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行?張鵬翮眉頭不由微皺了一下,略一沉吟,便開口道:“夏季多暴雨,這些工程一旦緩行,則可能前功盡棄,提高工錢挽留民工倒是可行,不過,荒廢了農耕卻又得不償失。”


    聽的這話,馬齊、蕭永藻皆是無語,又要顧及農耕,又要保證工程進度,這豈不是兩難?以工代賑的工程都是貞武親自禦批的,此事若要出了紕漏,上書房首先就討不了好,沉吟半晌,馬齊才含笑道:“運青可有良策?”


    張鵬翮微微搖了搖頭,道:“此事實難兩全,此番賑災,錢糧充足,籌劃得當,各項賑濟事宜皆安排的井井有條,細致周全,尤為難得的是不耗國帑絲毫,朝野上下必然好評如潮,可不能在以工代賑的工程上留下敗筆,惹人非議。”


    聽的這話,馬齊、蕭永藻兩人的神情不由都肅然起來,事關貞武的聲望,可就不是小事,默然半晌,馬齊才沉吟著道:“皇上行事,曆來聖慮深遠,謀劃周詳,旱情緩解,百姓回籍務農一事,皇上豈能預料不到?何以會允準如此多的以工代賑工程同時開工?”


    張鵬翮抬頭瞥了他一眼,這話說得有失臣子本分,上書房一大職責便是拾遺補缺,豈能事事皆指望貞武籌劃周詳?若是貞武沒有考慮到,豈不壞事?不過,此事他也想不出好法子來,不便加以駁斥,心裏卻是暗忖,明日找機會探探貞武的口風再說。


    次日早朝之後,貞武便收了施世綸的快報,琉球、日本兩藩屬國的使節團抵達天津,貞武看的心裏不由一喜,正想找日本弄點黃金,他的使節團就來了,來的可真是時候,至於琉球的使節團,他則根本沒多想,琉球與朝鮮一樣,派遣使節團來京城朝覲最為積極,都是衝著那免稅的貿易而來,一年來幾撥亦是常事,新君登基,前來朝覲亦是情理之中事,他自是不會在意。


    欣喜之餘,貞武馬上就想到還可以利用此次日本使團的朝覲來推行新的宗藩製度,沉吟半晌,他便吩咐候在一旁的包福全道:“宣廉郡王胤禩、怡貝勒胤祥、在京的上房大臣、禮部尚書等人覲見。”


    一聽同時宣召那麽多人覲見,包福全不知又出了什麽大事,忙躬身道:“喳。”起身又謹慎的將又將貞武的旨意複述了一遍,見貞武點頭,他才躬身而出。


    早朝剛散不久,一眾人都還不及出宮,接旨後馬上又匆匆折回乾清宮,一個個心裏同樣是頗為納悶,不知道又出了何事,方才散朝,又接著召見他們,而且還涉及到禮部,一眾人進了東暖閣行禮起身,見貞武神情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見一眾人上前準備跪奏,貞武含笑道:“免禮,賜座,賞茶。”俟眾人坐定,他才微笑著道:“方才接到直隸總督施世綸的折子,琉球、日本兩國的使節團已於昨日抵達天津,你們先議議。”


    琉球的使節團沒什麽可議的,要議的是日本使節團,不過,日本譴使前來朝覲,無非是上表請封,再則便是和親,有什麽好議的?聽的這話,眾人心裏不由微覺詫異,不過在座的沒一個是含糊的,很快就聯想到去年傳出的要重新調整宗藩關係的風聲,日本是新歸附的藩屬國,難道貞武有意將新的宗藩關係在日本頭上實施,然後再向其他藩屬國推廣?


    雖然猜到了貞武的意圖,但一眾人卻都不敢貿然開口,大清的宗藩政策大多是沿襲明朝,亦可說是沿襲秦漢,因為幾千年來,各朝各代的宗藩政策基本沒有什麽變化,貿然改變,誰也不清楚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迎合聖意固然重要,若因此而成為眾矢之的,可就沒必要了,到了他們這個地位,穩妥才是最重要的。


    見一眾人都默然不語,貞武也不急,掃了眾人一眼,將目光停在了禮部漢尚書陳元龍身上,略一沉吟,便道:“陳元龍,你是禮部尚書,你先來說說。”


    見貞武點到自己頭上,陳元龍不由暗歎倒黴,禮部滿尚書瓦爾答也在,怎得偏偏點到我頭上,這番應對,既不能拂了貞武的意,又不能引火燒身,更不能裝糊塗,否則貞武一句糊塗不更事,自個就可能去做冷板凳。


    微微沉吟,他便躬身道:“回皇上,大清的宗藩關係的朝貢及冊封體製淵遠流長,始於周天子的分封製,至漢武帝時期,藩屬國便已達到五十餘個,秦漢以下,各朝各代皆是尊循不悖。


    日本並非首次臣服於我中國,在西漢、東漢、曹魏、隋唐、明朝等時期,日本皆曾是我中國之藩屬國,不過,日本自前明時期閉關鎖國之後便脫離了與我中國之宗藩關係。


    鑒於日本反複無常,背信棄義,國朝初立之時,對我大清更是報有敵意,微臣建議對日的宗藩關係應有別於其他藩國。”


    “微臣不敢苟同。”陳元龍話音一落,禮部滿尚書瓦爾答一口便接了過去,“我大清立國之初,朝鮮亦同樣報有敵意,如今朝鮮則堪稱藩國之典範,豈能厚此薄彼,因此而對日本例外?””朝鮮亦稱不上典範。”陳元龍當即便反駁道:“甲申年,前明崇禎皇帝自縊甲子日(60周年紀念日),朝鮮國王李焞親詣‘禁苑壇’祭祀前明萬曆皇帝,並下令設立‘大報壇’專門祭祀萬曆帝,但凡是他的誕辰日、即位日、忌日,朝鮮國王均會親臨祭奠,世子、世孫隨行,年年如此。


    朝鮮如此公開祭奠明帝,既不曾上表解說,又不曾譴使請罪,居心何在?如此倒行逆施,如何堪稱典範?”


    一見禮部的兩名尚書當眾掐了起來,眾人心裏都是暗笑,朝鮮公開祭奠明帝一事乃是康熙四十三年的事情,一眾大員皆有所耳聞,當時日本尚未歸附,朝鮮作為大清遼東與日本之間的緩衝地帶,其利用價值還是非常明顯的。


    康熙當時對此也是充耳不聞,數十年來,大清對朝鮮推行的都是綏靖政策,隻要朝鮮貫徹執行‘事大主義’原則,承認是大清的藩屬國,朝覲不斷,朝鮮國內的事情,大清基本不管。


    貞武卻是第一次聽說這事,當下心裏就是一動,他正愁找不到朝鮮的把柄呢,竟然還有這等上好的借口?此事暫且縱容一下,日後可作為征伐的一大罪狀。


    見陳元龍毫不留情麵的駁斥,瓦爾答心裏暗自氣惱,但這事卻是沒法反駁,隻會越描越黑,當下隻得悻悻的閉口不言。


    見有些冷場,馬齊沉吟著開口道:“宗藩關係事關重大,自當一視同仁,諸藩屬國方能相安無事,如若厚此薄彼,奴才恐為日後諸藩國不和埋下禍根,況且日本與朝鮮素有積怨,又係近鄰,若妄分彼此,實屬不妥,奴才懇請皇上慎慮。”


    這話也算是老成謀國之言,貞武暗讚了一聲,不過,大清周邊的這些個藩屬國如朝鮮、日本、越南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最好是都一體納入大清的疆域,一勞永逸,省的日後翻臉不認人,甚至是反咬一口。


    廉郡王胤禩、怡貝勒胤祥兩人都知道貞武有吞並周邊藩國的心思,聽的這話,不由暗笑馬齊杞人憂天,胤祥也不在乎會否遭受攻訐,他日後想領兵出征,自然就得極力支持貞武,稍一沉吟,他便開口道:“日本與其他藩國不同,曆朝以來,沿海之諸藩國鮮見有侵擾中國的,然日本卻不然,出兵朝鮮在前、侵擾江南沿海於後,更與南明餘孽勾結,足見其狼子野心,僅是羈縻,日後恐再為禍患,臣建議對其嚴加控製,派兵駐防亦無不可。”


    派兵駐防日本?貞武心裏不由暗笑,眼下根本騰不出兵力來,騰出手來,可就不是駐兵那麽簡單了。


    見老十三開了口,廉郡王胤禩亦不甘落後,緊跟著道:“臣附議,日本地狹民稠,向外擴張乃是勢所必然,今來歸附,非是真心,不過是為情勢所逼,俟其坐大,必然脫出宗藩,為禍我大清海疆。”


    老八、老十三兩人這一開口,一眾人皆不由微怔了下,派兵駐紮沿海藩屬,此事非同小可,這兩人是投貞武所好?還是得了貞武的授意?


    王掞也無暇多想,當即便躬身道:“皇上,對於沿海之藩屬國,朝廷從未曾派兵駐防過,若在日本駐兵,不說日本的反應,朝鮮、琉球、安南、南掌、暹羅、緬甸等沿海藩屬國必然大為驚恐,甚至是脫離宗藩體係,造成邊疆不寧,微臣祈望皇上三思。”


    蕭永藻亦緊跟著道:“日本不過蕞爾小國,地狹民貧,又閉關鎖國,我大清海軍如今兵鋒強盛,隨時皆可兵臨城下,何須在日駐軍?再則,大清新占南洋、澳洲遼闊之地,尚未及鞏固,實不宜於此時與沿海諸藩屬交惡,奴才竊以為,當務之急,是鞏固南洋、澳洲,沿海諸藩屬應保持現狀為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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