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杜謙從太醫院下了值,剛進大門,就見一小廝從角落裏躥了出來,撲通一跤跪在他跟前:“求你救救二爺吧!老太太大發雷霆,動家法要打死二爺呢!”


    杜謙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杜誠身邊的小廝:“二弟犯什麽錯了,竟然動了家法這麽嚴重?”


    “二爺做買賣虧空了銀子~”小廝抽抽答答地,說了幾遍也說不清楚,隻反複強調:“快去救二爺,他要給老太太打死了!”


    杜謙一急,扔下他急步朝瑞草堂而去。


    還沒進門,就聽得院子裏哭聲,求饒聲,叫罵聲,棍子打在身上的“啪”“啪”聲,以及夾在眾多雜亂的聲音裏的,隱約的呻吟聲,響成一片檑。


    他心中咯噔一響,三步並做兩步奔進門,隻見杜誠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老太太拐著杖立在走廊上,怒目圓睜,嘴裏高聲喝道:“打,給我狠狠打,打死這個孽障!”


    “老太太,你索性打死我吧~”許氏死死地抱著杜誠,高聲哭喊。


    “祖母~”杜芙,杜蓉兩姐妹分左右跪在許氏身後,早已哭成了淚人轟。


    杜修年紀最小,抱住了老太太的腿,奶聲奶氣地哭道:“祖母,你饒了爹爹吧,饒了爹爹吧~”


    他倒吸一口涼氣,扶著門一時竟不敢進。


    “老爺來了!”不知誰眼尖,瞧見杜謙,歡呼一聲。


    所有人都扭過頭望向院門。


    許氏鬆了口氣,抱住了杜誠放聲大哭。


    “娘~”杜謙定了定神,走過去先把老太太的臂攙著:“二弟有什麽做得不對,您罵幾句打幾下出出氣也就是了!犯不著站在風口上跟他治氣!這要是凍壞了身子,讓兒子如何擔待得起?”


    衝行家法的家丁使了個眼色,一邊攙著老太太進了屋,扶著她在炕上歪著,親自拿了迎枕塞到她腰後,這才輕聲道:“娘,二弟也是近不惑的人了。到底做了什麽錯事,搬出家法當眾責打這麽嚴重?”


    這時,許氏扶了杜誠進來,夫妻倆不敢站著,雙雙跪倒在地上。


    聽得杜謙這麽一問,臉現羞愧,哪裏還有臉看他,勾著頭大氣都不敢喘。


    “孽子!”老太太哆嗦著手指,指著杜誠呼呼直喘氣:“你自己說,到底做了什麽好事?”


    幾十萬的家財,不到二個月,居然敗個精光!


    杜謙死死地咬著牙關,一個字都不敢說。


    “二叔敗光了咱們家的財產,還欠下一屁股債!”杜荇怒不可抑,大聲指責。


    “閉嘴!”杜謙叱道:“這輪不到你說話!”


    皺了皺眉,道:“做買賣本就有虧有盈,這次虧了,下回再賺回來就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犯不著為一點銀錢動怒,傷了母子的和氣。萬一要是打出毛病,心疼的還是母親,何苦來哉?”


    想著杜葒小小年紀,一步走錯,被毒打致殘,心中更是如冰浸火焚,感慨頗多。


    杜誠聽他這麽說,越發慚愧得不得了:“大哥!”


    “近百萬的家財,哪裏是一點銀錢?”老太太光隻想了下這個數字,就氣得不停地抖。


    杜謙不敢置信,強擠了笑出來:“娘也太誇張了,哪有生意一次賠這麽多?”


    他奮鬥了一輩子,忍受著各種冷言冷語,好不容易才掙來的一點家業,就這麽沒了?


    不,他不相信!


    杜誠不是初出茅廬的新人,做的又是他經營了近二十年,最穩妥的綢緞生意!再怎麽著,短短二個月,也不可能賠得傾家蕩產!


    “大哥!”杜誠膝行上前,抓著他的衣擺,痛哭流涕:“我對不起你!”


    杜謙如遭雷殛,轉瞬呆若木雞。


    “哭哭哭!”杜荇氣急敗壞,尖聲叫罵:“全家都給你害死了!哭有什麽用?我不管,你是偷也好搶也罷,一定要給我把銀子追回來!”


    不然,她隻能兩手空空,象個破落戶似地偷偷摸摸地嫁進侯府,一輩子抬不起頭挺不了胸!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杜謙踉蹌一下,跌坐在椅中。


    杜誠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他跟龔實梁簽完契約,十天後,陳三如約把二千匹雲羅湊齊,當麵點收完畢,付完餘款,高高興興地把貨送到千金坊,龔實梁二話不說,立刻派人點收。


    不料,驗貨時才知道上了大當!


    原來,陳三的所謂雲羅,隻有外麵包著的一層是雲羅,裏麵全都是白夏布!


    龔實梁當場翻臉,所有貨款全部追回,並且索要高額違約金,口口聲聲他害得千金坊失信於人,丟了一大筆生意,要把他鎖拿送官。


    他好話說了一籮筐,答應想方設法籌措賠款,這才脫身回來。


    返回去找陳三算帳,卻哪裏還有他的影子?隻守著二千匹夏布欲哭無淚!


    這些日子,千金坊每日都派人登門,在店裏坐著不走,嚇得客人都不敢上門,生意一落千丈。就算偶爾得空做了一筆生意,銀子還沒經他的手,當即就被要帳的拿走。


    周而複始,他疲於奔命,心力交瘁之下,情緒幾欲崩潰!


    “蠢貨!”老太太不絕口地罵:“你也不想想,哪有人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掙,拱手送給旁人?若不是你人心不足,豈會有此大禍?”


    “大伯,你救救老爺吧!”許氏哭道:“若不能如數支付違約金,千金坊就要將老爺送官。大伯也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二爺進牢房吧?眼下隻有蘅姐能救老爺,求大伯看在兄弟的情份上,拉他一把!”


    老太太用力拍著炕桌:“你說的這是人話嗎?把杜家弄得傾家蕩產還不夠,還想把蘅姐也拖下水!一百多萬的窟窿,虧你也敢張嘴!”


    “媳婦也是沒辦法,”許氏哭哭啼啼:“二爺錯得再離譜,也是我的相公!老太太狠得下心,妾身卻不能扔下他不管~”


    杜芙,杜蓉,杜修,跟著哭成一團:“爹~”


    老太太一咬著牙,道:“事到如今,隻好把永通錢莊的那筆存銀提出來,應了急再說。”


    “不能啊!”許氏驚叫:“那筆銀子一動,沒了進項,以後杜家就真的再無翻身之日了!”


    “眼下最要緊的是救誠兒,顧不了那麽多了。”


    杜誠低了頭,怯生生地道:“我問過了,當初柳氏存的時候是簽了契約的,提前支付,須賠付二倍的利息。未滿一年,按一年計。我跟錢莊老板求了許久的情,好說歹說,也隻肯答應減十萬,加上去年支取的二十萬,總共是三十萬的利息。所以,隻拿回來四十萬……”


    杜蘅不緊不慢地道:“二叔在杭州做了二十年的生意,如今賣了鋪子房產舉家入京,手邊不會一點存款都沒有吧?”


    杜誠臉一紅,輕聲道:“隻,隻有十來萬,早就填進去了……”


    許氏想著辛苦了一輩子攢下的積蓄賠了個精光,不覺號啕大哭:“早知如此,當初根本不該聽信柳氏的讒言,舉家進京,投靠大伯……”


    杜荇一聽大怒:“是二叔自己蠢,憑什麽怪我娘?”


    “都別吵了!”杜謙大喝一聲:“你總共欠多少,到底還差多少?”


    “二千匹雲羅價值四十萬,”杜誠不敢看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囁嚅道:“要賠一百二十萬,陸續支付了三十萬,再加上錢莊的四十萬,還有五十萬的缺口……”


    杜蘅一笑。


    怪不得他開口問她借五十萬,原來早已把這筆存銀算進去了!


    杜謙轉過頭看向她,欲言又止。


    杜蘅微微一笑,淡淡道:“我手裏的現銀已全部投到酒樓裏去,今秋大旱,聽說不久之後還有蝗災。因此這幾個月的收益除去開支,餘下的銀子全部購置了祿米……”


    “就是說,二小姐要一毛不拔了?”許氏的臉頓時很難看。


    “現銀,我的確沒有。”


    “鋪子呢?”杜誠不死心,眼巴巴地看著她:“不能頂出去兩間,救救二叔?”


    杜蘅看他一眼,笑:“莫說二間鋪子湊不到五十萬,就算能湊齊,憑什麽要我賣?”


    杜誠麵如死灰。


    “阿蘅,”杜謙沉吟片刻,忽然福至心靈:“能不能請石少東出麵跟千金坊的東家說項說項?若能減免一部份罰金是最好,若是不能,延遲幾年也是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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