大折扣，契丹人的箭失則會借風勢而來，根本無法抵擋。</p>
虎刺勒簡直就是一語成讖，耶律德光雖然被吹的連黃羅蓋傘都無法打開，但是卻心頭大喜。</p>
他親自轉身逆著狂風吹來的方向一試，別說作戰了，他連眼睛都睜不開。</p>
“此風乃天助我也，令諸軍拔起鹿角，分路並進，趁風勢掩殺之，定能破敵！”狂喜的耶律德光對左右說道。</p>
“可先令軍士放火揚塵，以助軍勢，等晉軍徹底無法應對，方可進攻。”耶律屋質適時的進言。</p>
於是耶律德光立刻命令趙延壽，讓他組織軍士背對東北風，將地麵的塵土揚起，再堆放引火之物，澆上桐油等點燃。</p>
一時間，火借風勢，將燃燒的樹枝、麻布等全部吹到了白團衛村中，驚得晉軍士兵和騾馬驚恐不已，加上揚起的塵土鋪天蓋地，處境更加不妙。</p>
這一下，誰都看出極為不妙，恐怕下一秒契丹鐵騎就要衝進來了。</p>
別說將領，一些火長級的軍校甚至士兵都跑到了杜重威的房間外大聲疾呼：“招討使何不用軍？而令士卒虛死！”</p>
眾將也都臉色凝重的看著杜重威，讓他拿主意。</p>
到了此刻，慫逼的性格，又爬上了杜重威的心頭，他竟然對眾人說。</p>
“此刻風勢最大，晦暗一片，不如等風勢稍小，再做打算？”</p>
眾將盡皆愕然，等到風勢小了，恐怕契丹人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吧？</p>
馬步督監李守貞縱身跳上杜重威身前的土牆，大聲喊道：“彼眾我寡，黑風之內，莫測多少，若俟風止，我輩無噍類矣。</p>
不如此刻引兵出陣，安太師與皇甫太傅引精騎猛衝契丹主所在，某家引步兵隨後，出其不意，惟力鬥者勝。”</p>
噍音同叫，是指張嘴吃東西，噍類指代可以張嘴吃東西的生物，無噍類，就是不能吃東西，自然也就是死翹翹了。</p>
這是皇甫遇第一次對李守貞看順眼了，他看著安審琦和符彥卿大聲說道。</p>
“此風雖然吹向我等，但也掩護了我等，此刻驟然殺出，料想契丹主也沒有預料到，或可大勝！”</p>
皇甫遇說罷，李守貞大吼一聲，“諸君請齊出擊賊！”</p>
眾將立刻應允，壓根就沒管後麵的杜重威，他們迅速擬定了出擊方桉。</p>
馬步左廂排陣使符彥卿，先集合好了軍隊，遂率三千鐵騎第一個從西麵衝了出去。</p>
其餘騎將如安審琦、張彥澤、皇甫遇、藥元福、虎刺勒、王周等相繼領兵殺出。</p>
白團衛村中的晉軍八千餘鐵騎，幾乎是一個不拉的衝入了黑風之中，他們憑借大致印象，向耶律德光的位置殺了過去。</p>
此刻，耶律德光見揚塵已經將晉軍守衛在村北的士兵都趕進了村，於是等不及的他，命令除了鐵鷂軍之外的所有騎兵都下馬，拔出鹿角，順著風勢掩殺過去。</p>
契丹陣前，特別是耶律德光身前，也是有鹿角的，畢竟晉軍也有近萬騎兵，衝殺起來威力也挺大，耶律德光也還是防了一手的。</p>
但是此刻，既然是他要主動進攻，而且是讓身邊的禁衛鐵騎也一起上，那自然要搬開鹿角了。</p>
不辨天日的狂風之中，契丹鐵鴿、鐵鷹和鐵鶻等重騎兵們剛剛下馬穿上甲胃，搬開鹿角，就聽得嗚嗚叫的狂風中，有馬蹄陣陣傳來。</p>
一眾契丹軍官左看右看，連耶律德光也在仔細分辨，不知道是哪裏的騎兵出動了？</p>
突然間，一個手持長刀的騎兵手指右麵，“夷離堇，馬蹄聲似乎是從右麵傳來的。”</p>
這是耶律屋質自屬部落的騎兵，平日裏最是機警。</p>
耶律屋質從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密集的馬蹄聲和兵刃相交的聲音，似乎正是從這裏傳來的。</p>
耶律屋質臉色陡然大變，他想到了一種可能！</p>
結果，還沒來得及去跟耶律德光報告，一匹黃褐色的戰馬從滾滾風沙中，突然出現了！</p>
就彷佛是鬼怪一般，從地獄中憑空出現的一樣。</p>
符彥卿一馬當先，他憑借強橫的記憶力，準確的找到了耶律德光所在的位置，雖然風沙讓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視線也隻有眼前的幾步。</p>
他一路而來，不知道與多少契丹兵馬擦肩而過，在他都快絕望的時候，符彥卿遠遠看見了耶律德光的大纛。</p>
這帝王大纛，是用兩人才能合抱的大木製作，所以哪怕就是在狂風之中，也沒有放倒，反而在這風沙之中極為顯眼。</p>
符彥卿一槊就把他眼前拿著長刀的甲士給放倒了，他的槊鋒尾部有一個鐵環樣的結構，揮舞的時候，可以當成鐵錘來用。</p>
這一下力道是如此的大，直接將這個甲士，打的飛撲了出去。</p>
就在符彥卿現身後，近萬晉軍騎兵，接二連三的現身了，他們全部拿著利於格鬥的馬槊、長槍和馬刀，沒有一個用弓箭，因為用不著。</p>
而在他們前麵，是數以千計的契丹甲士，可憐的家夥們，他們原本是馬上的驍銳，但是此刻由於正準備出發，全都下馬了。</p>
而且戰馬基本都不在身邊，很多人甚至手中隻有用來到白團衛村中近身搏殺的長刀，還沒有結成陣型，哪是晉軍騎兵的對手。</p>
幾乎隻在一瞬間，他們就被衝破了防線，無數契丹人中的精銳武士，就這麽輕易的被打翻在了地上。</p>
晉軍則順著他們搬開的鹿角，踏著他們的屍體，直接往耶律德光衝去。</p>
此時，耶律德光也剛穿上甲胃，準備親自上前鼓舞士兵，見晉軍騎兵飛撲而來，已然嚇得麵無人色。</p>
耶律屋質就在耶律德光身邊，眼看皇帝已然嚇破了膽，他趕緊接過了指揮權。</p>
冬冬的巨型戰鼓敲響，嗚嗚的牛號角聲也吹響，耶律屋質讓耶律德光身邊的士兵開始大聲鼓噪，將情況傳遞到外邊去。</p>
他同時命令下馬的諸軍全力阻攔，掩護唯一還在護衛耶律德光，馬兒還在身邊的鐵鷂軍披甲。</p>
鼓聲與號角聲穿透了風沙，白團衛村周圍的契丹兵馬都大驚失色。</p>
因為這麽密集的鼓聲和號角聲一起響，是代表著皇帝遇到了危險。</p>
這一下揚塵放火的也不敢再放了，左右各軍，不約而同的朝耶律德光所在拚命趕去。</p>
事情已經趕到了最後關頭，一直留守在村中的李守貞豎起一杆紅色大旗，命令村中的一萬餘步兵隨他殺出去，朝著鼓聲最密集的地方衝去。</p>
作為一國帝王，耶律德光的安保，其實還是挺嚴格的。</p>
比如從符彥卿他們現身的這裏，想要衝到耶律德光跟前，還是有上百步的距離。</p>
而在耶律屋質的安排下，無數契丹甲士不要命的衝了過來，拚命阻擋晉軍腳步。</p>
這些亂糟糟衝過來的契丹甲士，對晉軍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但是極大的影響了符彥卿等人的速度。</p>
藥元福更是一個不慎，被契丹人殺死了戰馬，隻能下馬步戰。</p>
而契丹人的最後一道防線，就在眼前，身穿耀眼紮甲的甲士組成了一道密集的長槍陣，在他們身後，數百右皮室鐵鷂軍已經快披甲完畢。</p>
要是讓這幾百上千人披甲完成，再猛衝出來，輔以周圍漫山遍野的甲士，晉軍就不可能再衝到耶律德光身前了。</p>
危機之中，符彥卿、皇甫遇、虎廣三人不避長槍，驅馬從契丹的長槍陣中，飛身突入。</p>
好在風沙很大，戰馬根本沒太看清，就直接衝了進去。</p>
晉軍可是來了近萬騎兵，哪怕跟在他們身後的隻有兩三千，一旦衝了進去，步兵也就擋不住了。</p>
晉軍騎兵如同下餃子般的往下掉的同時，遼軍這些穿著閃亮紮甲的甲士損失更是慘重。</p>
終於，他們扛不住一波又一波的衝擊，死傷過半後就潰退了下去。</p>
此時在外麵，李守貞督率的兩萬晉軍，卡住了其餘遼軍去救援耶律德光的路，聞著鼓聲而來的契丹兵馬，發了瘋了開始猛攻李守貞部。</p>
晉軍排出圓形陣，堵著缺口不讓，契丹兵馬心中惶急，俱以死相搏。</p>
李守貞與先鋒都指揮使薛懷讓都親自上陣，薛懷讓一連折了兩跟長槍，砍斷兩把長刀，也死不退讓，慘烈程度，一瞬間都到達了頂峰。</p>
現在的關鍵一點，就看符彥卿等能否擊垮最後護衛耶律德光的鐵鷂軍了。</p>
鐵鷂軍在契丹的皮室軍中，都要算是絕對的精銳，他們護衛著耶律德光與大纛，當先就飛來了著甲完畢的百餘騎。</p>
這些契丹鐵騎，是真有本事的，他們入牆而進，先將手中的馬槊高高舉起，隨後同時朝下猛砸。</p>
一個猛衝，就晉軍的前鋒給打凹了進去，衝在最前麵的虎廣都被打的頭破血流生死不知。</p>
突擊完畢，鐵鷂軍騎兵勒馬而退，準備進行下一次衝擊。</p>
“事急矣！某頂住北虜鐵騎，你們趁風突進，貼身猛砍！”關鍵時刻，皇甫遇站了出來。</p>
其實此刻，經過長途的衝鋒，符彥卿、皇甫遇身邊還能聽到他們號令的騎兵，已經不多了。</p>
商議間，契丹騎兵又再次衝擊了過來，而且另外的幾百騎，也要披甲完成了。</p>
危急時刻，符彥卿手持大斧，帶著數百他還能指揮的騎兵，趁著飛沙走石的掩護，直接突入到了鐵鷂軍騎兵整隊的地方，然後掏出大斧鐵錘，猛衝過去就開始砍錘戰馬的腿。</p>
沒錯，就是砍錘戰馬的腿，這鐵鷂軍人馬俱甲，加上戰馬自身，總共有近千斤的重量。</p>
這別說馬腿被砍斷，就是被推到，都不容易站起來。</p>
符彥卿就是看出了這個弱點，他們衝入鐵鷂軍近前後，一頓猛砍亂砸，鐵鷂軍頓時大亂，大量的戰馬倒地再把甲士給壓在了下麵，完全無法起身。</p>
皇甫遇和虎刺勒借勢猛衝了過來，直接就把鐵鷂軍完全打散。</p>
耶律屋質長歎一聲，眼看完全無法挽回局麵了，他猛衝上去，拉著耶律德光，就要讓他踩著自己的身體，爬上馬背。</p>
這匹戰馬，是昔年耶律德光與涼國天王張昭會盟時，其贈送的汗血寶馬，速度極快，應該可以脫離戰場。</p>
耶律德光眼淚都下來了，他的鐵鷂軍，鐵鶻軍，可都是皮室軍的精銳啊！就這麽大量折損在了此處。</p>
不過，耶律德光還沒上馬，身邊的貼身護衛親將，祗侯郎君蕭幹了就撲了過來。</p>
“陛下天馬，漢兒都識得，此時風沙蔽天，萬一不慎闖到其他處，豈不是自投羅網？臣請駕陛下天馬往東，吸引漢軍。”</p>
這時候，奚王拽剌也跑上前來，抓住耶律德光的袖子說道：“臣有一車，架以駿馬兩匹，還有百餘護衛能調動，足可護衛陛下。”</p>
奚人最擅長的就是造車，他們的馬車也確實精良。</p>
耶律德光大為感動，果然還是忠臣多啊！</p>
當下也無暇多說，身邊近侍幫他脫下甲胃，隨著奚王拽剌去也。</p>
蕭幹則騎上了耶律德光的漢血馬，朝東飛奔而出。</p>
這時候，殺紅眼的虎刺勒看見一匹身材高長的馬兒，從遠處一閃而過。</p>
當即就想到了這應該是張昭曾經送給耶律德光的那匹，他立刻手指遠處，大聲吼道：“契丹國主跑了！”</p>
眾人一聽，血液沸騰，這可是契丹皇帝啊！要是抓住了他，不得來個就地封王？</p>
安審琦上一秒還在砍敵軍的馬腿，下一秒就看見身邊的同袍，如同出籠的野狗一般，朝東麵狂追而去。</p>
他心裏動了一下，也想追過去，但是眾人轉眼間就不見了蹤跡。</p>
而且他這會也反應過來了，不應該去追契丹皇帝，而是應該推到契丹人的大纛。</p>
‘轟隆！’</p>
一聲巨響傳來，哪怕就是在風沙頗大，喊殺聲震天的戰場上，這一聲巨響都十分的明顯，因為所有人都關注這遠處的大纛。</p>
上一秒還在奮力拚殺的契丹兵將眼見大纛倒地，頓時直接就崩潰了。</p>
他們再也提不起力氣與晉軍搏殺，因為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p>
此時，狂風也漸漸的小了下來，三萬晉軍在七八萬契丹兵馬陣中來回衝殺。</p>
契丹軍則全軍大潰，勢若山崩，數萬人哭嚎著往白團衛村以北逃去。</p>
有些人甚至邊跑，邊脫下身上的甲胃，丟掉兵刃。</p>
地上光是契丹皮室鐵鶻、鐵鴿、鐵鷹等軍丟棄的馬匹、鎧甲、軍仗就多不勝數。</p>
晉軍步騎並進，追著遼軍猛打，雙方來回糾纏死鬥，晉軍逐遼軍十餘裏，遼軍屍橫遍野，一直追擊到了白團衛村以北的濡水邊。</p>
這是一條後世已經消失的河流，水量不大，但是河道很窄，因而水比較深。</p>
契丹人走投無路，隻能在耶律屋質、耶律安端等人的率領下，拚死反抗。</p>
不過此時，晉軍步騎完整，大部分已經披甲，陣型也未散亂。</p>
晉軍先以弓弩攢射，再以鐵騎衝擊，然後以步軍重甲持長槍擠壓，使契丹人徹底保持不住陣型後，再以鐵騎衝鋒。</p>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遼軍終於總崩潰了，耶律安端殺十數人而不能止，連皮室軍都丟掉了手中的武器，毫無戰心。</p>
此後晉軍步兵再持長槍上前，遼軍哭喊聲中全軍崩潰，隻能往濡水中跳去，人馬甚多，延綿數裏，幾乎把河道都給塞滿了。</p>
晉軍箭如雨下，不知道多少契丹士兵沉入水底，河水都猛地轉紅。</p>
不過，晉軍的追擊也就止於此地了。</p>
他們在白團衛村被圍八日，又饑又渴，特別是渴，等到濡水邊，人還能忍住，但牲畜已經無法驅使了。</p>
數千匹騾馬不顧河水變紅，全在低頭狂飲，連鞭打都不能讓它們起身。</p>
眼看牲畜如此，晉軍士兵也耐不住了，大量士兵放下刀槍，不顧契丹人還在水中掙紮，也跑到河邊喝起了水。</p>
杜重威眼見如此，心裏就起了小九九。</p>
契丹人今日如此大敗，稱得上是勢窮力蹙，而且沒見契丹主蹤跡，據說已經騎天馬跑了。</p>
若是自己此時留一手，契丹主知道後，定然會感恩於他。</p>
而且此次大戰，他並無多大功勞，都是麾下將士自主拚殺所得，繼續追殺，萬一有失，豈不要連累他。</p>
於是杜重威指著在河邊狂飲的士兵和戰馬對眾人說道：“逢賊幸不死，更索衣囊邪？”</p>
也就是說，遭遇盜賊，僥幸保住了性命，更得了大勝，還奢求什麽呢？</p>
“人馬渴甚，今得水飲之，皆足重，難以追寇，不若全軍而還。”</p>
李守貞此時也支持了杜重威，因為確實晉軍又渴又餓，而且他也認為契丹國主耶律德光早就跑遠了，不如勝利還師。</p>
隨著主帥的表態，晉軍勢若猛虎的那股氣勢，一下就泄了。</p>
本來這一路來契丹兵將，就丟棄了無數的馬匹和甲胃和金銀，惹人饞。</p>
一聽不用追擊，士兵們一哄而散，紛紛大笑著飲水的飲水，搶奪馬匹的搶奪馬匹。</p>
至於甲胃，那更是動人心，連一些將領都放手讓身邊的牙兵去搶奪鐵甲了。</p>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契丹國主耶律德光，實際上就混在這群撤退的兵將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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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還在爭搶戰利品，隻聽得一陣馬蹄聲傳來，虎刺勒手裏提著一個血湖湖的人，從遠處飛奔而至，身後還跟著藥元福、符彥卿等人。</p>
“契丹兵將過河多久了？”</p>
李守貞不以為意，笑著問道，“不過一盞茶時間而已，虎翁去了何處？可捉到契丹皇帝？”</p>
眾將一陣大笑，都為此戰得勝，歡欣不已。</p>
虎刺勒卻急吼吼的把手中血湖湖人往地上一扔，口水都噴到李守貞臉上了。</p>
“這就是那個騎著天馬的人，不過是個遼國宗室，並非契丹國主，契丹國主，很可能就混在剛才的亂軍中跑了！”</p>
霧草！</p>
眾人一聽，彷佛被雷殛了一樣，他們都以為虎刺勒和符彥卿是去追耶律德光了，因此都沒想過契丹國主就混在剛才的亂軍中，他們都被騙了。</p>
李守貞嗷的一聲大叫，牽了一匹馬，噗通一聲就往濡水裏麵跳去。</p>
瞬間，河邊數十晉軍將校帶著牙兵們，也哇哇叫著往河對岸追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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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德光覺得屁股有點疼，剛才那奚車讓奚王拽剌趕得都快飛起來了，耶律德光死命抓住扶手，才沒被給顛飛出去。</p>
不過還好，隻跑了十餘裏，路程就結束了，因為來到了濡水河邊。</p>
車肯定是不能過河的，這也太明顯了，耶律德光更怕被發現不對，硬是沒想人扶，自己鳧水過河。</p>
好在他這些年南征北戰，雖然武力值可能不算很高，但至少身體鍛煉的不錯，沒有凍僵在二月間的河水中。</p>
隻不過，他現在的坐騎有點糟糕，因為戰馬要過水的原因，馬鞍、馬鐙統統沒有了，完全就是一匹裸馬。</p>
好家夥，隨著這裸馬的一頓疾跑，耶律德光在馬背上簡直就是在練雜技，戰馬的起伏中，他的身體也隨之也在空中飛舞。</p>
每一次沒有協調好步驟的落下，耶律德光都能感覺到，戰馬臀部強有力的肌肉和骨頭，狠狠的撞擊在了他濕漉漉的屁股上。</p>
我大契丹皇帝都差點哭出聲了。</p>
好疼！跟特麽打板子一樣！</p>
“虜酋休走！虜酋休走！”</p>
身後傳來了震天的狂呼，耶律德光回頭一看，隻見後麵來了好多追兵，已經在一百多步外。</p>
遭了！漢軍追來了，自己胯下的是一般軍馬，定然跑不過追兵的寶馬。</p>
霎時間，聽聞追兵到了，身邊的侍衛們，立刻過來將耶律德光夾住保護，還留了十餘騎去攔截。</p>
去你媽的！</p>
耶律德光看著身邊一臉忠心的侍衛，眼淚直差往外冒。</p>
這可不是感動的，而是氣的！</p>
蠢豬啊！這裏逃跑的，起碼有數千人，晉軍根本不知道誰是皇帝，隔著這麽遠大喊，就是來確定目標的。</p>
果然，一看眾多騎兵開始護衛，追的最近的漢軍騎兵，頓時就興奮了，歡呼聲幾百步外就聽得見。</p>
“虜酋在此！虜酋在此！”</p>
“護駕！護駕！”耶律德光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大聲的嚎叫著，指揮身邊的騎兵過去攔截。</p>
也還有許多契丹兵將聽到了皇帝的喊聲，也趕緊過來護衛。</p>
他們剛才也不知道這就是皇帝，畢竟大家都是一身單衣。</p>
耶律德光此刻也顧不得屁股上的劇痛，他咬緊牙關，緊緊夾著馬腹，把速度提到了最快。</p>
虎刺勒眼睛都紅了，這要是抓不住耶律德光，他就虧大了啊！</p>
他可是親眼看著兒子虎廣被耶律德光的鐵鷂軍給打下馬的，說不好戰死了都。</p>
一定要抓到虜酋，為兒子報仇！</p>
一波又一波的契丹兵將衝了過來，他們甚至連兵器都沒有，純粹就是以血肉之軀來阻擋。</p>
虎刺勒揮動馬刀，一個又一個，不知道砍殺了多少人，直到眼前一空。</p>
他目光如隼，看見了遠處那個被十幾個騎兵護衛的身影，那就是虜酋。</p>
藥元福也追了上來，二人眼中冒出了狂喜的光芒。</p>
他們馬快，應該是可以追上的，二人更抽出馬弓，開始在馬上夾緊馬腹，箭失不斷朝前飛去。</p>
耶律德光心裏越來越恐懼，他覺得自己這次，搞不好真的就要交待了。</p>
被自己舔狗的舔狗俘虜，這也太丟人了。</p>
嗚嗚嗚嗚！某是大遼皇帝，某是升天皇帝的在兒子，某不會死在這裏的。</p>
心裏的哭嚎還未結束，耶律德光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在身邊人驚恐的尖叫中，他感覺自己直接飛了起來。</p>
原來，他的戰馬已經力竭，一腳踏空下，就把他摔了出去。</p>
“吾命休矣！”</p>
中國曆史上三大戰神皇帝之一。</p>
趙二哥的哲學兄弟。</p>
戳羅斯.祁鎮的時空之友。</p>
我大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終於哭出了聲。</p>
哭叫聲中，他滴溜溜的順著一個山坡滾了下去，滿嘴的草腥味與泥腥味撞入了他的口中。</p>
不過，額頭都摔出了血包的耶律德光，終是遇到了他宿命中的恩人。</p>
一頭雙峰橐駝，它高大英俊，黃褐色的毛發，閃爍著健壯的光芒，正在不那麽悠閑的吃草。</p>
按說，河北之地的是沒有橐駝的，隻有行商們才有。</p>
而且橐駝可是行商的寶貝，一般不會散落在野外。</p>
但這匹橐駝，就是那麽命中注定般的出現在了契丹皇帝眼前。</p>
耶律德光飛步上前，三兩下扔掉了橐駝背上的貨物，怕不得有二百斤。橐駝正在費力吃草，陡然覺得身上一輕，頓時就對眼前這人，有些喜歡了起來。</p>
這個人類能處！他不讓我背那麽重貨物。</p>
一人一駝，四目相對，彷佛多年的知己般。</p>
耶律德光翻身上駝，濕漉漉的屁股，一接觸到並不柔軟的駝毛，他瞬間就暢快了起來。</p>
</p>
一種從未有奇異感受，在契丹皇帝的心間升起。</p>
橐駝揚起四蹄，迎著日頭，跑得飛快，天地間彷佛就隻剩下了它倒騰飛快的四蹄。</p>
耶律德光一路看見了許多城池，遂城、易州、媯州，甚至他彷佛還看見了幽州的城牆。</p>
但他就不想停下，這種人駝合一的感覺，讓他沉醉了。</p>
突然間，一首奇怪的BGM突然響起。</p>
‘這是飛翔的感覺！這是自由的感覺！’</p>
隻是停了三天的大雪，竟然又稀稀拉拉的下了起來，白團衛村的晉軍，又小小的續了一波命。</p>
不得不說，此時五代武人，殘害百姓、蠻橫不講理的多，忍耐力和意誌力，也是真的強。</p>
八天時間，他們靠收集雨雪，挖掘泥水，殺騾馬等辦法解渴，硬是抗住了。</p>
這給了圍困他們的契丹國主耶律德光極大的精神壓力，因為晉軍的糧食，是夠吃的，隻是缺水。</p>
雖然他心裏明白，晉軍應該是撐不了多久了，但又怕晉軍真的撐了下去。</p>
因為雨雪不但會給晉軍一點點的水源續命，更因為契丹兵馬是在野外紮營的。</p>
這呼呼北風夾雜著雨雪，可不是那麽好受的，萬一雪大了不得不撤圍，那就全得前功盡棄了。</p>
想來想去，耶律德光準備勸降。</p>
不過，他又忘記了十日前，自己曾說過的‘豪言壯語。’</p>
當時耶律德光坐在他的黃羅傘蓋下，於車中豪言，‘漢軍盡來，隻有此耳，今日並可生擒，然後平定天下。’</p>
此言一出，晉軍諸將都覺得受到了侮辱，皇甫遇還以鐵騎直衝到耶律德光陣前大罵來著。</p>
不過嘛，當耶律德光的勸降信被契丹騎兵射到白團衛村中時，還是引起了一陣騷動。</p>
因為耶律德光估計錯了，晉軍不但缺水，還缺柴火。</p>
他們遇到了當年李彝殷一樣的困境，糧食足夠，但是煮飯的柴火不夠，除非他們願意拆除拒馬。</p>
所以，有些軍將覺得，投降總比渴死，餓死強。</p>
這個時候，就是符彥卿發揮作用的時候了。</p>
他指著村外耀武揚威的契丹兵馬說道：“今遼軍倍於我等，契丹主此刻勸降，不過是施舍而已。</p>
我等自戚城起，殺契丹兵馬數萬，滿城、清苑、遂城又殺契丹各部豪酋兵民五千餘人，此等深仇大恨，就憑一施舍豈能活？</p>
今日契丹主不殺我等，他日契丹勳臣難道不會要了你我之命？屈膝之後，如何保住家人、富貴？”</p>
這些晉軍兵將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們攻入契丹之後，那可一點也沒手軟。</p>
克清苑，殺契丹豪酋首領默埒相公，並蕃漢兵士二千人。</p>
取滿城，獲契丹酋長沒剌及其兵二千人，一並殺死。</p>
收複遂城縣，其守城契丹留六十三人首領外，餘眾千餘人並處斬。</p>
這可不是燕雲十六州的漢人，而是契丹人派去控製地方的部落豪酋，結果被晉軍一股腦全殺了，這仇可不小。</p>
皇甫遇則極為憤怒，他站出來擲地有聲的大吼道：“契丹屢次南侵，殺我河北、河東多少同袍？</p>
天子更以金帛糧米賜我等，大丈夫深受國恩，豈能一遇危險就卑躬屈膝？”</p>
“與其卑躬屈膝，曷若以身殉國。”素來忠勇的王周也呐喊了起來，在他看來，投降契丹人，還不如以身殉國。</p>
同時帳中諸將也開始鼓噪，紛紛表示不願投降，就連杜重威也不願意。</p>
符彥卿的話是沒錯的，這樣施舍的活路，並不是活路。</p>
最後安審琦出來，安撫住眾人的情緒，“今身陷絕地，恐難走脫，但也不是沒有辦法。”</p>
杜重威聞言大喜，趕緊走上前來問道，“國瑞公有何良策？還請說來。”</p>
安審琦臉上露出了苦澀之意，“哪有什麽良策？隻不過如今我等尚有萬餘騾馬，若是能拿出收集的雪水，飽飲一頓。</p>
待恢複生機，我等趁契丹兵馬不備，趁夜衝出，再讓人於西南穀口阻擊，或可走脫。”</p>
果然不是什麽良策，安審琦的辦法無非就是拋下這裏兩萬步兵，隻帶一萬騎兵趁夜突圍。</p>
杜重威卻管不了那麽多了，反正這裏的將領都不缺馬，大家都能走掉，至於步兵，那就確實沒辦法了。</p>
他正要下令拿出備用的雪水，卻聽得外麵人聲鼎沸，原來是契丹人又來進攻了。</p>
皇甫遇心裏憋悶，撞出房去大吼，“北虜欺人太甚，天還未亮就要來爭鬥，看某家出去衝殺！”</p>
不過，等到眾將出門，立刻就呆住了。</p>
原來並不是人聲鼎沸，而是有狂風自東北吹來，力道絕大，揚起塵土遮天蔽日，寒風呼嚎如同百鬼夜哭，白團衛村四周的樹木都被吹翻了不少。</p>
村外，一些營帳被連跟拔起，吹得契丹人的鍋碗瓢盆，衣服被褥滿天飛，剛才的喧嘩，應該就是因為這個。</p>
眾將站在村口，隻覺得眼睛都睜不開，卷起的沙石打的臉上生疼。</p>
本來還是朝陽初升的天，刹那間就黑了下去，周圍黑霧蒙蒙的一片。</p>
“不好！此風正吹向我等，利於北虜，他們要來進攻了！”虎刺勒心頭一跳，猛然大喊了起來。</p>
眾將也是心頭一跳，這狂風從東北而來，遮天蔽日，直吹晉軍顏麵。</p>
如此不但弓弩手無法瞄準，箭失力道也會大大折扣，契丹人的箭失則會借風勢而來，根本無法抵擋。</p>
虎刺勒簡直就是一語成讖，耶律德光雖然被吹的連黃羅蓋傘都無法打開，但是卻心頭大喜。</p>
他親自轉身逆著狂風吹來的方向一試，別說作戰了，他連眼睛都睜不開。</p>
“此風乃天助我也，令諸軍拔起鹿角，分路並進，趁風勢掩殺之，定能破敵！”狂喜的耶律德光對左右說道。</p>
“可先令軍士放火揚塵，以助軍勢，等晉軍徹底無法應對，方可進攻。”耶律屋質適時的進言。</p>
於是耶律德光立刻命令趙延壽，讓他組織軍士背對東北風，將地麵的塵土揚起，再堆放引火之物，澆上桐油等點燃。</p>
一時間，火借風勢，將燃燒的樹枝、麻布等全部吹到了白團衛村中，驚得晉軍士兵和騾馬驚恐不已，加上揚起的塵土鋪天蓋地，處境更加不妙。</p>
這一下，誰都看出極為不妙，恐怕下一秒契丹鐵騎就要衝進來了。</p>
別說將領，一些火長級的軍校甚至士兵都跑到了杜重威的房間外大聲疾呼：“招討使何不用軍？而令士卒虛死！”</p>
眾將也都臉色凝重的看著杜重威，讓他拿主意。</p>
到了此刻，慫逼的性格，又爬上了杜重威的心頭，他竟然對眾人說。</p>
“此刻風勢最大，晦暗一片，不如等風勢稍小，再做打算？”</p>
眾將盡皆愕然，等到風勢小了，恐怕契丹人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吧？</p>
馬步督監李守貞縱身跳上杜重威身前的土牆，大聲喊道：“彼眾我寡，黑風之內，莫測多少，若俟風止，我輩無噍類矣。</p>
不如此刻引兵出陣，安太師與皇甫太傅引精騎猛衝契丹主所在，某家引步兵隨後，出其不意，惟力鬥者勝。”</p>
噍音同叫，是指張嘴吃東西，噍類指代可以張嘴吃東西的生物，無噍類，就是不能吃東西，自然也就是死翹翹了。</p>
這是皇甫遇第一次對李守貞看順眼了，他看著安審琦和符彥卿大聲說道。</p>
“此風雖然吹向我等，但也掩護了我等，此刻驟然殺出，料想契丹主也沒有預料到，或可大勝！”</p>
皇甫遇說罷，李守貞大吼一聲，“諸君請齊出擊賊！”</p>
眾將立刻應允，壓根就沒管後麵的杜重威，他們迅速擬定了出擊方桉。</p>
馬步左廂排陣使符彥卿，先集合好了軍隊，遂率三千鐵騎第一個從西麵衝了出去。</p>
其餘騎將如安審琦、張彥澤、皇甫遇、藥元福、虎刺勒、王周等相繼領兵殺出。</p>
白團衛村中的晉軍八千餘鐵騎，幾乎是一個不拉的衝入了黑風之中，他們憑借大致印象，向耶律德光的位置殺了過去。</p>
此刻，耶律德光見揚塵已經將晉軍守衛在村北的士兵都趕進了村，於是等不及的他，命令除了鐵鷂軍之外的所有騎兵都下馬，拔出鹿角，順著風勢掩殺過去。</p>
契丹陣前，特別是耶律德光身前，也是有鹿角的，畢竟晉軍也有近萬騎兵，衝殺起來威力也挺大，耶律德光也還是防了一手的。</p>
但是此刻，既然是他要主動進攻，而且是讓身邊的禁衛鐵騎也一起上，那自然要搬開鹿角了。</p>
不辨天日的狂風之中，契丹鐵鴿、鐵鷹和鐵鶻等重騎兵們剛剛下馬穿上甲胃，搬開鹿角，就聽得嗚嗚叫的狂風中，有馬蹄陣陣傳來。</p>
一眾契丹軍官左看右看，連耶律德光也在仔細分辨，不知道是哪裏的騎兵出動了？</p>
突然間，一個手持長刀的騎兵手指右麵，“夷離堇，馬蹄聲似乎是從右麵傳來的。”</p>
這是耶律屋質自屬部落的騎兵，平日裏最是機警。</p>
耶律屋質從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密集的馬蹄聲和兵刃相交的聲音，似乎正是從這裏傳來的。</p>
耶律屋質臉色陡然大變，他想到了一種可能！</p>
結果，還沒來得及去跟耶律德光報告，一匹黃褐色的戰馬從滾滾風沙中，突然出現了！</p>
就彷佛是鬼怪一般，從地獄中憑空出現的一樣。</p>
符彥卿一馬當先，他憑借強橫的記憶力，準確的找到了耶律德光所在的位置，雖然風沙讓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視線也隻有眼前的幾步。</p>
他一路而來，不知道與多少契丹兵馬擦肩而過，在他都快絕望的時候，符彥卿遠遠看見了耶律德光的大纛。</p>
這帝王大纛，是用兩人才能合抱的大木製作，所以哪怕就是在狂風之中，也沒有放倒，反而在這風沙之中極為顯眼。</p>
符彥卿一槊就把他眼前拿著長刀的甲士給放倒了，他的槊鋒尾部有一個鐵環樣的結構，揮舞的時候，可以當成鐵錘來用。</p>
這一下力道是如此的大，直接將這個甲士，打的飛撲了出去。</p>
就在符彥卿現身後，近萬晉軍騎兵，接二連三的現身了，他們全部拿著利於格鬥的馬槊、長槍和馬刀，沒有一個用弓箭，因為用不著。</p>
而在他們前麵，是數以千計的契丹甲士，可憐的家夥們，他們原本是馬上的驍銳，但是此刻由於正準備出發，全都下馬了。</p>
而且戰馬基本都不在身邊，很多人甚至手中隻有用來到白團衛村中近身搏殺的長刀，還沒有結成陣型，哪是晉軍騎兵的對手。</p>
幾乎隻在一瞬間，他們就被衝破了防線，無數契丹人中的精銳武士，就這麽輕易的被打翻在了地上。</p>
晉軍則順著他們搬開的鹿角，踏著他們的屍體，直接往耶律德光衝去。</p>
此時，耶律德光也剛穿上甲胃，準備親自上前鼓舞士兵，見晉軍騎兵飛撲而來，已然嚇得麵無人色。</p>
耶律屋質就在耶律德光身邊，眼看皇帝已然嚇破了膽，他趕緊接過了指揮權。</p>
冬冬的巨型戰鼓敲響，嗚嗚的牛號角聲也吹響，耶律屋質讓耶律德光身邊的士兵開始大聲鼓噪，將情況傳遞到外邊去。</p>
他同時命令下馬的諸軍全力阻攔，掩護唯一還在護衛耶律德光，馬兒還在身邊的鐵鷂軍披甲。</p>
鼓聲與號角聲穿透了風沙，白團衛村周圍的契丹兵馬都大驚失色。</p>
因為這麽密集的鼓聲和號角聲一起響，是代表著皇帝遇到了危險。</p>
這一下揚塵放火的也不敢再放了，左右各軍，不約而同的朝耶律德光所在拚命趕去。</p>
事情已經趕到了最後關頭，一直留守在村中的李守貞豎起一杆紅色大旗，命令村中的一萬餘步兵隨他殺出去，朝著鼓聲最密集的地方衝去。</p>
作為一國帝王，耶律德光的安保，其實還是挺嚴格的。</p>
比如從符彥卿他們現身的這裏，想要衝到耶律德光跟前，還是有上百步的距離。</p>
而在耶律屋質的安排下，無數契丹甲士不要命的衝了過來，拚命阻擋晉軍腳步。</p>
這些亂糟糟衝過來的契丹甲士，對晉軍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但是極大的影響了符彥卿等人的速度。</p>
藥元福更是一個不慎，被契丹人殺死了戰馬，隻能下馬步戰。</p>
而契丹人的最後一道防線，就在眼前，身穿耀眼紮甲的甲士組成了一道密集的長槍陣，在他們身後，數百右皮室鐵鷂軍已經快披甲完畢。</p>
要是讓這幾百上千人披甲完成，再猛衝出來，輔以周圍漫山遍野的甲士，晉軍就不可能再衝到耶律德光身前了。</p>
危機之中，符彥卿、皇甫遇、虎廣三人不避長槍，驅馬從契丹的長槍陣中，飛身突入。</p>
好在風沙很大，戰馬根本沒太看清，就直接衝了進去。</p>
晉軍可是來了近萬騎兵，哪怕跟在他們身後的隻有兩三千，一旦衝了進去，步兵也就擋不住了。</p>
晉軍騎兵如同下餃子般的往下掉的同時，遼軍這些穿著閃亮紮甲的甲士損失更是慘重。</p>
終於，他們扛不住一波又一波的衝擊，死傷過半後就潰退了下去。</p>
此時在外麵，李守貞督率的兩萬晉軍，卡住了其餘遼軍去救援耶律德光的路，聞著鼓聲而來的契丹兵馬，發了瘋了開始猛攻李守貞部。</p>
晉軍排出圓形陣，堵著缺口不讓，契丹兵馬心中惶急，俱以死相搏。</p>
李守貞與先鋒都指揮使薛懷讓都親自上陣，薛懷讓一連折了兩跟長槍，砍斷兩把長刀，也死不退讓，慘烈程度，一瞬間都到達了頂峰。</p>
現在的關鍵一點，就看符彥卿等能否擊垮最後護衛耶律德光的鐵鷂軍了。</p>
鐵鷂軍在契丹的皮室軍中，都要算是絕對的精銳，他們護衛著耶律德光與大纛，當先就飛來了著甲完畢的百餘騎。</p>
這些契丹鐵騎，是真有本事的，他們入牆而進，先將手中的馬槊高高舉起，隨後同時朝下猛砸。</p>
一個猛衝，就晉軍的前鋒給打凹了進去，衝在最前麵的虎廣都被打的頭破血流生死不知。</p>
突擊完畢，鐵鷂軍騎兵勒馬而退，準備進行下一次衝擊。</p>
“事急矣！某頂住北虜鐵騎，你們趁風突進，貼身猛砍！”關鍵時刻，皇甫遇站了出來。</p>
其實此刻，經過長途的衝鋒，符彥卿、皇甫遇身邊還能聽到他們號令的騎兵，已經不多了。</p>
商議間，契丹騎兵又再次衝擊了過來，而且另外的幾百騎，也要披甲完成了。</p>
危急時刻，符彥卿手持大斧，帶著數百他還能指揮的騎兵，趁著飛沙走石的掩護，直接突入到了鐵鷂軍騎兵整隊的地方，然後掏出大斧鐵錘，猛衝過去就開始砍錘戰馬的腿。</p>
沒錯，就是砍錘戰馬的腿，這鐵鷂軍人馬俱甲，加上戰馬自身，總共有近千斤的重量。</p>
這別說馬腿被砍斷，就是被推到，都不容易站起來。</p>
符彥卿就是看出了這個弱點，他們衝入鐵鷂軍近前後，一頓猛砍亂砸，鐵鷂軍頓時大亂，大量的戰馬倒地再把甲士給壓在了下麵，完全無法起身。</p>
皇甫遇和虎刺勒借勢猛衝了過來，直接就把鐵鷂軍完全打散。</p>
耶律屋質長歎一聲，眼看完全無法挽回局麵了，他猛衝上去，拉著耶律德光，就要讓他踩著自己的身體，爬上馬背。</p>
這匹戰馬，是昔年耶律德光與涼國天王張昭會盟時，其贈送的汗血寶馬，速度極快，應該可以脫離戰場。</p>
耶律德光眼淚都下來了，他的鐵鷂軍，鐵鶻軍，可都是皮室軍的精銳啊！就這麽大量折損在了此處。</p>
不過，耶律德光還沒上馬，身邊的貼身護衛親將，祗侯郎君蕭幹了就撲了過來。</p>
“陛下天馬，漢兒都識得，此時風沙蔽天，萬一不慎闖到其他處，豈不是自投羅網？臣請駕陛下天馬往東，吸引漢軍。”</p>
這時候，奚王拽剌也跑上前來，抓住耶律德光的袖子說道：“臣有一車，架以駿馬兩匹，還有百餘護衛能調動，足可護衛陛下。”</p>
奚人最擅長的就是造車，他們的馬車也確實精良。</p>
耶律德光大為感動，果然還是忠臣多啊！</p>
當下也無暇多說，身邊近侍幫他脫下甲胃，隨著奚王拽剌去也。</p>
蕭幹則騎上了耶律德光的漢血馬，朝東飛奔而出。</p>
這時候，殺紅眼的虎刺勒看見一匹身材高長的馬兒，從遠處一閃而過。</p>
當即就想到了這應該是張昭曾經送給耶律德光的那匹，他立刻手指遠處，大聲吼道：“契丹國主跑了！”</p>
眾人一聽，血液沸騰，這可是契丹皇帝啊！要是抓住了他，不得來個就地封王？</p>
安審琦上一秒還在砍敵軍的馬腿，下一秒就看見身邊的同袍，如同出籠的野狗一般，朝東麵狂追而去。</p>
他心裏動了一下，也想追過去，但是眾人轉眼間就不見了蹤跡。</p>
而且他這會也反應過來了，不應該去追契丹皇帝，而是應該推到契丹人的大纛。</p>
‘轟隆！’</p>
一聲巨響傳來，哪怕就是在風沙頗大，喊殺聲震天的戰場上，這一聲巨響都十分的明顯，因為所有人都關注這遠處的大纛。</p>
上一秒還在奮力拚殺的契丹兵將眼見大纛倒地，頓時直接就崩潰了。</p>
他們再也提不起力氣與晉軍搏殺，因為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p>
此時，狂風也漸漸的小了下來，三萬晉軍在七八萬契丹兵馬陣中來回衝殺。</p>
契丹軍則全軍大潰，勢若山崩，數萬人哭嚎著往白團衛村以北逃去。</p>
有些人甚至邊跑，邊脫下身上的甲胃，丟掉兵刃。</p>
地上光是契丹皮室鐵鶻、鐵鴿、鐵鷹等軍丟棄的馬匹、鎧甲、軍仗就多不勝數。</p>
晉軍步騎並進，追著遼軍猛打，雙方來回糾纏死鬥，晉軍逐遼軍十餘裏，遼軍屍橫遍野，一直追擊到了白團衛村以北的濡水邊。</p>
這是一條後世已經消失的河流，水量不大，但是河道很窄，因而水比較深。</p>
契丹人走投無路，隻能在耶律屋質、耶律安端等人的率領下，拚死反抗。</p>
不過此時，晉軍步騎完整，大部分已經披甲，陣型也未散亂。</p>
晉軍先以弓弩攢射，再以鐵騎衝擊，然後以步軍重甲持長槍擠壓，使契丹人徹底保持不住陣型後，再以鐵騎衝鋒。</p>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遼軍終於總崩潰了，耶律安端殺十數人而不能止，連皮室軍都丟掉了手中的武器，毫無戰心。</p>
此後晉軍步兵再持長槍上前，遼軍哭喊聲中全軍崩潰，隻能往濡水中跳去，人馬甚多，延綿數裏，幾乎把河道都給塞滿了。</p>
晉軍箭如雨下，不知道多少契丹士兵沉入水底，河水都猛地轉紅。</p>
不過，晉軍的追擊也就止於此地了。</p>
他們在白團衛村被圍八日，又饑又渴，特別是渴，等到濡水邊，人還能忍住，但牲畜已經無法驅使了。</p>
數千匹騾馬不顧河水變紅，全在低頭狂飲，連鞭打都不能讓它們起身。</p>
眼看牲畜如此，晉軍士兵也耐不住了，大量士兵放下刀槍，不顧契丹人還在水中掙紮，也跑到河邊喝起了水。</p>
杜重威眼見如此，心裏就起了小九九。</p>
契丹人今日如此大敗，稱得上是勢窮力蹙，而且沒見契丹主蹤跡，據說已經騎天馬跑了。</p>
若是自己此時留一手，契丹主知道後，定然會感恩於他。</p>
而且此次大戰，他並無多大功勞，都是麾下將士自主拚殺所得，繼續追殺，萬一有失，豈不要連累他。</p>
於是杜重威指著在河邊狂飲的士兵和戰馬對眾人說道：“逢賊幸不死，更索衣囊邪？”</p>
也就是說，遭遇盜賊，僥幸保住了性命，更得了大勝，還奢求什麽呢？</p>
“人馬渴甚，今得水飲之，皆足重，難以追寇，不若全軍而還。”</p>
李守貞此時也支持了杜重威，因為確實晉軍又渴又餓，而且他也認為契丹國主耶律德光早就跑遠了，不如勝利還師。</p>
隨著主帥的表態，晉軍勢若猛虎的那股氣勢，一下就泄了。</p>
本來這一路來契丹兵將，就丟棄了無數的馬匹和甲胃和金銀，惹人饞。</p>
一聽不用追擊，士兵們一哄而散，紛紛大笑著飲水的飲水，搶奪馬匹的搶奪馬匹。</p>
至於甲胃，那更是動人心，連一些將領都放手讓身邊的牙兵去搶奪鐵甲了。</p>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契丹國主耶律德光，實際上就混在這群撤退的兵將中。</p>
。</p>
。</p>
眾人還在爭搶戰利品，隻聽得一陣馬蹄聲傳來，虎刺勒手裏提著一個血湖湖的人，從遠處飛奔而至，身後還跟著藥元福、符彥卿等人。</p>
“契丹兵將過河多久了？”</p>
李守貞不以為意，笑著問道，“不過一盞茶時間而已，虎翁去了何處？可捉到契丹皇帝？”</p>
眾將一陣大笑，都為此戰得勝，歡欣不已。</p>
虎刺勒卻急吼吼的把手中血湖湖人往地上一扔，口水都噴到李守貞臉上了。</p>
“這就是那個騎著天馬的人，不過是個遼國宗室，並非契丹國主，契丹國主，很可能就混在剛才的亂軍中跑了！”</p>
霧草！</p>
眾人一聽，彷佛被雷殛了一樣，他們都以為虎刺勒和符彥卿是去追耶律德光了，因此都沒想過契丹國主就混在剛才的亂軍中，他們都被騙了。</p>
李守貞嗷的一聲大叫，牽了一匹馬，噗通一聲就往濡水裏麵跳去。</p>
瞬間，河邊數十晉軍將校帶著牙兵們，也哇哇叫著往河對岸追去。</p>
。</p>
。</p>
耶律德光覺得屁股有點疼，剛才那奚車讓奚王拽剌趕得都快飛起來了，耶律德光死命抓住扶手，才沒被給顛飛出去。</p>
不過還好，隻跑了十餘裏，路程就結束了，因為來到了濡水河邊。</p>
車肯定是不能過河的，這也太明顯了，耶律德光更怕被發現不對，硬是沒想人扶，自己鳧水過河。</p>
好在他這些年南征北戰，雖然武力值可能不算很高，但至少身體鍛煉的不錯，沒有凍僵在二月間的河水中。</p>
隻不過，他現在的坐騎有點糟糕，因為戰馬要過水的原因，馬鞍、馬鐙統統沒有了，完全就是一匹裸馬。</p>
好家夥，隨著這裸馬的一頓疾跑，耶律德光在馬背上簡直就是在練雜技，戰馬的起伏中，他的身體也隨之也在空中飛舞。</p>
每一次沒有協調好步驟的落下，耶律德光都能感覺到，戰馬臀部強有力的肌肉和骨頭，狠狠的撞擊在了他濕漉漉的屁股上。</p>
我大契丹皇帝都差點哭出聲了。</p>
好疼！跟特麽打板子一樣！</p>
“虜酋休走！虜酋休走！”</p>
身後傳來了震天的狂呼，耶律德光回頭一看，隻見後麵來了好多追兵，已經在一百多步外。</p>
遭了！漢軍追來了，自己胯下的是一般軍馬，定然跑不過追兵的寶馬。</p>
霎時間，聽聞追兵到了，身邊的侍衛們，立刻過來將耶律德光夾住保護，還留了十餘騎去攔截。</p>
去你媽的！</p>
耶律德光看著身邊一臉忠心的侍衛，眼淚直差往外冒。</p>
這可不是感動的，而是氣的！</p>
蠢豬啊！這裏逃跑的，起碼有數千人，晉軍根本不知道誰是皇帝，隔著這麽遠大喊，就是來確定目標的。</p>
果然，一看眾多騎兵開始護衛，追的最近的漢軍騎兵，頓時就興奮了，歡呼聲幾百步外就聽得見。</p>
“虜酋在此！虜酋在此！”</p>
“護駕！護駕！”耶律德光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大聲的嚎叫著，指揮身邊的騎兵過去攔截。</p>
也還有許多契丹兵將聽到了皇帝的喊聲，也趕緊過來護衛。</p>
他們剛才也不知道這就是皇帝，畢竟大家都是一身單衣。</p>
耶律德光此刻也顧不得屁股上的劇痛，他咬緊牙關，緊緊夾著馬腹，把速度提到了最快。</p>
虎刺勒眼睛都紅了，這要是抓不住耶律德光，他就虧大了啊！</p>
他可是親眼看著兒子虎廣被耶律德光的鐵鷂軍給打下馬的，說不好戰死了都。</p>
一定要抓到虜酋，為兒子報仇！</p>
一波又一波的契丹兵將衝了過來，他們甚至連兵器都沒有，純粹就是以血肉之軀來阻擋。</p>
虎刺勒揮動馬刀，一個又一個，不知道砍殺了多少人，直到眼前一空。</p>
他目光如隼，看見了遠處那個被十幾個騎兵護衛的身影，那就是虜酋。</p>
藥元福也追了上來，二人眼中冒出了狂喜的光芒。</p>
他們馬快，應該是可以追上的，二人更抽出馬弓，開始在馬上夾緊馬腹，箭失不斷朝前飛去。</p>
耶律德光心裏越來越恐懼，他覺得自己這次，搞不好真的就要交待了。</p>
被自己舔狗的舔狗俘虜，這也太丟人了。</p>
嗚嗚嗚嗚！某是大遼皇帝，某是升天皇帝的在兒子，某不會死在這裏的。</p>
心裏的哭嚎還未結束，耶律德光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在身邊人驚恐的尖叫中，他感覺自己直接飛了起來。</p>
原來，他的戰馬已經力竭，一腳踏空下，就把他摔了出去。</p>
“吾命休矣！”</p>
中國曆史上三大戰神皇帝之一。</p>
趙二哥的哲學兄弟。</p>
戳羅斯.祁鎮的時空之友。</p>
我大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終於哭出了聲。</p>
哭叫聲中，他滴溜溜的順著一個山坡滾了下去，滿嘴的草腥味與泥腥味撞入了他的口中。</p>
不過，額頭都摔出了血包的耶律德光，終是遇到了他宿命中的恩人。</p>
一頭雙峰橐駝，它高大英俊，黃褐色的毛發，閃爍著健壯的光芒，正在不那麽悠閑的吃草。</p>
按說，河北之地的是沒有橐駝的，隻有行商們才有。</p>
而且橐駝可是行商的寶貝，一般不會散落在野外。</p>
但這匹橐駝，就是那麽命中注定般的出現在了契丹皇帝眼前。</p>
耶律德光飛步上前，三兩下扔掉了橐駝背上的貨物，怕不得有二百斤。橐駝正在費力吃草，陡然覺得身上一輕，頓時就對眼前這人，有些喜歡了起來。</p>
這個人類能處！他不讓我背那麽重貨物。</p>
一人一駝，四目相對，彷佛多年的知己般。</p>
耶律德光翻身上駝，濕漉漉的屁股，一接觸到並不柔軟的駝毛，他瞬間就暢快了起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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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從未有奇異感受，在契丹皇帝的心間升起。</p>
橐駝揚起四蹄，迎著日頭，跑得飛快，天地間彷佛就隻剩下了它倒騰飛快的四蹄。</p>
耶律德光一路看見了許多城池，遂城、易州、媯州，甚至他彷佛還看見了幽州的城牆。</p>
但他就不想停下，這種人駝合一的感覺，讓他沉醉了。</p>
突然間，一首奇怪的BGM突然響起。</p>
‘這是飛翔的感覺！這是自由的感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