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走!別弄髒了……”


    紫蘇不聲不響,走過去把麵上幾隻蓋子一一揭開,忽見光芒四射,耀花了眾人的眼睛。


    杜荇瞪大了眼睛,罵聲嘎然而止。


    盒子裏,是各式各樣精美的頭麵,一望而知全是簇新的,沒有戴過。


    “怎麽,顯擺你有錢,想讓我自慚形穢?”杜荇破口大罵:“呸!做你的春秋大夢!猷”


    杜蘅淡淡道:“本想給你添妝,既是你不喜歡,我帶走就是。”


    杜荇張大了嘴:“……”


    “紫蘇,我們走。”杜蘅說著,毫不停頓,轉身就走泄。


    紫蘇把封紅擱在炕桌上:“這是我們小姐的一點心意。”


    添妝?哪有人抬整整一箱的頭麵來的?到底是添妝還是添堵?


    杜荇回過神來,悖然大怒:“站住!你又想耍什麽奸計?”


    “這是當初祖母吩咐柳姨娘給我打的五千兩頭麵,除了陳姨娘拿走過一套,餘下的全在這裏。柳姨娘的東西,我是不敢用。”杜蘅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嘲諷,明亮的眸光直刺她的心髒:“你若是也不敢,不如索***回給祖母,變賣了還能夠府裏好幾個月的嚼用。”


    “滾!”杜荇氣得頸間青筋暴起。


    杜蘅微微一笑,轉身揚長而去。


    “小姐!”小薊眼睜睜地看著兩個仆婦把盒子蓋上,抬了那隻大楠木箱出門,急得不得了,開口勸道:“眼下不是賭氣的時候!這麽多頭麵,就算不戴,變賣了也……”


    上次重陽節,她冷眼旁觀,光隻看幾出戲就打賞了好幾兩。


    嫁進去以後,各種應酬不斷,每日迎來送往,年節打賞,銀子流水似地花出去。


    小姐又沒有陪嫁的莊子田產適時添補進來,靠著姨娘每月的二十兩月例,以及這二千兩私房錢,能支持多久?


    自然是能多攢一分是一分才對。


    “閉嘴!”杜荇目露凶光,一掌扇得她嘴角流血:“連你也敢來埋汰我?信不信我叫人牙子來發賣了你!”


    小薊立刻掩著嘴,噤若寒蟬。


    僅昨天一天,許氏就打發了二三十個仆婦。


    聽說是還要繼續刪減,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老太太身邊貼身伺候的大丫頭都減得隻剩二個,其餘各房一律隻一個一等的。鬆院裏更是連丫頭帶小廝,一口氣發賣了五六個。


    杜鬆大發雷霆,整天在院中摔東打西,罵罵咧咧。


    萱草和茜草動轍得咎,被打得遍體鱗傷也不敢吱一聲,實在打得狠了,也隻是咬著牙躲在屋子裏哭一陣。


    象她們這種破了身的,除非賣到窯子裏,否則哪有正經人家肯要?


    就算留下來的,也未見得就很鬆快。以前人浮於事,還可以摸魚打混,現在一個蘿卜一個坑,月銀減了一半,事情卻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


    粗使的還好,做慣了苦活累活,頂多就是比平日累些,忙些,沒了閑磕牙的時間。


    那些大丫頭,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還有小丫頭們跑前跑後,殷勤地侍候服侍著,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金貴。


    突然間,不止要端茶遞水,還得負責掃地擦桌,洗衣漿衫。偏偏還不敢抱怨,個個磨得手指起泡,也隻能咬緊牙關硬撐——你叫聲累,立馬就發賣了你!


    杜荇因為馬上要出嫁,她身邊的人倒是沒有動,明天跟著到侯府去伺候。


    “哈哈!”出了紅蓼院,紫蘇忍不住笑出聲來:“看到她那張臉沒有,都快滴出血來了,真是解氣!”


    杜蘅沒有笑,淡聲道:“把這些首飾,抬到瑞草堂去。”


    紫蘇一愕:“你不會,真的要把它還給老太太吧。”


    杜蘅心生煩燥,低叱一聲:“要你送就送,哪這麽羅嗦?”


    紫蘇衝兩個婆子做了手勢,示意兩人把東西抬走。


    走了很遠,杜蘅忽然開口,象是極力撇清,又象是在強調什麽:“擱在屋裏占地方,瞧著礙眼,倒不如送走了幹淨。”


    紫蘇默然。


    後罩房那麽一排庫房,哪裏還擱不下這一口楠木箱?


    一切,不過是借口罷了。


    這兩天看到老爺,不止兩鬢染霜,連背都佝僂了許多,仿佛一夜間蒼老了十年。


    小姐,隻怕終究還是心軟了吧?


    暗夜裏,忽然傳來一聲低笑。


    杜蘅腳步一頓。


    “誰?”紫蘇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擋到了她身前,警惕地四下張望。


    “這邊,笨蛋!”


    杜蘅眉一皺,這才發現左側丈許外的樹影後,隱隱綽綽站著一抹人影。


    “呸!”紫蘇啐了一口:“好好的人不做,幹嘛扮鬼!”


    石南笑嘻嘻地從樹影後踱出來:“我光明正大地站在這裏,你們兩個人四隻眼睛都瞧不見,還敢怪我?”


    “這個時間,石少爺怎會在這?”紫蘇好氣又好笑。


    “我應杜二爺之邀,來喝酒的。”石南笑著解釋。


    紫蘇偷偷衝他比了個手勢:“二爺住憐星院,你走錯地了。”


    “知道,我剛從那出來。”石南的目光鎖在杜蘅身上。


    杜蘅一臉漠然地垂下眼簾,當他是空氣。


    紫蘇嘴角一抽,冷聲譏刺:“石少爺立了這麽大的功,二爺不止沒有親自將你送出門去,甚至連個領路的丫頭都沒給你配一個?”


    杜蘅眉尖輕蹙:“石公子遠來是客,你代我送送他。”


    石南啼笑皆非:“生氣了?”


    杜蘅退後一步,凜容:“你做錯什麽,我要生氣?”


    “阿蘅~”石南輕喚,聲音又輕又軟。


    紫蘇滿麵緋紅,轉過頭不敢看他,卻又忍不住小聲提醒:“石少爺,小心隔牆有耳!”


    石南歎了一聲,道:“你不會真的想逼得他們砸鍋賣鐵,露宿街頭吧?”


    他隻是,不想她以後後悔。


    紫蘇一怔,心道:還真讓他猜中了,小姐果然不忍。


    “你怎知我不想?”杜蘅淡淡地道。


    他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黑曜石般的眸子,灼灼如炬,看得她微微心慌。


    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他的視線,卻又不肯示弱,長長的睫毛快速地眨了兩下,目光重又變得銳利起來。


    “反正這筆銀子,再怎麽逼也逼不出來。”石南微微一笑,眼中的光芒越發柔軟:“不如,讓我送他一個順水人情!”他就喜歡她這份柔弱中帶著堅強,倔強裏又透著幾分犀利的模樣。


    杜蘅冷笑:“石少東果然財大氣粗,順水人情一做就是四十萬!”


    石南眉一揚,大言不慚:“你以為大齊第一富商,是叫假的?”


    杜蘅哧之以鼻:“第一奸商還差不多!”


    紫蘇“噗”地笑出聲來。


    “你要我買米,我可是嚴格在執行,最近幾日臨安周邊郡市的米價飆升了二倍!如你所願,臨安周邊的燒鍋莊,全都望米興歎,坐等晚稻上市~”


    “買了多少?”杜蘅一愣。


    “不多。”石南伸出二根手指。


    “二十萬石?”紫蘇吃了一驚。


    “二百萬!”石南恨不得敲她一記。


    偌大一個臨安城,三十萬石哪裏能造成這麽大的影響?


    “噝~”紫蘇倒吸一口涼氣。


    石南帶著幾分驕傲,又有點得意地笑:“我早就說過,答應過你的事,一定辦到。”


    杜蘅瞪著他,震驚到說不出話。


    當時他吊兒郎當,還以為隨口說著玩,誰想竟真的一擲千金。


    “這個數字,是不是可以讓你消消氣了?”石南一臉討好地湊過去。


    紫蘇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花了多少銀子?”


    “四百多萬吧?”石南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打算繼續買,直到阿蘅認為滿意,叫停為止。”


    紫蘇一個機靈,徹底無語。


    杜蘅瞪著他,故意挑釁:“我若是一直不叫停呢?”


    石南的目光忽地熾熱起來,望著她邪邪一笑:“那就一直做下去啊~”


    杜蘅眨了眨眼,顯得有些困惑:“你腦子壞了?”還是他真的是錢多得花不完,無聊燒得慌?


    他不說話,就這麽微微眯起眼睛,不懷好意地笑:“嘿嘿~”


    杜蘅忽地回過神來,瞬間呼吸一窒,血色湧上雙頰,連耳根都紅透了。


    “呸!”低啐一口,轉身就走。


    石南也不追,就這麽懶洋洋地靠著樹幹,目送著她倉惶逃離的背影,笑得眉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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