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麽事了?”杜謙莫名其妙。


    杜老太太淡淡地道:“我一老太婆,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能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杜謙無語。


    沒事大半夜把人叫攏來,什麽意思,該不會真的老糊塗了吧?


    “娘,”當著眾人的麵,又不好駁老太太,杜謙字斟名酌地道:“都這麽晚了,若不是很緊急的事,能不能改天再說?你看,小侯爺累了一天,也該回去歇著了,明兒還得上衙門應卯。楫”


    “親家老爺,”李媽媽起身行了一個禮,笑道:“老身有些事不太明白,平日伺候夫人也沒機會出來走動。好容易今天來了,就想乘機問個清楚。”


    她不說還好,一說,杜謙越發不明白了。


    就算真有什麽事,也該是侯夫人出麵,她一個侯府的管事媽媽,跑到杜府來指手劃腳,挨得上嗎諮?


    心裏想著,就拿眼睛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冷著臉:“別看我,我也不知道,聽吩咐吧!”


    猜來猜去,隻有蘅丫頭去玉虛觀暫住一事。


    哼!蘅丫頭一天沒出嫁,一天還是杜家的女兒,愛怎麽處置侯府管不著!若是侯爺夫人親自出麵倒也罷了,派個老媽子來,算怎麽回事?


    夏風一聽,不禁大窘:“祖母,這裏您最大,都該聽您的才是。”


    一聲祖母,讓老太太心裏舒坦了許多,眉眼緩和不少。


    “老太太,您要這麽說,”李媽媽站起來:“老奴可擔待不起!”


    老太太來不及說話,外麵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小丫頭在外麵稟道:“柳姨娘來了,是抬進來,還是擱外麵?”


    李媽媽道:“抬進來吧。”


    說完了,再一臉歉然地看向老太太:“有些事,當麵問方便些,省得叫人跑進跑出傳話。”


    老太太心裏越發不痛快:“成,你覺得哪樣方便就哪樣吧。”


    錦繡指揮人把桌椅挪開,多餘的搬出去,很快騰出了一塊地方,柳氏躺在美人榻上,讓人抬了進來,靠著門邊放著。


    末了退出去,把門一關,守在了外邊,不許閑雜人等靠近。


    柳氏待進了屋子,見夏風和李媽媽都在,不禁微微一怔,心道:嗬!二小姐倒是有幾份本事,攛掇得夏風都出動了,想威懾誰呀?他在場也好,一會聽了純陽的供詞,看看是誰更沒臉!


    在榻上欠了欠身:“給老太太,老爺,小侯爺請安,請恕奴婢行動不便,不能全禮了。”


    老太太冷冷道:“人齊了,李媽媽請說吧。”


    李媽媽輕咳一聲:“老奴失禮了,想請問老太太一聲,顧氏的嫁妝,是由誰打理?”


    本以為她必定是因純陽之事,替杜蘅出頭,這已經就有逾越之嫌了!


    這下倒好,杜蘅都沒嫁呢,夏家的人就過問起顧氏的嫁妝了!


    果然是無理之極!老太太,杜謙都是臉色一沉。


    柳氏則是冷不防給人打了一個後腦勺,心髒咚咚狂跳,第一反應就是:不好,準是那對夜明珠,給夏家發現了!


    麵上卻不動聲色:“小姐的嫁妝,一向都是鎖在庫房裏的,本來鑰匙是由我管,自碧雲庵回來之後,身子一直不爽利,鑰匙交給了周姨娘掌著。”


    她打的好算盤,夜明珠是半個月前才給柳亭搶走,或當或賣都在半個月之內,完全可以把責任推到周姨娘頭上!


    李媽媽笑了笑,問:“照柳姨娘的說法,鑰匙不管誰拿了,顧氏的嫁妝都好好地在庫房裏鎖著的,對不對?”


    鄭媽媽實在看不過眼,冷冷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夫人嫁妝在庫房也好,不在庫房也罷,關你什麽事?”


    “是這樣的,”李媽媽也不惱,淡淡道:“我們舅老爺,在長安街開了家永和當鋪。8前些日子,收到一張地契,當的是死期,當銀是三萬兩。剛好表小姐差不多到年紀要出嫁了,還缺幾塊好的地,吩咐了底下的人留著意。掌櫃瞧著那塊地挺不錯,立刻就稟給了舅老爺。舅老爺一看是挺好,四十頃全連成片,還都是上等的肥田。於是,興衝衝拿著地契去衙門過戶。”


    說到這裏,她停下來,微微一笑:“結果到了衙門,你們猜,怎麽著?”


    這件事,夏風也是第一次聽說,不禁微微一愣。


    杜謙和老太太更是前所未聞,皆是一怔:“怎麽著?”


    “舅老爺一問才知,這塊地,原來是顧洐之顧老爺的,十年前過戶到顧煙蘿名下,亦就是說,這是親家夫人的私產。”


    老太太吃了一驚:“既是顧氏的地,地契怎會到了當鋪?”


    目光,利若刀剪,狠狠掃向柳氏。


    柳氏毫無心理準備,失聲驚呼:“我不知道!”


    “舅老爺也覺著不妥,於是連夜進府,把這件事告訴了夫人。”李媽媽不緊不慢地道:“此事不宜張揚,夫人囑我乘顧氏尾七之便,過府探問緣由。”


    “到底怎麽回事?”老太太厲聲喝問。


    柳氏十分委屈:“我掌家二十年,幾曾出入過當鋪?再說了,咱們杜家,又何嚐到了需要當賣田產度日的地步?這事,一定另有緣由。”


    心裏,糊糊模模猜到,必是柳亭做事不幹淨,暗中截留了一部份田產。


    她隻是埋怨柳亭不懂事,弄出一堆麻煩,害得她收拾爛攤子!


    此時的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究竟會帶給她多大的危險!


    杜謙定了定神,道:“事出突然,容我抽空查問清楚,再給親家夫人一個答複,可好?”


    按說,到此,李媽媽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再怎麽說,這是杜家的家事,她隻有提醒的責任,卻沒有插手的權利。識趣的,就該起身告辭,留給杜家自行解決。


    豈料,李媽媽竟然不肯動,微笑道:“對不住,我恐怖暫時還不能走。”


    老太太這時已掩不住惱怒之情,懶得應付她,語氣開始不客氣:“已經說了會去查,莫非親家夫人,還限定今晚必需給答複不成?”


    “不敢,”李媽媽不慌不忙地道:“若隻是這一張地契,原也算不得什麽事。可惜,事情遠不止如此簡單。”


    老太太這時猛然想起,不久之前杜蘅曾跟她提過,這座宅子原就是顧家的,莫非也被顧老爺子改到了顧氏名下?這,這……這事連杜謙都不知情,難道是蘅丫頭無意中說出去的?


    又或者,她表麵裝得乖巧柔順,暗中卻向夏風求救,要侯府替她出麵,討回屬於她的財產?


    這麽一想,她不禁又羞又惱,側首向杜蘅望去,眸中帶著震驚,更多的是埋怨和責備。


    家醜不可外揚,真有這種事,就該直接向她提出!何必借外人的手!


    杜蘅垂著頭,安安靜靜地喝著茶,完全置身事外,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跟她無全幹係!


    她靠著窗子,月光打在她的側臉,如玉池堆雪,有種極致的清潔與光明。


    老太太不禁又開始動搖:蘅丫頭向來膽小懦弱,幾個孩子裏又是最孝順的,風雨無阻,日日請安從未間斷!


    不,不可能會是她,這種借刀殺人的陰損主意,她絕想不出來!


    正胡思亂想,忽見李媽媽站起來,向杜謙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她是平昌侯夫人的陪房,侯府裏地位超然,絕大多數人麵前,都隻點頭問安,或是側身行個半禮,這樣的大禮,很多年都不曾行過了!


    杜謙嚇了一跳,忙避到一邊:“李媽媽何故如此?快起來,我受不起~”


    李媽媽堅持行完一個禮,這才站直了身子,道:“這個禮,是一定要行的。老奴在此,代夫人向親家老爺賠罪。”


    “言重了,言重了!”杜謙連連搖手。


    “收到那張地契後,夫人左思右想,決定調查一下。於是,托了相熟的人到衙門查閱卷宗。誰知不查不知道,這一查,嚇了一大跳!”李媽媽說著,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紙,遞到杜謙手裏。


    杜謙接過,見上麵列了一長串,好些地名,鋪名,房子,乍一瞧,還都有些眼熟。


    起初還莫名其妙,等“鶴年堂”三個字入眼時,眼皮狠狠一跳,心裏隱隱約約想到一些事情,不禁麵色慘白。


    老太太一心認定是宅子的事東窗事發,臉色越發難看:“蘅丫頭,這是怎麽回事?”


    杜蘅放下茶杯,極詫異地抬眼望一圈眾人,最後落到她身上:“祖母,你在問我嗎?”


    “不問你問誰?”老太太越發氣了:“宅子的事,若不是你說出去,夏府哪裏能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就該直接跟祖母和父親說,去跟小侯爺告狀,算怎麽回事?打量著有他們給你撐腰,誰也拿捏你不住是吧?”


    杜蘅眼眶通紅:“我年紀雖小,卻也知道有些事做得,有些事不能做。杜家的事,我為什麽要跟小侯爺說?讓他們知道了,我臉上難道很光采嗎?”


    夏風很是心疼:“祖母,你冤枉阿蘅了!她與我,連見麵的機會都少,每次都是一堆人,私底下從未單獨見過麵,更不用提背著人向我訴苦了……”


    她要是真肯跟他求助,那倒是好了!


    可她明明心裏明鏡似的,寧肯隱忍退讓,也絕不向自己訴苦。


    可見自己在她心裏,並不是個可依靠的男人!


    想到這裏,越發不是滋味,臉上不覺顯出幾分失落。


    “老太太,”李媽媽皺了眉:“你可能還不知道,房子的事,是有專門的衙門管理的。某年某月,從某人手裏買入,目前歸誰所有……寫得清清楚楚,一查就明白了!二小姐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沒打理過庶務,是不可能懂的。”


    老太太猛地望向柳氏,目光如鷹:“是這樣嗎?”


    柳氏冷汗直流:“這事,是管事經辦的。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知道這些?”


    “柳姨娘掌管中饋,若說受人蒙蔽,一二件事不知情尚情有可原~”李媽媽咬著不放,步步緊逼:“可單子上麵列著的所有房產加起來,二三百萬兩銀子,若說你完全不知情,這可說不過去啊!哪個奴才有這麽大的本事,越過你可以直接拿走二三百萬?”


    “噝~”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氣,望著杜蘅的眼神立刻變了。


    鄭媽媽更是心驚肉跳。


    早知道顧家有錢,是地方上的百年望族,卻不知道有錢到這種地步!


    夏風則眸光一冷,暗暗捏緊了拳拳頭。


    原以為,柳氏跋扈,杜蘅軟弱,被侵吞些財產,也是有的。


    卻不想柳氏的膽子竟這麽大,幾百萬兩的家財,竟然一點不留,全部吞了?


    當真以為,平昌侯府無人了?還是以為他這個女婿隻是擺設,這般肆無忌憚!


    欺人太甚!實在是欺人太甚!


    “不要說了,”老太太黑著臉:“事情都清楚了,蘅丫頭,你說句話,這事要怎麽辦?”


    杜蘅垂了頭,細聲細氣地道:“我能有什麽主意,一切都聽祖母的……”


    李媽媽急了,冷冷提醒:“別的不說,隻這座宅子,最少就值五十萬兩!”


    女孩子就是見識淺,臉皮薄,為了麵子金錢不看在眼裏。


    殊不知真過起日子來,沒有裏子,麵子是萬萬不會有的!


    “什,什麽?不是說五萬兩麽?”老太太驚得往後一倒,虧得鄭媽媽手快,扶了一把,才沒有出醜。


    李媽輕蔑一笑:“老太太,您說笑話吧?柳樹胡同,四進帶臨街鋪麵的宅子,有山有水,菜園子,藥圃子,花園,果園,樣樣都有!五萬?我可聽說杜家藥圃裏那些藥材都不止這個數!您要不信,再去隔壁陳國公府瞧瞧,那還沒杜府一半寬敞呢!”


    一席話,連削帶損,說得老太太做不得聲。


    “柳氏!”杜謙的手一直在發抖:“你給我老老實實地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我……”柳氏汗如雨下,無詞以對。


    拚命思索,要怎樣脫身。


    可思來想去,除了拿自己的親弟弟擋災,竟然沒有別的路可走!


    誰叫當初,她為了瞞天過海,也是想著不落把柄,所以把置辦田產這樁肥差,一古腦交給柳亭全權負責呢?


    此事,杜家闔府上下沒有不知道的!


    這一年來,柳氏逢人便誇,柳亭腦子靈活,會辦事,能辦事,虧得有他,杜家才能在這麽好的地段,住上這麽寬敞的房子!一個白丁,竟擠進了大齊最高權利圈,跟陳國公,忠勇伯做了鄰居,能不驕傲嗎?


    “老爺,我真不知情!”柳氏無路可退,一狠心,一咬牙:“都是二弟幹的好事,定是他乘著搬家混亂,從庫房裏盜走了地契,再謊稱是他在京裏購買。我,心想有地契就成,也沒細看!是我的錯,不該太信任他。”


    “二三百萬可不是小數目,這麽多銀子交給他,一年的時間無論怎麽揮霍也花不完。”李媽媽涼涼提醒。


    不肯交房契,那就拿銀子,總不能讓二小姐兩頭落空!


    “他手裏一定還有銀子,要他交出來!”老太太霍然一醒。


    “他也不知京裏的地價這麽貴,”柳姨娘一驚,急忙道:“這宅子,跟我說的是五萬兩二千兩,再加上鋪子,總共不到四十萬……”


    開玩笑,一下子要她填二三百萬的虧空,打死她也賠不出來啊!


    杜謙厲聲喝道:“柳亭呢?叫那個畜牲來見我!”


    柳氏哭道:“二弟最近迷上賭博,已經失蹤好幾天了,奴婢一直在找,怕老爺責罵,也不敢聲張。嗚嗚……”


    李媽媽著急了,忙道:“賭起來,那可是沒有限度的,二三百萬,也隻是眨眼之間。得趕緊派人去找,趕在他全輸光之前,把人帶回來!”


    夏風猶豫了片刻,慢慢道:“事實上,我這裏也有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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