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臉上陣青陣紅,嘴唇翕動了一下,想要辯駁一句,終是未置一詞。


    杜荇絕非他的新寵,他心裏自始至終隻有阿蘅一人,從未改變。


    清者自清,隻要阿蘅信他,又何必跟外人解釋?


    和瑞顯然也並不需要他的解釋,含笑衝杜蘅福了一禮:“二小姐,得饒人處且饒人。相信這次之後,她一定會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杜蘅冷冷地盯著他,眼神裏沒有憤怒,也沒有恨意,滿滿的全是失望,那種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失望到絕望的表情榛。


    “你看,她反正也隻剩一口氣了,能不能活下來,還是未知數……”和瑞被她瞧得頭皮發麻,大冷的天,背上爬滿了冷汗。素日的伶牙俐齒全都不見蹤影,一句話結結巴巴,說得七零八落:“再說了,恭親王邀大家把臂同遊,圖的是一樂。二小姐若一意孤行,執意要鬧出人命,豈不辜負了他一番美意?”


    石南,你小子害人不淺!


    自個躲在暗處不出麵,把我推出來做擋箭牌姨!


    杜蘅不發一語,轉身拂袖而去。


    她一走,南宮述鬆了口氣:“放人吧。”


    南宮庭順水推舟,冷哼一聲帶著人揚長而去。


    “有趣~”南宮康看得津津有味,意猶未盡地起身離去:“這出戲果然精彩紛呈,跌宕起伏!尤其最後一出,更是出人意表,匪夷所思,比話本子好看多了!”


    和瑞溫文爾雅:“無他,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爾。”


    “三兒,三兒!”杜荇抱著杜葒喜極而泣。


    夏風歎了口氣,找人小心翼翼地將她抬了進去,不敢翻動,隻能趴臥在軟墊上,隨即使了人去傳太醫。


    “和公子飽讀詩書,”南宮宸冷哧一聲:“難道沒聽說有句話叫,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嗎?”


    和瑞笑得人畜無害:“她僥幸撿回一條性命,若還敢對二小姐懷恨在心,興風作浪,不必二小姐出手,我和瑞第一個不放過她!”


    南宮宸打量了他幾眼,意味深長地道:“今日這場戲,你我都不過是他人的棋子而已。8”


    隻不過,他是被杜蘅暗算,而和瑞看起來,明顯居於主動。


    他很想知道,那個暗中執子,與阿蘅對奕的人,究竟是誰?


    “嗬嗬~”和瑞微微一笑,淡然道:“人生本就是一盤棋,誰都免不了有被人操縱之時。”


    南宮宸冷笑:“人生如棋,落子無悔。公子可要謹慎思考,莫要行差踏錯,一失足成千古恨!”


    和瑞含笑做答:“智者千慮尚有一失。不如閑雲野鶴,來去隨心。又何必將勝負耿耿於懷?”


    南宮宸悻悻然,拂袖而去。


    發生了這樣的事,大家也沒心情再爭勝負,往年最精彩的最終決賽,今年卻是草草落下維幕,收拾行囊,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紙包不住火,西院裏弄出這麽大的陣仗,被傳口訊的又有七人之多。


    口耳相傳,結果變成,杜家大小姐和二小姐為小侯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三小姐出謀劃策,計誘二小姐的侍衛初七跟趙王爭搶獵物,結果害得燕王和趙王反目成仇,二小姐化解危機,救下初七;三小姐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在烤肉上下砒霜,意圖謀害初七,被當場抓獲。


    趙王大怒,當庭杖打三小姐,小侯爺義薄雲天跪地求情,二小姐寒了心冷了情,袖手旁觀。


    最終還是和三公子憐香惜玉,救下三小姐一條小命……


    流言以驚人的速度擴散,杜家三姐妹,一躍成為臨安名人,風頭一時無兩!


    外麵流言蜚語傳得鋪天蓋地,杜府裏卻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杜葒興高采烈,活蹦亂跳地被接走,結果卻是氣息奄奄,命懸一線被送回來。


    別院裏又沒有多餘的人手,靠著霍香和大薊兩個人都沒有處理傷口的經驗,自然沒辦法幫她處理傷口。


    而男女有別,隨行的太醫隻敢給她開了些固本培元之藥,不便親自幫她清理傷口。


    隻得任她穿著血衣,結果血結了痂皮膚粘連,每回上藥都無異於重施一次酷刑,痛得死去活來,不出兩日嗓子已經叫啞。


    她傷得太重,右腿大腿骨,右臂肱骨都有不同程度骨折,夏風怕震動了傷口,特地用最好的馬車,墊了四五層褥子,在路上緩緩走了三天,才回到京城。


    饒是如此,回到杜府的她,已成了血人一個,隻剩一口氣吊著。


    杜謙不敢讓老太太知曉,隻說是染了風寒,怕過了病給老太太,在院子裏養著。


    這幾日被各種流言包圍,遭人指指點點,精神已近崩潰,再瞧到好好一個女兒家,無緣無故給打成了殘廢,因臥於凳上,小腹受到撞擊造成子宮大出血,雖保住性命,卻已經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生孩子。


    女子不能生育,等於判了死刑。


    這種氣氛之下,夏風和杜荇的婚事,自然不方便提。


    杜荇受了驚嚇,白日呆坐,半夜驚醒,無故啼哭,更有甚者穿著褻衣赤足亂跑。


    杜謙又是憂心,又是氣惱,猝然間老了十年,原本烏黑的頭發,變得灰白,人人更是瘦得隻剩一副骨架,仿佛風一吹就要倒!


    偏偏,他還不能指責杜蘅。


    誰讓杜葒不知死活,竟敢邈視皇權,挑釁趙王殿下呢?沒有抄家滅族,已是萬幸,哪裏還敢有別的話?


    杜蘅關起門來過日子,對外界的一切一概不聞不問不理。


    既不去給老太太請安,也不曾探望過杜荇和杜葒。


    “小姐,”紫蘇一臉為難:“石少爺又遞了貼子,這已是他遞的第十五張貼子了……”


    一個打死不肯見,一個忝著臉硬往跟前湊。


    從一開始的早,中,晚照三餐遞,到現在居然一個時辰遞一張。


    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兩邊又都不能得罪,真真愁死個人。


    杜蘅充耳不聞,自顧自埋頭看醫書。


    紫蘇歎了口氣:“見見他,聽聽他的理由,實在不行把話說清楚,讓他死心也是好的哇!”


    小姐的心思壓根就沒在醫書上,看了三天還在那一頁!


    這到底是想要蒙誰呢?


    “紫蘇姐,”白前打了簾子進來:“又來了張拜貼……”


    小姐和少爺,這是鬧哪樣呢?是想把這些個丫頭們都逼瘋了了事麽?


    “以後閱微堂的貼子,誰也不許接!”紫蘇俏眼一瞠,喝道。


    不怪小姐生氣,這事擱誰身上能不生氣?


    別說小姐,她的肺也快氣炸了。


    換了別人也還罷了,偏偏是他!打悶棍也沒有這麽缺德的哇!


    若是不希望小姐手上沾血,一開始就應該袖手旁觀。


    他摻和得那個起勁,費盡心機布了這麽個局,好容易誘她入死局,眼瞅著大功告成之機,又冷不丁跳出來橫插一杠!


    你說,這不是沒事找抽嗎?


    “不是閱微堂,是飄香樓的謝掌櫃。”白前怯生生地解釋。


    “呃?”紫蘇一愣,順手把貼子接過來瞧了一眼,果然寫著謝正坤,忙往裏頭送:“小姐,謝掌櫃求見。”


    杜蘅懶洋洋地歪在迎枕上,淡淡道:“看看他什麽事。”


    “沒寫事由,”紫蘇打開來看了看,道:“隻說在畫屏閣備酒水一桌,恭候小姐。”


    “沒事喝什麽酒?”杜蘅蹙了眉,冷聲道:“不去。”


    “小姐,還是去看看吧。”紫蘇猶豫一下,壓低了聲音勸道:“祿米也發放了好幾天了,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按您的吩咐,把米糧備齊?我記得這次糧荒會持續到明年秋天,秋糧上市後,才有所緩解。到時若是酒樓裏無糧可賣也還算了,若是弄到最後大夥還要挨餓豈不成了笑話?”


    手裏有事忙,就能把那些煩心事丟開,時間一長,那股子怨恨也就淡了,自然能想開。


    總好過天天關在家裏,對著書本子生悶氣。


    你就是氣出病來,人家不知道,也是白搭,對不?


    杜蘅輕哼一聲:“再三警告過了,他們不聽,我也沒法子。”


    “話不是這麽說,”紫蘇見她肯吱聲,暗暗鬆了口氣,笑道:“若不是事先經曆過,誰能想到這次會鬧這麽厲害?旁人咱管不了,自己人,多救一個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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