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以為張昭求糧食是要囤積軍需,但實際上,張昭為進關中,已經足足準備了十年。</p>


    在秦州、原州和夏州都囤積了大量的糧食,足以供給數萬涼軍征戰一年半。</p>


    不過,對於關中將來到來的大饑荒,還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p>


    壞消息是初步的統計出來了,完成耕種的田畝數不是七成,而是五成出頭。</p>


    這還是涇州、源州、邠州、和寧州等基本穩住的情況下,最慘的耀州,完成耕種的隻有不到一成。</p>


    而好消息是,經過天災人禍,去年關中一年,就因饑餓、戰亂、疾病,減少了足足二十萬人。</p>


    現在的關中人口粗略統計,隻有一百一十萬左右了,少了二十萬張吃飯的嘴。</p>


    真是個‘好消息!’</p>


    其實張昭不知道的是,曆史上這場大天災對關中的襲擊,遠比現在嚴重,隨後又經曆了王景崇、趙思綰叛亂與何重建投蜀。</p>


    特別是趙思綰在長安的叛亂,他叛亂前,長安城有十幾萬人,等到趙思綰投降,惟餘萬人而已。</p>


    要到宋太宗時期,關中人口才恢複到一百七十萬左右。</p>


    “大王,蜀國使臣已經到了秦州,蜀主孟昶果然答應借糧,然後要求拓寬古棧道以及疏通斜穀水。”</p>


    張昭冷笑一聲,富二代沒經過毒打,總是會低估戰爭的殘酷。</p>


    在張昭看來,蜀國要能一統天下,隻有兩種條件都達到了才行。</p>


    首先要中原的統治者,是秦二世和隋煬帝那樣的作死小能手。</p>


    晉惠帝那樣的傻子都不行,因為大臣會攔著他。</p>


    二是蜀地的統治者,至少得有劉備這種一世之雄的水準。</p>


    不然壓根就不可能有戲,因為蜀中缺少戰馬比江南還誇張,精銳的山地兵,在關中完全沒用武之地。</p>


    有水軍,但完全利用不上,漢水改道後,糧草轉運成本能嚇死人。</p>


    “去通知和凝,讓他在秦州接見蜀國使臣,就說契丹人有入關中的跡象,某已經親自去潼關一帶了。</p>


    還有別讓蜀國使臣過秦州,任何從蜀中來的商人,都要仔細甄別,凡是跟蜀國有牽連的,也要找理由,延緩他們入關中的速度。”</p>


    郭天策下去之後,齊民院的山長韓鄂應召來到了宮中。</p>


    張昭看著這個有些胖大的老漢,臉上就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p>


    因為這是真有本事的,自從韓鄂到了涼州以後,涼國農科中試者的水平大為提升。</p>


    有了他的嫁接技術,涼國瓜果產量是過去的三倍以上。</p>


    韓鄂還開發出了因地製宜的套種技術,使涼、蘭二州的土地畝產,增長了兩成多。</p>


    張昭正準備大規模推廣呢,結果關中的農業生產糟糕狀況,使得張昭不得不把韓鄂召回關中。</p>


    “韓翁旅途勞頓,本來不應該這麽著急讓你來的,不過關中情況,韓翁應該知道一些。”</p>


    說著張昭歎了口氣,“若是在河西,還可以假裝看不見,但既然入了關中,就無法置之不理,這可是幾十萬條活生生的人命啊!”</p>


    韓鄂年紀已經六十多了,從涼州一路急行到長安,確實有些頂不住了,對於這麽晚了還要來參見,更是難受的不行。</p>


    但一聽了張昭的話,老頭子不由得肅然起敬。</p>


    “臣今年六十有四了,昔年大朝諸位先帝都在世的時候,也未見如此愛民之心,今雖然疲憊,但為關中百姓,又是職責所在,敢不盡力乎?”</p>


    “好!那吾就任命韓翁為工部左侍郎,掌屯田、水部二司,齊民院的學子,都由韓翁調動。</p>


    需要農學博士的,報與張相,他會協調河西、隴右各州抽調。關中今年大饑已成定局,但能救一個,就是一個。”</p>


    雖然現在已經四月了,不過若是要搶種一些作物,還是勉強可以做到的,韓鄂領命下去之後,張希崇和曹元忠走了進來。</p>


    “關中搶種、賑災、服役、遷移災民與蜀國交接等事,就拜托張翁了,大軍所食,某早已齊備,但關中之民,確實救不了所有。”</p>


    若說要此時有沒有救下關中之民辦法?確實有。</p>


    那就是隻留一萬精銳,把大軍遣散回河西隴右和夏綏,然後用軍糧來救濟災民。</p>


    但張昭不會這麽幹,因為那相當於把中原拱手讓給了劉知遠。</p>


    今日多救下了十幾萬關中之民,日後恐怕要拿幾萬將士的性命去填。</p>


    這關中的大災,不是他張昭造成的,要是他真這麽幹了,如何對得起為他血戰的勇士?</p>


    所以張昭是不可能會用軍糧來賑濟災民的,於是在安排了張希崇之後,張昭特意將嶽父曹元忠召了過來。</p>


    “大軍供給,絲毫不能大意,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任何情況都不能動員用軍糧做其他用途,誰敢打軍糧的注意,按軍法從事。”</p>


    這就是在上緊箍咒,因為張昭這些年愛民舉措,他害怕有下麵的官員會錯了意,搞出強征軍糧救濟災民的事。</p>


    別以為在五代就不會有這麽事情,官員們的性格和操守,很大程度上是跟著皇帝性格走的,說不好就會出現幾個愣頭青,所以才讓曹元忠不回夏州留在長安。</p>


    他兩個女兒全部嫁給了張昭,一個是王後,一個是有患難之情的郡夫人,張昭走了之後,也就曹元忠才能壓得住場麵。</p>


    四月底,張昭安排完一切後,以天策上將府的名義,在關中發布征召令,號召關中豪傑,從軍征討契丹。</p>


    天策府這個名字,簡直不要太戳中關中人的心。</p>


    一時間,稍有勇力的關中漢子無不奔走相告,完全不像昔年抓壯丁時,那種避之不及的樣子。</p>


    特別是上一次張昭入關中時期,受過他恩惠的武功、興平、乾縣和鹹陽民眾異常踴躍,因為他們信任張昭。</p>


    。</p>


    。</p>


    昔年詩聖杜甫描述的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的地方,今日卻是另一番場景。</p>


    關中十六州七千丁壯聚集在此,他們雖然拿著劣質的武器,背著軟軟的獵弓,但是人人奮發,個個踴躍。</p>


    這裏除了這些丁壯以外,還有下山的積年惡賊四百餘人。</p>


    張昭沒有把他們一刀砍了,而是全部編入了撞令郎,能活下來立功的罪責全消,活不下來的,自然也就不用追責了。</p>


    鹹陽橋上,兵部的人正在對關中丁壯進行考核,按照武力值,賜予少量甲胃和兵器。</p>


    雖然賜下的大多數都是些皮甲和鐵刀,但這也是極為珍貴的了。</p>


    俄爾一陣歡呼聲傳來,那定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勇士,得賜鐵甲良馬。</p>


    果然,歡呼聲中,一個雙壁猿長的壯漢走了出來,身後得賜一匹高大的河西折耳馬,馬背上赫然有一套布麵鐵甲。</p>


    當然,現在隻是給壯漢用,戰爭結束是要交還的。</p>


    除非他能立下大功,得到四十八階正酒九品忠翊郎以上的階官,才有可能賜給他。</p>


    “謔!原來是岐山趙四郎,聽聞他一身馬上功夫,縱橫來去,昔年安審琦安太尉發二百大兵都抓不住他,沒想到竟然下山投靠了大********趙四郎,是關中有數的悍匪馬賊,很多人哪怕沒見過其人,那也聽過名聲。</p>


    頓時一群丁壯,就好奇的圍了過去,想要看看這傳奇馬賊的相貌。</p>


    趙四郎一點也不藏著掖著,反而有些得意洋洋。</p>


    “都看清楚了,老子就是賽秦瓊趙四郎,日後跟著大王南征北戰,也要封個公啊王的,以後你們這群憨屢生見了某家,就要跪地磕頭了。”</p>


    眾人聽完,頓時一片罵聲,剛才的敬佩,頓時不翼而飛。</p>


    很多外號也叫賽秦瓊、小秦瓊的,頓時躍躍欲試,就要上去討教。</p>


    要說大唐英雄全傳在哪最流行?為什麽這麽多積年馬賊都出來參軍?</p>


    隻看周圍的這些丁壯就知道了,這裏的賽秦瓊,黑羅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p>


    他們一半衝著張昭仁義的名聲來,一般是被大唐英雄全傳給吸引過來的。</p>


    五月初一,張昭留陰鷂子率瀚海鎮一個營,雄武鎮兩個營三千人守秦州。</p>


    劉再升率鷹揚鎮一個營,豐安鎮兩個營三千人守岐州後。</p>


    親自率領憾山都、左右羽林衛、瀚海、玉成、武威等主力精銳。</p>


    並按照傳統,征召了團結弓手四千人,義從驍騎六千人為輔兵。</p>


    加上七千自備武器的關中漢子,共計大軍六萬五千。</p>


    其中騎兵三萬,步兵三萬五千,騾馬八萬餘匹,舟船千艘,沿河水陸並進向東。</p>


    從關中出發的時候,張昭於長安城發布了討賊檄文。</p>


    這可不是上次的傳檄那種檄文,而是真正討伐契丹人的檄文。</p>


    張昭在檄文中,參考了後世朱洪武北伐蒙元的豪言壯語,雲:</p>


    “自古帝王臨禦天下,皆中國居內以製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而製天下也.....</p>


    契丹胡虜,本大朝藩臣,降而複叛,無有忠義....</p>


    及至大朝衰微,仆役居於家主之上,胡虜竊中國神器。</p>


    啜裏隻妄稱皇帝,其子堯骨狂悖更甚,以狄夷冊立華夏天子,人神共憤.....</p>


    當此之時,氣運循環,聖人降生,敦煌之城,大朝太宗首封,河西之地,承霍驃姚節勇......</p>


    大朝忠義之後昭,秉曾祖義潮公忠忱,於文華危亡之際,聚各族豪勇之士,使漢風再臨祖先之土。</p>


    </p>


    撫黎庶、獎耕織、通商路、恢複關西萬裏疆....</p>


    本欲休養生息,以待中原聖主,歸國以全忠義。</p>


    奈何胡虜南侵,殘虐我民,妖氛滿河洛之間,流毒於九州疆域....</p>


    今興義兵,除暴亂,吊民伐罪,傳檄四方,共擊契丹.....</p>


    仁義之師秋毫無犯,賞忠義之士而罰篡逆之輩。各鎮驍銳,盡數來歸,勿忘祖宗。</p>


    曰:‘驅逐北虜,興複大朝,試看胡虜,豈有百年之運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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