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無奈,隻好回聽風軒。


    杜荇本就嬌弱,受了這麽大的羞辱驚嚇,又在院子裏吹了一下午的冷風,已病得神智不清,滿嘴囈語,渾身燙得象燒紅的烙鐵一樣。


    大薊還算鎮定,擰了帕子不停地擦著杜荇的雙手。


    小薊已是手足無措,滿眼淚花。


    “拿我的貼子,趕緊請陳太醫過府。”夏風一看這樣不行,拖下去隻怕會得大病,吩咐常安轢。


    “是。”


    陳朝生拎了藥箱進門,見了杜荇這般模樣,就知根本不是偶感風寒,而是被人毆打,氣怒攻心所至。


    再聯想到這兩天的傳聞,心裏便隱隱猜到緣由箸。


    隻怕,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母蝗蟲,胭脂馬了。


    但他人老成精,自然不會蠢到點破,把了脈,默默地開了幾劑袪風散寒,消腫止痛,活血化瘀的藥。


    臨走,偷偷塞了瓶到夏風手心:“這是宮裏秘製養顏丹,早晚各一次,塗於患處,不留疤痕。”


    夏風又羞又慚。


    早知今日,當初實不該憑一時氣血之勇,娶了杜荇。弄得如今騎虎難下,後悔卻是晚了。


    他一夜難眠,在書房呆坐了一夜,直到常安來喚,這才打起精神,洗漱畢,換上朝服匆匆出門。


    皇帝擺列大隊儀仗,率著文武百官浩浩蕩蕩去向太廟。更換祭服後,在金盆內行了淨手禮,這才登壇祭天。


    儀式數天前,已經開始籌備,太常寺安排好神位,供器,祭品,樂隊就緒陳設等,最後還要由禮部全麵檢查一遍,確認沒有疏漏。


    祭天典禮,包括迎帝神,奠玉帛,進俎,行初獻禮……等九個步驟。


    令旁邊數萬觀禮百姓驚奇的是,隨著祭天儀式的進程,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


    起初是零星的幾點,倏然而來,還沒落地已沒了蹤影。到中午的時候,已是越落越疾,越落越大,至禮畢時,已變成鵝毛大雪,大地披上一層薄薄的銀妝。


    吉兆湧現,百官齊齊伏地三呼萬歲,稱:“此乃帝王誠心,感天動地,降下瑞雪,賜福於民。”


    馬屁人人愛聽,太康帝自然也不例外。


    下了旨意,對積極滅蝗的幾位官員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封賞。


    夏風以前隻是個鎮撫使,是個從五品的官職,這次調到五軍營,任了個指使僉事,正四品的官職。


    表麵上看來,他占了大大的便宜。


    實則不然,他以前在金吾衛,吏屬皇帝的護衛親軍上十二衛,負責貼身保護皇上安全,可以說是不扣不折的天子近臣。


    現在雖說升了指揮僉事,但五軍營是趙王所轄,他雖算不上是燕王一派,但自小與燕王走得近卻是事實。現在又因胭脂馬事件,被徹底打上了燕王的烙印。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進了五軍營,不被人踩死都是好的,更不要說加官進爵,出人頭地了!


    夏風肚裏憋屈不說,麵上還得裝得十分歡喜,辦了交割手序,去五軍營報到。


    大雪降下,蝗蟲盡死,百姓歡呼雀躍,一掃入秋以來,連續數月來的陰霾,一派繁華熱鬧景象。


    “小姐,”白前挑了簾子進來,嚷道:“雪下了一夜,早上起來路都沒了。外麵好熱鬧,所有人都出來了,都跟瘋了似地在慶祝呢。”


    紫蘇撇了撇嘴,道:“雪年年都有,有什麽稀奇?”


    杜蘅聽了,幾不可聞地歎了聲氣。


    這兩天笑,再過個把二個月,隻怕哭都來不及了。


    “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包你樂得合不攏嘴!”白前一臉神秘地道。


    “切,”紫蘇不信:“你又來哄我。”


    “不哄你,保證大快人心!”白前附在她耳邊,輕輕低語了幾句。


    “真的?”紫蘇聽得眼睛一亮,喜不自禁:“果然是件大喜事,趕緊告訴小姐,討賞去。”


    杜蘅剜她一眼:“就你眼皮子淺,抱著錢匣還不過癮,整天盤算著從我這裏摟錢!”


    紫蘇笑嘻嘻:“裏邊的錢又不是我的,再多也跟我沒關係!眼下京裏的物價又這麽貴,不惦記小姐,惦記誰去?”


    杜蘅被她逗得笑起來:“就你精明!說吧,什麽喜事?”


    白前和紫蘇兩個對視一眼,得意洋洋地大聲宣布:“大小姐挨打了,聽說打得還不輕,氣得病倒了!”


    “消息準確不?”杜蘅吃了一驚。


    那天夏風來,難不成就為這事?他口風倒是緊,竟是一個字都沒漏出來。


    “真真的!”白前點頭:“我有個遠房的姑表嫂子做得一手好菜,我聽說大小姐要嫁到侯府,想著怎麽也得想法子通些消息,就使了銀子,把她送進去了。她今早買菜帶出來的話,絕錯不了。”


    “你倒是機靈。”杜蘅滿意地誇她一句:“這事辦得不錯,回頭讓立夏賞你十兩銀子。”


    白前喜上眉梢,道了謝,把夏雪帶人去望春閣大鬧一通,杜荇如何淒慘,夏雪如何潑辣,說得繪聲繪色,仿佛親身經曆一樣。


    逗得白芨幾個都咧開嘴,笑得不行。


    “該!”紫蘇狠狠啐道:“叫她鼻孔朝天,在家裏橫著走,這回總算遇上剋星!”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白芨拍著手笑。


    幾個丫頭嘻笑打鬧,杜蘅卻沉吟不語。


    “小姐,”紫蘇不解:“這是好事啊,幹嘛悶悶不樂。”


    “倒是我高估了她。”杜蘅歎了口氣:“本以為就算有些阻力,以她的美貌和手腕,站穩腳跟倒是不難,不想這麽快就敗下陣來。”


    紫蘇不屑地撇唇:“一個不受寵的姨娘,能翻起什麽浪?”


    一個教養嬤嬤,就可以打得她牙齒落了和血吞!


    “這可不成,”杜蘅曲指,輕輕敲著桌麵:“得想個法子,幫她一把,讓她在侯府站穩腳跟。”


    “什麽?”紫蘇拔高了嗓子。


    “我花那麽大的力氣,把她送進侯府,可不單隻是讓夏雪出氣的。”杜蘅慢條斯理地道。


    最起碼,得惡心惡心她們。


    “她已進了侯府,咱們還有什麽法子?”紫蘇茫然。


    “這可未必。”杜蘅摸著下巴,低頭盤算。


    正說著話,忽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白蘞滿臉興奮地衝了進來:“小姐,張公公來了。”


    張懷來杜府傳過兩回旨,杜蘅身邊的丫頭都認識他。


    皇帝祭天完畢,立刻便下旨召見杜蘅,顯然是有封賞了!


    杜蘅眉眼一彎,笑道:“正愁沒有機會,這不,機會來了。”


    “什麽意思?”紫蘇不懂。


    杜蘅笑而不語,出去見張懷。


    不出所料,張懷果然是來宣皇帝口喻,召她進宮。


    杜蘅接了旨,示意紫蘇塞了一卷銀票到張懷手裏,恭敬地請他到花廳入座:“張公公請到花廳用茶,我去換了衣服,再隨公公進宮。”


    “縣主請自便~”張懷笑眯眯,拱著手道:“縣主飛黃騰達,還請多多提攜小人。”


    他混跡後宮多年,經曆了無數大風大浪,見過不少的貴人。


    然而,象杜家小姐這樣,不倚仗半點父輩的福蔭,全憑自己的本身,半年的時光,連續數次受到皇帝嘉獎。


    還真是三十年來第一人,此女定然不可小覷!


    “張公公客氣了~”杜蘅與他寒喧了幾句,入內匆匆更換了禮服。


    白前已前命人套好了車,隨著張懷進了宮。


    不同於前次在坤寧宮,這回召見的地點,是禦書房。


    雖然曆經兩世,無數次入宮,卻還是第一次踏進禦書房,杜蘅的心情有點忐忑。


    “杜太醫府,二小姐杜蘅覲見~~”內侍特有的尖厲的嗓子,拖著長長的尾音,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


    杜蘅深吸了一口氣,揚了個自信的笑容,邁著輕盈的步伐,踏進了禦書房。


    南宮逸在批閱奏折,聽到腳步聲並未立即抬頭。


    杜蘅便安靜地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候,神色極自然,並無半分局促之色。


    張煒見了,不禁暗自稱奇。


    杜謙那人未見如何出色,怎麽卻養出了這麽一個鍾靈毓秀的女兒?


    眉若青黛,眼似秋波,儀表嫻靜,不驕不躁。


    良久,南宮逸終於閱完手中的奏折,將折子推到一旁,轉過身含笑望著她:“阿蘅,好久不曾下過棋,陪朕下一盤可好?”


    “好~”杜蘅欣然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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