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衍聖公孔毓圻迎入府中,胤禩便直接將其迎入銀安殿,銀安殿是王府的正殿,隻有逢重大事件、重要節日時方打開,主要是起到禮儀隆重的作用,胤禩開中門,啟用銀安殿,可說是對孔毓圻禮遇到了極點,當然,衍聖公地位尊崇,身份尊貴,也完全當得起。


    兩人敘禮落座之後,胤禩便含笑道:“公主下嫁衍聖公府,乃國朝首例,實為難得之殊榮,本王恭賀衍聖公。”


    “天恩浩蕩,孔家合府上下倍感榮焉。”孔毓圻朝北拱手一揖,便主動說道:“廉親王尚不知是哪位公主吧?是饒郡王的長女。”


    是老九的長女下嫁孔家?胤禩不由微微一怔,轉念便已明白過來,老十四的長女如今才十歲,不可能馬上大婚,而與孔家聯姻是為了促進滿漢聯姻,自然是不宜拖延太長時間,而孔毓圻之所以找到自己門下,想來也是知道自己與老九的關係,算準了自己不會袖手旁觀。


    端的是好算計,微一沉吟,他便含笑道:“如此更要恭賀衍聖公,一門親結了兩親家,九弟深諳經濟之道,聖眷深隆,晉封親王隻是遲早的事。”


    孔毓圻早就聽聞這位八賢王的厲害,知道如此說下去,聊到明日,也是無濟於事,當下便直言不諱的說道:“今番登府拜訪,實有一事相求,還望廉親王施以援手。”說完,他瞥了胤禩一眼,才接著道:“能否請廉親王明日一早進宮,懇請皇上在諭旨中注明,迎娶公主的乃是孔家嫡房次孫。”


    胤禩聽的不由暗笑,這孔毓圻的算盤倒是打的精,衍聖公爵位的傳承,曆來皆是嫡長房嫡長孫,這一注明,等於是逼著貞武公開聲明,朝廷不插手衍聖公爵位的傳承,而且孔家嫡次孫一脈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抬籍入旗。


    隻是貞武會如此好說話嗎?胤禩眉頭不由微微一皺,按理,貞武不存在逼迫孔家抬籍入旗,孔家乃是萬世道統之宗,抬籍入旗將會引發什麽後果?天下的官紳士民會是何反應?這事還真說不準,沒把握的事情,貞武豈會如此草率?不過,世事無絕對,貞武的想法曆來與眾不同,誰知道他心裏究竟是如何想的?


    略微思忖,胤禩才開口道:“此事,本王隻能幫著去探探皇上口風。”


    見胤禩一口應承下來,孔毓圻不由大喜,他來此的目的亦就是指望胤禩能夠幫忙探探口風,以便再尋思對策,當下他便起身一揖,道:“素聞廉親王重情重義,果然是言下無虛,此番援手之恩,孔家必銘記於心。”


    次日,早朝之後,回到乾清宮西暖閣,貞武便吩咐更衣,雖然是早晨,但袍褂齊整的端坐近一個時辰,還是悶熱的慌。


    高進喜與幾個小太監幫著除下龍袍,見貞武後背微微見汗,便躬身請示道:“皇上,是否沐浴後再更衣?”


    貞武微微搖了搖頭,道:“不必,命人備轎,準備起駕回暢春園,夏日裏,還是暢春園住著清爽。”微微沉吟,他又接著吩咐道:“秀女的複選也移到暢春園。”


    “喳,奴才這就去傳旨。”高進喜說著便躬身退了出去,轉眼間,他又匆匆趕進來稟報道:“啟稟皇上,廉親王胤禩在外遞牌子求見。”


    老八有什麽事?難道是為滿漢聯姻?貞武也沒多想,便吩咐道:“宣他進來。”


    待胤禩進來請安見禮後,貞武便擺了擺手道:“八哥無須多禮,賜座,賞茶。”


    一路進來,胤禩便見太監在準備步輿,心知貞武是準備返回暢春園,謝恩落座後,他便謹慎的試探道:“皇上,本朝入關以來,對衍聖公一族禮遇優渥,公主下嫁孔府,不僅是千古佳話,也是昭顯本朝尊孔崇儒,尊師重道之意。”


    貞武瞥了他一眼,含笑道:“八哥有話盡管直言。”


    “回皇上。”胤禩微微躬身道:“衍聖公孔毓圻昨日到微臣府上,懇請皇上能在諭旨中能注明迎娶公主者乃是孔府嫡次孫。”


    貞武一聽便明白過來,孔毓圻這是擔心自己插手衍聖公的傳承,將衍聖公一脈變相抬籍入旗,他不由微微一笑,道:“八哥對此是何看法?”


    難道貞武真的有意將衍聖公一脈抬籍入旗?這事禍福難料,極有可能引起天下士子的反感,稍一沉吟,胤禩才斟酌著道:“回皇上,先聖為萬世道統之宗,衍聖公一族亦是天下讀書人之楷模,微臣竊以為,朝廷不宜將衍聖公一脈抬籍入旗。”


    貞武微微頜首道:”衍聖公一脈抬籍入旗於朝廷並無益處,徒惹笑談,朕也無意幹涉衍聖公傳承,諭旨發往京報,朕已經言明公主所嫁乃是孔家嫡次孫,八哥現如今才來,京報怕是已經出刊了。”


    聽的這話,胤禩心裏不由一鬆,他不是不知道京報今日出刊,這事並非是要貞武改口,如果能夠追補聲明,效果更佳,孔毓圻應該也是存著這份心思,這點小心思自然不能明說,他忙躬身道:“微臣慚愧,險些誤了事。”


    稍一沉吟,貞武便轉了話題,“滿漢聯姻,昨日應該就傳開了罷,內城是何反應?”


    對於這事,胤禩早料到貞武會問,當下便道:“回皇上,如今旗民的生計不愁,大規模抬籍,宗室勳貴是極力讚成的,此舉對他們可謂是有益無害,但對普通旗人而言,還是稍有微詞,旗人數量增加在無形中加大了他們當差,入仕的壓力。”


    “對於滿漢聯姻,你是何看法?”貞武饒有興致的問道。


    微微沉吟,胤禩才道:“滿漢聯姻既能平息滿漢之爭,也能收攬漢員人心,還可擴大八旗規模,實是一舉數得,不過,臣竊以為此事也有弊端。”說到這裏,他不由瞥了下貞武的臉色。


    貞武微笑著道:“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八哥心裏有想法,直言便是,無須顧忌。”


    胤禩點了點頭,才沉聲道:“皇上,朝廷極力促進滿漢聯姻,勢必也促成朝中滿漢大員相互聯姻,如今又正值選秀女之時,再加上皇上禦級登基不久,種種情形相結合,朝中極易形成新的朋黨。”


    貞武極為讚賞的看了胤禩一眼,心中大為欣慰,老八能夠及時提醒自己留意這點,也不枉自己千方百計的爭取他,由此亦足見他確實是再無異心,當下他便含笑道:“八哥此言可謂是老成謀國之言。”


    微微一頓,他才接著道:“朋黨禍國,人盡皆知,然自漢唐以來,曆朝曆代,黨爭皆屢屢不絕,朕又何能獨免?朋黨禍國,為害甚烈,然於結黨之初,卻無礙大局,眼下,滿漢之爭才是朕的心頭大患,兩害相權取其輕,當務之急是先促進滿漢聯姻,徹底消除滿漢之爭,他們要結黨,且由著他們。”


    見貞武早有預見,胤禩心裏不由微微鬆了口氣,略一沉吟,他便鼓起勇氣道:“皇上,一直以來,微臣皆是呆在京師,不悉民間疾苦,不諳地方情弊,微臣懇請能去南洋或是兩廣、雲貴稍加曆練。”


    老八想出京?這可真是出乎貞武的意料之外,微微一怔,他便明白過來,胤禩這是要以此來徹底的的解散八黨,如今老十呆在順義大營練兵,老九在天津軍工作坊,若是老八再出京,八黨便是群龍無首,值此朝中新黨初成之時,八黨立時便會煙消雲散,不得不說,老八這個時機選的很好。


    不過,如今朝局剛剛穩定下來,若是此時將老八打發出京,必然引起宗室勳貴的恐慌,連帶一眾兄弟也會心寒,默然半晌,貞武才開口道:“八哥的心意,朕明白,不過,出京就不必了,朝堂之上,永遠不可能消除權利紛爭,有紛爭自然就會有朋黨,這是無可避免之事。


    八哥也無須為此不安,與其將八黨解散,不如留存以為牽製,隻是必須去蕪存菁,削減規模,以免刺激新黨勢大。”


    聽的這番話,胤禩亦是大為詫異,他是真沒料想到貞武對黨爭看的如此淡然,自貞武登基以來,八黨就成了他的一塊心病,這不是他想解散就能夠解散掉的,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已經形成了錯綜複雜的關係,即便是他想撒手,下麵的人也不願意,這一年來,他一直擔心貞武對八黨進行清洗,一直是低調行事,小心翼翼的削減八黨的實力。


    如今貞武明確表態不清洗八黨,隻是讓他慢慢削減,他頓覺渾身輕鬆,忙躬身道:“皇上如天之仁,體恤臣屬……”


    貞武擺了擺手,微微笑道:“沒有外人,八哥不必謹守奏對格局,隨意點好。”說著,他便站起身來,閑適的踱了幾步,才道:“新井君美離京已經兩個多月了,日本方麵一直未有消息傳來,八哥對此是何看法?”


    提到日本,胤禩心情輕鬆許多,略微沉吟,便道:“皇上,日本孤懸海外,千年來,除了元蒙曾兩次東征外,再無人侵其本土,此番要他們割讓橫賀,他們必然難以權衡,遲遲定不下來,亦在情理之中,年羹堯出使日本冊封,算算日子,近期也該返回了,他定會帶回日本的詳細情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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