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區,鴨兒胡同,李光地府邸李光地亦是獨自悶在書房中靜靜的揣摩著康熙的意圖,他曆來小心謹慎,從不涉足黨爭,沒料想臨老了,康熙還親手把他塞進了十四黨,他原本認為康熙已是屬意立十四爺為太子,這才把他綁在十四黨上麵,以輔佐十四爺。


    但康熙在今日朝會上的舉動,卻讓他感到一陣迷茫,康熙究竟是心裏沒有確定太子人選,還是看到了立太子的弊端,想以此來保護十四爺?


    凝思良久,想到一廢太子時,康熙就對太子動了殺念,李光地感覺自己似乎是找到了突破口,康熙既然對太子動了殺心,那麽太子複位不過就是康熙的權宜之策,他根本就未想過把大位傳於太子,亦就是說,至少從康熙四十八年開始,康熙就在考慮新太子人選。


    以康熙之雄才大略,一眾兒子的才華高低,稟性優劣,豈能三年時間還不能夠確定下來?想到這裏,李光地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十四爺不僅呆在康熙身邊的時間長,亦是唯一的一個呆在京城外的皇子,而且還是呆在國家的根本之地——江南。這倒是符合了‘申生在內而危,重耳在外而安’這一條古例。


    再看康熙這三年來對十四爺的恩寵,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而十四爺這三年來也確實爭氣,不論是什麽差事,在他手上都辦的漂漂亮亮,看來,康熙是早就注意到了十四爺的才華,這才對他加意的曆練。


    這一點肯定下來,李光地不由大為輕鬆,大方向準了,剩下的事就好辦多了。


    十二月初六,養心殿東暖閣。


    康熙滿臉微笑著放下手中的京報,雖然昨日就已經看過樣報,但正版出來,他仍然又細細看了一遍,方苞在‘大清最後一本禁書’一文中,自秦始皇的‘焚書坑儒’說到明朝的‘藍胡之獄’,痛批曆朝曆代的文字獄,高度頌揚了康熙廢除文字獄的舉動,稱其功蓋三皇,德過五帝,史無前例,不愧為千古一帝,胸襟寬廣如海。


    對於文字獄的危害,康熙亦不是不清楚,隻不過了維護統治利益的需要,不得已而為之,現在能在他手中將文字獄成為曆史,心裏亦實為自傲。


    瞅了眼正襟危坐的胤禎,康熙笑問道:“怎的不見你讓日本人背黑鍋的文章?”


    “回皇阿瑪。”胤禎欠身回道:“隆科多前日方在京城內外抓捕傳謠惑眾者,兒臣以為,馬上在京報上禍水東引,稍嫌急了點,兒臣懇請皇阿瑪下旨,將所捕之人全部放了,待事情平息了,京報再行輿論引導,方不至於引起抵觸。”


    “恩。”康熙微微點了下頭,讚道:“不急不燥,知借時乘勢,確有長進。”


    “謝皇阿瑪讚賞。”


    “京報的發行量大,紙張的消耗也就大,容易引起紙價上浮。”康熙微笑著道:“京報的用紙最好選擇產量大的。”


    “兒臣謹尊皇阿瑪聖諭。”胤禎躬身道:“兒臣回去就命人去挑選,不過,京報乃是朝廷的臉麵,亦不宜太差,兒臣已經催促‘四大恒’盡快研究京報專用紙,以取代現用的桑皮紙。”


    康熙默想了下,才不置可否的道:“恩,如此也好。”


    胤禎躬身又道:“皇阿瑪,遠洋艦隊的建造已經步入正軌,不過幾年,便可形成規模,海外領地、島嶼,海疆都需要勘察測繪人才,兒臣懇請能夠擴大希望義學的規模,以免日後缺乏人手。”


    康熙聽的微微一怔,海疆也要測繪?海疆是如何算的?想了想他終是忍住沒問,擴大義學,他倒也不是太反對,以後確實需要大量的勘察測繪人才,他微微頜首道:“恩,允準。你斟酌著辦就是。”


    聽到康熙後麵又補了一句,斟酌著辦,胤禎就知道,這規模怕是不能太大。


    巳時開始,京師內、外城各繁華地方便出現了一群報童,在茶樓、酒樓、鬧市大聲吆喝著,“京報,京報,二文一張,《南山集》後,再無禁書拉!朝廷從寬處理《南山集》一案拉!”


    吆喝聲一起,馬上就吸引了一眾讀書人,京報是啥,沒聽說過,但《南山集》案卻是所有讀書人都關心的話題,正在茶樓喝早茶的一個舉子打扮的人聽聞,便招手道:“來,給我來一張。”說著就摸出二個康熙哥子。


    這舉子名叫俞鴻圖,字鱗一,浙江海鹽人,是進京來參加明年三月的會試。見有人買報,報童樂嗬嗬的跑過來,收下兩個銅錢,就自背後的包中抽出一張京報。


    京報一入手,還沒細看文章,俞鴻圖就感覺大值,僅這張紙至少也要二十文,這可是上好的桑皮紙,再一看首版,更是嚇了一跳,上麵全是諭旨,奏章,他忙壓低了聲音道,“這可是朝廷的邸報,怎得拿來沿街叫賣?”


    報童嘿嘿一笑,“早料到有人會問,這京報是當今十四阿哥對邸報的革新,所有人都可以買,可以看。”


    一聽十四阿哥的名頭,立時就有幾個士子圍了上來,一看京報紙張厚而潔白,刻工精細、印刷清晰、墨色純瑩,都十分喜愛,立刻紛紛掏錢購買。


    京報頭版頭條就是康熙對《南山集》案的諭旨,第二條才是對江南科考案的諭旨,二版三版則是方苞撰寫的‘大清最後一本禁書’和王頊齡撰寫的‘朱三太子考據’。


    一看完,一眾士子就在茶樓裏紛紛議論起來。


    茶樓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上,獨坐著一名士紳打扮,微蹙著眉頭的年輕人,此人名叫李衛,今年二十五歲,江蘇豐縣人,家境富裕,專程前往京城投靠其親戚,準備捐個出身,無奈命運不濟,其親戚卷入了黨爭之中,下了大獄,病死於獄中。


    李衛不甘心就此回鄉,滯留於京尋找機會,他對茶樓裏的議論不感興趣,倒是對京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可是十足的虧本生意,看了看手中的京報,他招手將報童叫了過來,和藹的道:“你還有多少京報未賣完?”


    那報童不過八、九歲,卻是相當的機靈,警惕的望著李衛一眼,“你想全要?”


    見報童如此警惕,李衛不覺奇怪,笑道:“難道你還不願意賣?”


    “當然不賣。”報童板著小臉道:“我們山長交待過,一人隻能買一張。”


    山長?山長可是對書院講學者的稱謂。李衛吃了一驚,這小報童竟然入學了,當下就好奇的問道:“你是哪個書院的?怎麽出來賣京報?”


    “我是希望義學的,聽說過沒?就是十四爺辦的。”報童很自豪的說道:“京報新發行,準備不足,我們義學的臨時來幫忙。”


    聽他這麽一說,李衛興趣就更濃了,微笑著問道:“京報發行多少張?你應該不知道吧?”


    “誰說我不知道?”小報童脹紅了臉道:“京城隻賣二千張。”


    京城隻賣二千張。李衛笑的象隻狐狸,看來這京報果然是取代了邸報,全國發行。他又笑著問道:“十四爺經常去義學看你們嗎?”


    “那倒沒有。”報童神情明顯有點沮喪,“十四爺一直不在京城,不過,每次回京,他都會來義學看我們。”


    好言將那小報童打發走,李衛心裏大為欣喜,對十四皇子胤禎,他可是一點不陌生,從江蘇到京城,十四爺的名聲都可說是如雷貫耳,若能攀上十四爺,那可比捐官強遠了,他微笑著抖了抖手中的京報,這京報就是他的敲門磚。


    俞鴻圖吃過早點,聽了陣議論,又要了一籠蒸餃,才拿著京報回到所住的老馬記客棧,一進後院,他就叫道:“誌高兄,吃過早餐,再用功不遲。”


    話一落音,便聽房門“咯吱”一聲,拉了開來,一個年約三十,稍顯清瘦,身材挺拔的舉子站在門口,拱手笑道:“有勞鱗一兄破費了。”說著伸手接過食盒。


    與俞鴻圖同院的這舉子名戴鐸,字誌高,安徽和州人,亦是進京參與會試來的。戴鐸正要縮回身去,一眼瞥見了俞鴻圖手中的京報,又問道:“鱗一兄弟,這大清早的到哪裏會文去了?”


    俞鴻圖一楞,方才笑著將京報遞了過來,“大清早會的哪門子文,這是京報,即是以前的詆報,聖上要從寬處理《南山集》一案了,這上麵有篇方靈皋的文章,寫得真個是花團錦簇…”


    一聽要從寬處理《南山集》一案,戴鐸一手就將京報接了過去,他與戴名世同是安徽人,雖然不在九族之內,卻是同族,更何況戴名世還是安徽名人,他自然是十分關心。


    細細閱讀了康熙諭旨,又大致瀏覽了一篇方苞的文章,戴鐸亦是大為興奮,戴名世若是無事,他倒是可以攀上關係,若能得他提攜一二,日後在京城立足可就容易的多,對於此科,他倒是信心十足。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戴鐸興奮的大聲笑著道。


    俞鴻圖亦是點著頭道:“誰說不是呢?這可是咱們士林之福,得了,讀你的書吧,我也去用功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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