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工商雜稅革新事宜一直是八阿哥胤禩三人負責,宗室子弟通過市井無賴私征雜稅的事情,他們三人可說是最為清楚底細和內情,聽聞康熙下令嚴查私征雜稅一事,三人皆心中忐忑,不約而同的前往恂親王府探聽消息,不想卻在大門口遇個正著。


    老馬頭將八阿哥三人迎進府門,便躬身說道:“稟八爺,銀安殿已有康修親王崇安、顯謹親王衍潢、信郡王德昭、輔國公阿布蘭,奉國將軍鄂齊、奉國將軍色痕圖等人等候主子,八爺您看。”


    胤禩也未想到,就這短短時間,竟然就有如此多的王公宗親聞訊前來,估計後麵還有不少人趕來,他眉頭微皺了皺,才道:“帶我們去花廳,暫時別讓人打攪。”


    “八爺,西花廳僻靜,奴才帶三位爺過去。”老馬頭陪著笑說道,心裏卻是暗暗叫苦,這都要跟這三位一樣要求僻靜的地方,再來幾撥,可就沒地方安置了。


    待一眾下人退下,九阿哥胤禟便迫不及待的說道:“八哥,這嚴查私征雜稅一事,會不會是十四弟提議的?”


    十阿哥端起茶盅,用茶蓋撥了撥浮起的茶葉,不屑的說道:“這不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還用問?”


    胤禟也不理他,頗為焦急的道:“十四弟難不成要拿宗室子弟立威?”


    “目前言之尚早。”胤禩沉穩的說道。


    “我倒覺得該好好整治一番他們,否則咱們忙活了二年的工商雜稅革新,難以見成效。”胤誐大大咧咧的說道。


    “工商雜稅革新即便推行不下去,問題也不大。”胤禟瞥了老十一眼,沉聲道:“整治宗室子弟,無異於挑戰整個皇族宗親、勳貴大臣,風險大的難以想象,咱們與十四弟如今是一損俱損,可不能夠看著他陷入險境。”


    “九弟這話說的甚是。”胤禩沉吟著道:“不過如今情形未明,還是等十四弟回來,再問個清楚,這四年來,十四弟行事皆是謀定而後動,他如此做,定有他的道理,我琢磨著,十四弟這是開始為整頓旗務預做準備,九弟稍安毋燥。”


    話音才落,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兩人亦是腳步匆忙的走了進來,幾人寒暄見禮落座之後,胤祥便開口說道:“八哥,這次十四弟不會是準備大動幹戈吧?”


    “十三弟是如何想的?”胤禩卻是反問道。


    胤祥毫不猶豫的道:“還能如何想,既是上了十四弟的船,一切便唯他馬首是瞻。”


    “十三弟果然是豪爽。”胤禩含笑道:“多難興邦,我倒覺的此事並非一無是處,十四弟完全可以借此事,試試人心,將八黨與十四黨好好整合一番。”


    *康熙最終未下任何旨意便擺駕回宮,躬送康熙起駕之後,隆科多立即爬起身湊到胤禎身邊,陪著笑問道:“十四爺,皇上可有旨意?”


    胤禎含笑看了一眼幾個眼巴巴盯著自己的官員,微微搖了搖頭道:“皇上心情不好,未有任何旨意。”


    這麽大的案子,康熙怎麽會沒有旨意?隆科多微微一怔,心裏暗道不好,康熙越是隱忍不發,就越是說明事態嚴重,左右瞥了一眼,他忙躬身道:“十四爺奏對了半晌,想必亦是累了,還請屋裏休息片刻。”


    胤禎也確實有話交待,點了點頭,便折回了簽押房,落座之後,隆科多便道:“十四爺,那些個宗室子弟這次可算是把天捅破了,咱們該怎麽辦?”


    胤禎卻是半晌未語,他是倡議整治京城治安,來一場嚴打,狠狠的整治一番黃帶子、紅帶子以及勳貴子弟,並且借此機會規範削弱宗室子弟的特權,不過,這種事情,自然要等到開年之後展開才好,總得讓所有宗室安心過個年不是。


    卻是萬未料到,康熙微服私訪竟然可巧遇上潑皮爭地盤,一下就把這案子給捅了出來,現在可好,離著過年還不到半個月時間,這要一展開,所有的宗室今年這個年過的可就有點懸了,不展開,這事已經捅了出來,又絕不可能再拖到年後。


    沉吟半晌,胤禎才道:“此案涉及到眾多宗室子弟,必須迅速結案,否則會夜長夢多,皇上應該也清楚這點,你最好會同順天府、五城兵馬司將所有的情況摸清楚,此案絕無不了了之的可能,鐵定會大動幹戈。


    此案涉及甚廣,你也不要妄徒示恩循私,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你要明白,小心著,別把你自個給拉下水。”


    “下官明白。”隆科多忙躬身應道。


    回到府邸,胤禎一下馬,老馬頭就如數家珍般,報出了在府中守侯的一眾宗親,胤禎才聽的一半,就皺起了眉頭,這些個宗室的耳目果然是靈敏無比,微一沉吟,他便道:“先去西花廳,見八哥他們。”


    一見胤禎進來,八阿哥胤禩五人都起身迎了上來,未及見禮,胤禩就笑道:“十四弟,這次您可是捅了個大馬蜂窩。”


    胤禎含笑與五人見禮落座之後,才搖頭道:“這馬蜂窩遲早得捅,眼下卻是最好的機會。”


    “最好的機會?”九阿哥胤禟頗為詫異的問道。


    胤禎笑著點點頭道:“原本計劃是開年之後的,未料到一把火銃卻將此案提前暴了出來,說不得,這個年就隻能湊合著過了。如今朝廷看著事務繁忙,急務一大堆,實際落到實處,也沒什麽事,遠征歐洲、美洲,從兵力調動到糧餉補給,基本不用朝廷操心。移民澳洲亦主要是由各省地方官員負責,因此,完全能抽出精力、人手來整治京城治安。”


    聽得胤禎這一說,在座幾人都反應過來,如今是各方麵都離不開老十四,他現在即便是把天捅個窟窿,康熙亦會想方設法護得他周全,如此看來,倒確實是最好的時機。


    微一沉吟,胤禩便微笑道:“十四弟好算計,捅了馬蜂窩還能全身而退。”


    在座的幾人聞言都不由鬆了口氣,暗自佩服胤禎這時機拿捏的好,隻不知道,誰會倒黴,被康熙指定去接手負責這個棘手的案子。


    胤禎掃了幾人一眼,卻是微笑道:“八哥,我可沒想全身而退,這個馬蜂窩既然已經捅了,我就打算一把火將它燒個幹淨。”


    老十四什麽意思?幾人登時都楞了,這可不是什麽好差事,一個不好,便會得罪所有的皇族宗室,勳貴大臣,明明有機會全身而退,老十四為何要硬撐著?難道是想以此來打消康熙的顧慮?


    十阿哥胤誐性喜熱鬧,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當即便道:“說的好,敢做就敢當,豈能半途而廢,我支持十四弟。”


    九阿哥胤禟白了老十一眼,才道:“十四弟,此事可得慎重,此舉無異於得罪所有的皇族宗室,勳貴大臣,日後,怕是寸步難行。”


    “大家不妨換個角度去想。”胤禎看了幾人一眼,才緩緩開口說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大清入關不過七十餘載,已經有多少宗親勳貴之家敗落?主子敗落不如奴才的亦不鮮見,原因大家都知道,後世子孫坐享其成,不思進取,一代不如一代,試問滿城皇族宗親,勳貴大臣,有幾家願意家道敗落?而且是敗落在自己手中?


    依我看,整治這些個不成器的宗室勳貴子弟,可能會得罪一些皇族宗親,勳貴大臣,但絕不會是所有人,那些個不知好歹的皇族宗親,得罪也就得罪了,何足道哉?”


    “十四弟說的甚是。”胤祥接著便道:“不過是幫他們管束子弟而已,既非斷人財路,亦非絕其子嗣,有那不開眼的,一同整治亦何妨?”


    胤禎點了點頭,道:“明日進宮,我便懇請皇阿瑪攬下此案,咱們必須掌控著主動權,這京師整頓才能得以徹底,不過,開年之後,我怕是分不出身來,八哥、九哥、十哥、十三哥可願與我領銜負責此案?”


    胤祥一聽就急了,連忙說道:“十四弟,征歐洲的事情還未定下來呢。”


    胤禩、胤禟兩人亦知道老十四問的主要是他二人,此案有老十四牽頭,他們也沒什麽可懼的,況且老十四都已決定下來,他二人還能說什麽?兩人對視了一眼,胤禩便道:“十四弟既然已經定了下來,八哥、九哥唯有全力支持。”


    “既是如此,府中一眾宗親,就交給八哥你們去打發吧。”胤禎輕笑道。


    “十四弟放心,這事包在十哥身上。”十阿哥胤誐立時興奮的站起身來。


    胤祥亦是笑道:“我陪十哥去吧。”


    *五更天,西華門。


    胤禎哈腰一出轎子,便冷的打了個寒顫,抬頭望了一眼,天還是黢黑的,絲毫未有見亮的意思,他不由暗自腹誹,這製度也太折磨人了,日後做了皇帝,第一件事就要把早上覲見的時間往後推一個時辰,大臣不用那麽辛苦,自個也能多睡二小時。


    一眾上書房大臣來的比胤禎還早,見他出轎,張鵬翮、馬齊、蕭永藻、嵩祝、王掞、富寧安等幾人紛紛過來見禮,心中卻是詫異,十四爺怎得如此早就趕了過來?難道是為了昨日之事?不過幾人皆是心思深沉之人,自不會開口詢問,就連張鵬翮亦僅是多寒暄了幾句。


    陸續又有不少各部院的官員趕來,今兒雖不用早朝,但昨日康熙微服私訪,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各部院大員心中難免不安,自然要趕來匯報。


    不一會,城門便“吱吱”的被推開了,值守兵丁、太監提著燈籠魚貫而出,立時就將西華門照的大亮,胤禎稍稍整了整衣冠,在幾個上書房大臣驚訝的目光中率先進了宮,上書房大臣進宮之後便徑自去上書房,等候康熙傳召,胤禎則直接去了乾清宮。


    康熙早在四更天就已起床,雷打不動的練了一套布庫,梳洗之後,便在東暖閣看書批折子,胤禎按舊例在窗外跪下道:“兒臣胤禎,給皇阿瑪請安。”


    “請來吧。”康熙稍顯蒼老的聲音從窗裏傳了出來。


    胤禎進屋見禮後,康熙才道:“賜坐。”說著,伸手指了指他對麵的一張錦墩,康熙賜坐,那是從來不會指地方的,胤禎對他這個意外的舉動不由留了心,略微看了下,才發現康熙所指的錦墩要比一般的小杌子稍高一些,他心中不由一凜,康熙這是給他太子的待遇。


    他忙又跪下道:“皇阿瑪,兒臣不敢,兒臣既是皇子身份,便不能稍有僭越,以免奸佞小人有非分之想。”


    康熙瞥了一眼他朝冠上的十三顆東珠,暗道,賞你東珠難道就不是僭越?怎沒見你推辭?微微沉吟,他才道:“朕特意賞賜的,無須推辭。”


    見康熙如此說,胤禎隻得謝恩道:“兒臣謝皇阿瑪隆恩。”起身後,才斜簽著身子在錦墩上坐下。


    “昨日審訊鬥毆的一眾市井無賴的結果已經出來。”康熙緩緩說道:“不僅是京師外城的中城、南城,整個京師內外所有的商鋪都存在私征雜稅之事,一眾市井無賴的幕後之人,皆是宗室勳貴,顯要大臣子弟,已是非整治不可,對這些子弟,你是何處置意見?”


    對這個問題,胤禎早就想好了,卻仍是略微沉吟,才從容回道:“回皇阿瑪,幕後之宗室勳貴,顯要大臣子弟,皆可謂是害群之馬,不僅敗壞皇室宗親的聲譽,亦大損朝廷之威信,兒臣竊以為,必須從嚴懲處。


    對其本人,黜出宗室,發譴澳洲,其家族有縱容包庇,管教不善之罪,應降爵、革爵,降職、革職處理。”


    胤禎對宗室子弟傾向於從嚴懲處,康熙是早有預料,卻也未料到胤禎竟然重到這個地步,宗室子弟一般犯大逆罪,才會依律處死,一般的十惡大罪都經常是一緩再緩,不了了之,黜出宗室,則是極刑之外,最重的懲罰,而且還不止於此,還要流放澳洲,並且對其家族還要降爵、革爵,降職、革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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