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遠處篝火跳躍,人影幢幢。8


    夏風獨倚柵欄,視線穿過漆黑的夜,望向神秘的山林,臉上神情若有所思。


    當時事出突然,來不及多想,現在反過來回憶,發現疑點頗多。


    他記得當時自己與兩名黑衣人交手,本已穩占上風,卻突遭暗算,點了穴道。


    說明兩個黑衣人還有後援,且身懷絕技榛。


    可如果是這樣,為何他們最後沒帶走杜荇,也沒有殺自己?


    若說不是黑衣人的同伴,那他為何要出手暗算自己,也沒有救走杜荇?


    如果說,他也是看中了杜荇的美貌,等自己與黑衣人拚個兩敗俱傷這才出手揀便宜,那他為何不乘機把杜荇劫走,卻任她與自己獨處了一晚也?


    最重要的是,事發後他命人暗中排查,隨隊人員中竟然無一人受傷——換言之,黑衣人並不在圍場之中,而是由外部潛入!


    這就更詭異了!


    杜荇隻是區區太醫之女,誰會這麽傻,甘冒著殺頭之險,潛到圍場來劫她?在杜府劫她不是便宜得多?


    “嗨!”一隻手臂忽地搭上他的肩:“齊人之福,滋味如何?”


    “和瑞,休得取笑。”夏風神色尷尬,輕輕將肩上手臂拂下。


    “兄弟可是真心羨慕,怎敢取笑?”和瑞半是玩笑,半認真地調侃:“杜家兩姐妹,大的美貌,小的聰慧,娶其一已是幸事,你小子何德何能,竟能兼收並蓄?”


    夏風淡淡道:“再美的容顏,也不過是副皮囊。”


    和瑞上下打量他幾眼:“你既對二小姐情有獨鍾,緣何要去招惹大小姐?”


    夏風苦笑:“換成你,會怎麽做?”


    莫說她是阿蘅的親姐姐,就算是陌生女子,在那種情況下,他一樣會挺身而出,拔刀相助。


    “我?”和瑞哈哈大笑:“今宵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夏風露出羨慕之色:“我能有瑞兄一半瀟灑就好了!”


    “人生苦短,為歡幾何?”和瑞挽著他的肩膀,笑:“你就是想得太多,需知機會是稍縱即逝的!瞻前顧後,錯失良機,悔之晚矣!”


    他與石南相識不久卻因脾性相投立成莫逆,夏風卻是打小一塊長大的,眼瞧著他被石南算計,撬了牆角尚不自知,忍不住想出言點醒他幾句。8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杜蘅如今還是他的未婚妻,想法子早些娶回家,把生米做成熟飯,那臭小子也就死心了!


    夏風並未深想,苦笑道:“我何嚐不想如瑞兄一樣,瀟灑來去,快意恩仇?”


    他不是和瑞,他身上係著整個平昌侯府的榮辱,自小便被教導要冷靜沉重,遇事先顧大局,凡事以侯府利益出發……


    任性,於他實在是太過奢侈的字眼!


    和瑞勸不動他,長歎一聲,拍拍他的肩,轉了話題:“鬧了這一出之後,不會還想讓她們幾個住一頂帳篷吧?”


    夏風眼露狐疑之色:“……”


    “杜家大二小姐為了你鬧翻,大小姐跪地苦求,二小姐扔剪刀逼她出家,已傳得沸沸揚揚。”和瑞歎了一口氣。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杜家三姐妹吵得這麽凶,哪裏瞞得住人?


    夏風俊顏通紅,臉上青紅交錯:“我……”


    他早就想讓阿蘅搬出來,不過營地不比別院,並無多餘的帳篷。


    就是他自己也得跟夏雨擠在一起,不然早就騰出來讓給阿蘅了。


    夏雪那就更不用考慮,她那刁蠻的性子,阿蘅跟她住一塊,隻能活受罪。


    也不能為這事去找恭親王,要求單獨為她再搭建一頂帳篷,明知她受委屈,也隻能瞧在眼裏,疼在心裏……


    和瑞第一千零一次詛咒那頭算無遺策,躲在背後操控一切的死狐狸!


    看中人家的女人,自己去搶好了,幹嘛拉我下水?


    “石少東住西院,又是一個人。我叫他跟我擠擠,騰出帳篷給二小姐住?”和瑞臭著臉。


    夏風眼睛一亮,立時又生出猶豫:“這,不太好吧?”


    男女有別,讓阿蘅去住石南的帳篷,怎麽想都別扭。


    “迂腐!”和瑞罵道:“帳篷是恭親王府的,又不是他閱微堂的!再說了,姓石的那小子,昨夜喝醉了賴在我那睡的,壓根就還沒住過!有什麽打緊?”


    “這……”


    “算了!”和瑞甩袖就走:“我懶得理你這些破事,你等著鬧出人命來後悔去吧!”


    “瑞兄!”夏風忙叫住他,拱手一揖:“我與石少東並不熟,冒然要他搬家,怕是不肯……”


    和瑞跺腳,自認倒黴:“我跟他說。”


    得,還真讓那隻狐狸得逞了!


    杜蘅巴不得,二話不說便搬了出去。


    新住所跟杜荇的帳篷隻隔了幾丈遠,緊挨著柵欄,裏麵布置於她現在住的並無不同,鋪蓋被褥都更換了新的,幹淨清爽,十分整潔,沒有一絲住過的痕跡。


    夏風親自送她入帳,看後很是滿意。


    心裏雖想借機與她說些體己話,無奈她並不耐煩,連敷衍都懶,隻好識趣地告辭出去。


    杜蘅躺在床氈上,才知道看似一模一樣的被褥,實則內裏大有乾坤。


    鋪蓋皆是天蠶絲,輕柔軟綿卻又無比暖和,躺在上麵猶如睡在雲端,舒適之極。


    意識到定然是石南暗中做了手腳,頓時睡意全無。


    “初七~”伸手推了推熟睡的初七。


    “嗯?”


    “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帳篷裏滿滿的全是他的氣息,那絲若有似無的青草香縈繞在鼻端,揮之不去?


    “好香~”初七聳聳鼻子,含糊地問:“外麵在烤鹿肉還是獐子?”


    杜蘅啞然。


    她傻了才去問初七,這丫頭除了吃,還對什麽上心?


    想了想,踮著腳尖走到門邊,把帳簾掀開一點,讓風灌進來。


    可惜吹了個把時辰,氣味依舊沒有消失。


    顯然,被褥用特殊的香料熏過,香氣才會如此淡雅而持久。


    好吧,她承認太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家夥,並沒變態到把自己用過的被褥給她來用。


    白天在山穀,那麽好的機會,他都沒有做出逾矩之事……啊,呸呸呸!幹麽想那個登徒子?


    杜蘅驀地燒得通紅,懊惱地拍打著臉頰,卻無法令熱度消褪。


    索性披了件翠紋織錦鑲銀鼠皮的大氅,悄悄走出帳外。


    夜已深,篝火邊仍然圍著很多狂歡的男人,隻是熱鬧程度已大不如昨日,絕大多數人已回到帳篷沉入夢鄉。


    杜蘅沿著柵欄,慢無目的地往前走,直到身上那股子莫名的臊熱消散,感覺到一絲涼意侵襲,這才發現她已遠離了營地,四周一片漆黑,隻有山風吹得樹木獵獵做響。


    女子嚶嚶的低泣,夾在風裏,隱隱約約的傳來。


    各種山精鬼怪的故事,忽然間湧入腦海,她機靈靈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男子的輕叱:“別哭~”


    清冷如冰的聲音裏透著點微微的涼薄,是如此熟悉。


    杜蘅一怔,再無法邁出一步。


    竟然是南宮宸!


    這倒是稀奇,記憶中的他,可不會有耐性去哄任何女人。


    就算是得寵如夏雪,也不敢以眼淚為武器,最多滴幾滴增加柔弱之態,且在他發怒失去耐性前,便乖乖收斂。


    簌簌的腳步聲,逐漸向這邊走來,隔著及膝深的草叢,已能看到兩個隱隱綽綽的人影。


    “嚶嚶~”女子似是努力控製情緒,默默地垂淚,不時發出一二聲抽泣。


    “好啦!”南宮宸伸手輕拭她的眼淚,輕聲道:“這麽大的人還哭,羞不羞?”


    他背著她,光線又極黯,杜蘅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卻能從聲音裏聽出他的溫柔。


    “表哥~”女子情緒重又激動起來,忽地握住了南宮宸的手,貼在自己頰上,哭道:“你讓我回到你身邊好不好?我不求名份,隻要能……”


    杜蘅心髒“咚”地狂跳起來,忽然明白了那女子的身份。


    冷心妍,恭親王的側妃!


    果然,南宮宸抽回手,叱道:“六叔待你一往情深,你還有什麽不滿足!”


    “可是,我愛的是你!”冷心妍絕望地低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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