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雲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哪裏跑得過那兩個惡奴,不過才十餘步,便被人自後趕上在背後推了一把,立時就跌了個嘴啃泥,大街上是清一色的石板,這一跤摔的著實不輕,他在地上半晌沒爬起來。


    “跑啊,怎麽不跑了?”一奴仆挽著袖子戲謔道:“可憐介,瘦得跟排骨似的,居然還敢橫我們二爺,你丫的也算是狗膽包天了。”


    羅天雲感覺手腳都火辣辣的痛,心裏卻是分外清明,知道與這些惡奴沒道理可言,立刻就大聲道:“別亂來,我是工部的吏員。”


    一聽是工部的吏員,兩名奴仆不由對視了一眼,平頭百姓打打倒是沒事,但是毆打官員,卻不是小事,即便是最輕的,回去少不了也要挨一頓家法的,一人當即便道:“就你這德性,還工部吏員?”


    羅天雲猶豫了下,才嚅嚅的道:“我是工部的司匠。”


    “我呸!”那奴仆登時就笑罵道:“狗尾巴草一樣的,也叫吏員。”說著便虛踢了一腳,雖然架勢做的足,卻根本就沒著力,從九品再低,可他也是官身不是,鬧到順天府或者是九門提督,二爺臉上都不好看,他們這些個當奴仆的,事事可都的為主子想周全。


    滿大街的行人一見這情形,登時都遠遠的避開,站著在一旁觀望,誰也不敢鴰噪,生怕惹禍上身,這些個黃帶子,連當官的都怕他們三分,可不是他們升鬥小民能夠惹得起的,人人都是憐憫的看著在地上蠕動的羅天雲,低聲的議論著:


    “做孽哦,還是個讀書人。”


    “讀書人有個屁用!當官的他們都照打。”


    “看到那條狗了沒?在這條街就已經咬傷好幾個人了。”


    步兵統領衙門的兩個巡邏兵丁眼見出事了,都是一陣小跑著趕了過來,兩人一個三十來歲,一個才十七八歲,年紀大的叫關才,年輕的叫齊賓,都是旗人。兩人跑近一看這情形,便明白是怎麽回事,關才連忙給齊賓使了個眼色,讓他回去叫人,黃帶子阿哥可不是他這種小角色能夠靠的上邊的。


    羅天雲一見關才湊了過來,趕緊的說道:“軍爺,我是工部的司匠。”


    一聽是個從九品的官員,關才頓覺頭大,這從九品是小的不能再小了,在京城根本就沒人把他當做官兒,不說這些黃帶子的仆從,就連自個也沒把他放在眼裏,可他實實在在又是官身,小事倒無所謂,鬧大了,卻就是毆打官員的罪名。


    正猶豫著,二麒卻已一搖一晃的趕了上來,斜了地上的羅天雲一眼,他嘴角一撇,不屑的道:“豬不啃狗不嚼的貨色,居然敢冷眼瞧爺,給爺好好拾掇拾掇他。”


    幾個奴仆一聽,立刻就撲上前,先前那兩個奴仆當著二麒的麵不敢言聲,卻是給幾個同夥暗暗使了眼色,幾人會意,登時就拳打腳踢,打的熱而鬧之,實際下手卻極有分寸,指著肉厚,不易傷筋動骨的地方下手。可縱使如此,羅天雲也承受不住,被打的翻來滾去,哀叫不止。


    關才在步兵統領衙門也算是老人,日日在這條街上晃蕩,對這些愛惹事生非的黃帶子豈能不熟?見是二麒,便知這位爺又灌了黃湯,這二麒是鎮國將軍伊克塔哈家的老二,清初四大貝勒爺阿敏貝勒的嫡係子孫,雖然爵位不顯,卻也曾風光過。


    官員當街被打,可是麻煩事兒,出了事,關才也脫不了幹係,他亦是老於世故,忙急趨幾步,上前給二麒極利落的打了個千兒道:“小的關才給二爺請安。”一走進,果然便是一股酒氣撲麵而來,他不由暗暗叫苦,今兒這二爺怕是喝的不少。


    “瞧你長的這夾生樣兒,哪裏蹦出來的?”二麒斜覷了他一眼,頭微微一擺,道:“沒事一邊涼快去。”


    關才瞥了一眼幾個打的正歡的奴仆,擔心出事,起身後便咋著膽子,涎著臉,陪著笑道:“爺是金尊玉貴之人,犯得著跟一個小小的九品狗顛尾巴嘔氣,爺抬抬腳麵也比他人高,值得和它計較?爺就當他是個屁,放了吧。”


    二麒成天介在外廝混,哪裏吃他這套,聽他說的有趣,不由乜斜了他一眼,嘿嘿一笑道:“旗下的?”


    關才忙躬身道:“回二爺,小的是正、藍、旗的。”


    二麒卻是突然翻臉,怒罵道:“一個旗下奴才,豬狗不如的東西,也配來教訓爺?”說著便一大耳刮子扇了過去。關才一身號褂在身,又是在值巡,哪裏肯讓他扇實,一側身便讓了開去,這下可是徹底惹惱了二麒,他一手指著關才道:“竟然敢躲?給爺連這的奴才一起收拾了。”


    幾個仆從聞言都是一怔,這家夥又怎得惹二爺生氣了?眼見二麒惱怒,一眾人也顧不上其他,先打了再說,一個步兵統領衙門的小兵,他們哪裏會放在眼裏,幾個奴仆立刻就撲向了關才。


    關才雖然配有腰刀,卻是不敢使用,拳腳相交,卻又怎敵得過人多?登時就被幾人圍著一頓痛毆。


    毆打羅天雲一個奴仆,這時卻突然發現從他身上散落出來的幾張銀票,不由大喜過望,拾起一看,竟然是百兩一張的,正想暗藏起來,卻不料被二麒一眼瞅見,他揚聲道:“拿過來,是多少麵額的?”


    那奴仆暗罵了一聲,卻是無奈,隻得將幾張銀票揀了起來,躬身呈上,回道:“回主子,一共是四百八十兩。”


    這窮小子身上怎麽會有那麽多銀票?瞧他賊眉鼠眼的,不會是個賊吧?二麒瞅了羅天雲一眼,又扭頭瞅了關才一眼,京師皇城,出了那麽大的賊,哪還了得?這事既叫我撞上了,那我得管,想到這裏,他一手指著羅天雲道:“審審他,看他偷的誰家銀票?”


    話音方落,一隊二十餘名的步兵統領衙門兵丁就跑了過來,一人高聲喝道:“京師重地,誰敢在大街上撒野?”


    一眾惡仆見來了援兵,紛紛住手,站在了二麒身後,二麒卻是昂然不懼,輕蔑的瞥了對方一眼,見不過是正六品的驍騎校,便手一背,晃蕩著向前邁了幾步,一昂脖子道:“是你家二爺,你待如何?”


    領隊的驍騎校馬拓一眼就瞥見被打的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關才和羅天雲,羅天雲也就算了,關才可是他手下的兵丁,在大街上值巡被人打的如此不堪,他一張臉登時就脹的通紅,可對方是黃帶子宗親,他也不敢發作,示意手下將關才二人扶回來,這才拱手道:“下官甲胄在身,不便給二爺請安,改日再到府上請罪。”


    “喲嗬,甲胄在身,就你這身號褂,算是哪門子甲胄?”二麒卻是不依不饒的說道:“沒聽說,穿身號褂就不能行禮的,難不成,你想藐視宗親不成?”


    馬拓便是泥捏的,也有三分土氣,聞言登時就氣的兩眼冒火,便在這時,又湧來了一群人,打頭的便是兩名黃帶子,後麵還跟著一群豪奴,這些個黃帶子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哪裏有熱鬧,自然都是聞風而來。


    一見情形不對,馬拓也不欲多留,冷冷的拱手一揖道:“下官軍務在身,恕不奉陪。”說著掉頭便走。


    二麒見對方一點不給臉麵,亦是氣的臉紅脖子粗,回身看了一眼,見來的黃帶子不是對頭,而是自己的死黨,不由膽氣一壯,恨恨的罵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而後,手一揚,厲聲喝道:“還楞著幹什麽?給爺狠狠的教訓一下這個目無王法,藐視宗室的混帳。”


    一眾奴仆原本忌憚對方人多,此時一見來了幫手,又見主子聲色俱厲的下令,哪裏還敢猶豫,立時就衝了上去。


    馬拓原本是打算忍氣吞聲,吃個啞巴虧算了,一見對方如此膽大包天,登時氣不打一處來,若是不還手,墮了步兵統領衙門的威信,回去也要受罰,對方這是把他逼進了死胡同,他頓時心一橫,咬著牙齒吼道:“打他丫養的。”


    一眾兵士見關才被打的鼻青臉腫,早就紅了眼,此時一見主官下了令,登時就一哄而上,大打出手,那七、八個奴仆哪裏是對手,登時就被打的抱頭鼠串。


    二麒一看情形不對,氣的跳腳直喊:“勒老五、瑞老七,你倆再看熱鬧,我跟你們急!”


    勒老五、瑞老七這兩個黃帶子一見這情形,不由大樂,手一揚,喝道:“看什麽,上啊,沒打過步兵衙門的?”


    這一來,兩邊登時就是半斤對八兩,在大街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一看這情形,羅天雲知道今兒這事沒法善了了,轉身瞅了一眼同樣是鼻青臉腫的關才,道:“軍爺,十四爺恂親王府知道不?”


    “您是十四爺府上的人?”關才聽的一喜,十四爺現在可是紅得發紫,這些個黃帶子在他麵前,屁都不是。


    “算是吧。”羅天雲點了點頭道:“今兒這事,因我而起,能不能派人去恂親王府上通傳一聲,就說,工部火藥作坊的羅天雲,在大街上被個黃帶子打得半死,才領的賞銀,也被搶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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