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四日一早,胤禎按例身著朝服蟒袍補服前往暢春園恭賀聖壽,大轎途經寶禪寺時,仍能隱隱聽到寺中僧人頌念萬壽經的唱誦聲,達春這時卻帶著一個長隨打扮的年輕人在轎外輕喚了一聲,“主子。”


    胤禎在轎中正合眼養神,聽的達春的聲音,不由微覺奇怪,察覺轎子並未停下來,料想沒什麽事情,便隨意問道:“何事?”


    達春緊貼在轎外,輕聲道:“主子,小順子求見。”


    小順子?胤禎一怔,李德全的徒弟?他霍然一驚,宮裏出事了!揭開轎簾一看,果然見小順子一身長隨打扮緊緊跟在達春的身後,他急忙輕跺了跺腳,轎子停下來後,他才吩咐道:“進轎子再說。”


    見小順子上了轎,達春急忙揮手示意轎子放慢速度繼續前行,以免惹人見疑。


    小順子一進轎便道:“奴才小順子給十四爺請安。”


    胤禎點了點頭,沉聲道:“急著見我何事?”


    “奴才師傅著奴才前來稟報十四爺,皇上昨晚半夜醒來,眩暈、嘔吐,半身不遂,口舌歪斜,而後,又昏迷過去。”小順子輕聲道:“隨值太醫進來把脈後,臉色難看,並且緊急譴人去太醫院叫人。奴才出宮時,皇上仍未見醒轉過來。”


    半身不遂,口舌歪斜?康熙中風了!還昏迷不醒?胤禎心裏一緊,眉頭微皺道:“你出宮多長時間了?”


    “一個多時辰。”小順子接著道:“暢春園已經加嚴了警戒,但外麵好象沒有變化。”


    胤禎追問道:“昨日園中值守宿衛的領侍衛內大臣是誰?”


    小順子忙回道:“是簡親王雅爾江阿。”


    微微頜首,胤禎抽了一張銀票賞賜他後,才叮囑道:“暢春園既然加強了戒備,你先回宮去。”


    待小順子離開,胤禎登時眉頭緊鎖,康熙中風,不消說,定然是這幾日飲酒過量引起的,是輕度還是重度?目前的昏迷時間尚短,無法確定,太醫也不敢輕易泄露康熙的病情。


    記憶中康熙確實患過中風,不過,那是輕度的,但如今曆史早已經麵目全非,天知道康熙會不會醒來?又是否還能活到康熙六十一年?中風在這年頭可不是小病,況且還昏迷不醒。


    康熙若是就此不醒,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麵?自己如今並未有太子的名份,康熙也不可能留有遺囑,老三、老四、老八他們會否又蠢蠢欲動?


    老四的‘粘杆處’精銳如今應該已經全部調往江南沿海,準備南下歐洲,他在軍中無人,大臣中也沒有人支持,即便有心亦是無力回天。


    老三軍中無人,但大臣中頗有些跟隨者,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正所謂立嫡立長立賢立愛,老大老二圈禁,他現在就是長,也是康熙最寵愛的皇子。


    老八頂著賢王的名頭,在這種情況下極可能孤注一擲,他在文武大臣中可是有不少追隨者,如今老十的舅舅伊德又是領侍衛內大臣,對他可是不得不防。


    這消息,小順子能送出來,難保沒有其他人也會想法子傳出去,這可是天大的消息,一準能夠賣個好價錢,為此冒風險的,應該大有人在,再說,紫禁城也好,暢春園也罷,都是個篩子,沒有什麽秘密可言,康熙中風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這消息是封鎖不住的。


    但眼下康熙情況不明,不能貿然動用步軍統領衙門的兵馬,而海軍卻遠在南洋,指靠不上,天津的新兵,才招進來,根本就不濟事,可以說,他手頭現在根本就沒什麽力量可用,僅僅隻有文臣和宗親的支持,但老八同樣是不乏宗室的支持。


    大轎這時卻是停了下來,包福全在外恭敬的道:“主子,暢春園到了。”


    如今一切尚言之太早,康熙醒過來,便萬事大吉,畢竟他現在昏迷的時間尚短,沒必要操之過急。胤禎自我寬慰一番,才從容出了大轎。


    大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前來恭賀聖壽的一眾王公大臣、文武百官,見著胤禎過來,不少人紛紛上前見禮寒暄。


    胤禎一邊若無其事的與眾人寒暄,一邊留意了下暢春園外值衛的兵丁,瞧著果然是沒有什麽們變化,略略掃了一眼,一眾王公大臣,上書房大臣都在,特別是看到李光地、馬齊、嵩祝幾人都在。他心裏不由微微鬆了口氣,看樣子,康熙的中風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嚴重,否則值衛的領侍衛大臣簡親王雅爾江阿至少要通知幾位德高望重的上書房大臣。


    眾人沒等多長時間,李德全便在幾個小太監的陪同下自暢春園內出來,尖著嗓子道:“皇上口諭,昨晚偶感風寒,身子不適,今日免了群臣恭賀,眾皇子亦無須請安探望。”


    不少人都知道康熙昨日酒喝的有些高了,聽他以偶感風寒為借口,心裏都是暗笑,該是酒醉不適,還未起床吧,一個個也沒當回事,康熙身體不適,一應活動自然取消,正好樂的休息一天,誰也沒有往深裏想,紛紛做鳥獸散。


    胤禎刻意磨蹭在最後,待幾位上書房大臣盡皆離去,才施施然上轎,升轎回府,在轎中思忖了半晌,胤禎才吩咐達春親往步軍統領衙門跑一趟,去見九門提督隆科多,著他小心戒備,暗中加強巡邏兵丁,預防京中生變。


    至於禮送入京賀壽的外省耆老士紳返鄉等事宜,康熙在千叟宴上便有旨意,禮部自會安排,倒是無須他擔心。


    暢春園,青溪書屋外,值衛兵丁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殿內則是一片緊張氣氛,一眾太監宮女連粗氣都不敢喘一口,走路亦盡量不帶出絲毫聲音,康熙禦榻前,兩名太醫眉頭緊鎖,隨時注意著康熙的動靜。


    隔壁偏殿,一眾太醫神情峻然的商議著每隔半個時辰送來一次的脈案,低聲討論著治療方案,過量醉酒引發的中風,昏迷不醒,不僅危險性極高,而且可能引發的大量的其它病症,康熙又年逾六十,誰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輕易不敢下定論。


    另一側偏殿,五個領侍衛內大臣雅爾江阿、伊德、富爾丹、諾爾布,薩布素同樣是神情肅然的端坐著,半晌,雅爾江阿才道:“事發突然,又是半夜,難免有疏漏之處,這消息怕是已經泄露,若是皇上到天黑仍不見轉醒,我建議通知一眾上書房大臣。”


    一等公富爾丹亦是在天津大難不死的老資格,當即便道:“通知他們,消息馬上就會擴散出去,如今萬壽慶典尚未落幕,消息一旦擴散,難免人心惶惶。”


    伊德接著道:“我詳細的詢問過幾位擅長治療中風的太醫,酒醉引發中風的案例有很多起,昏迷時間亦長短不一,短者一、二日,長者三、四日,蘇醒之後,恢複較好者,亦不在少數,仁憲皇太後當年患中風時,不也昏迷了近一日,皇上現在脈象較穩,我以為不必如此急於通知上書房大臣。”


    去年才上任的薩布素望了眾人一眼,才道:“諸位,我們領侍衛內大臣的職責是什麽?做好份內差事便可,我讚成通知上書房大臣,否則,日後一個擅權僭越的罪名,在座諸公都逃不掉。”


    雅爾江阿點了點頭,讚許的瞅了他一眼,才接著話頭道:“言之有理,上書房大臣李光地、溫達,德高望重,處事謹慎,素受皇上信任,二人雖然不多過問朝政,但仍是在職上書房大臣,請他二位前來相商如何?既不擔心消息走漏,我們也不用背擅權僭越的罪名。”


    話說到這份上,再堅持就明顯有私心了,幾人誰也不傻,略微沉吟,皆點頭認可。


    上書房大臣李光地、溫達還未進暢春園,康熙昨晚半夜中風至今仍然昏迷不醒的消息就不脛而走,這消息無異於平地響驚雷!一眾王公宗親、文武大臣聽聞之後,無不聞之變色。


    中風病症引發的後果可大可小,重則癱瘓甚至死亡,即便是輕微亦難免留下後遺症,身體也會大為衰弱,康熙從昨夜昏迷到現在,這病情看來是不小。


    如今康熙還未立太子,一旦康熙有個三長兩短,這些個成年皇子會不會上演一出全武行?雖然如今是十四阿哥一人獨大,可麵對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八爺他們仨會無動於衷?一旦脫離出來,甚至是反目,再加上不甘心的老三、老四,京城立時就是一場大亂。


    雍親王府,老四胤禛得知消息後,略一思忖,便匆匆趕往後花園的南院小屋。


    閑暇無事,鄔思道正在院中逗丫鬟春兒,見胤禛腳步匆忙的進了院子,不由頗為奇怪,四爺如今已經完全的退出了爭儲,還有什麽事情能夠讓他如此上心?他忙擺了擺手,讓春兒退下。


    胤禛瞥了一眼春兒離去的背影,不由輕笑道:“春日融融,先生端的好閑情。”


    “有花堪折直須折,否則,豈不辜負了這大好春日?”鄔思道微微一笑,轉移了話題,問道:“可是發生了大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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