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哪知道他心裏轉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聽他說得有理,不覺略略躊躇。


    難不成,是她多心,今日之事果然隻是巧合?


    石南悄悄瞥她一眼,小聲道:“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還是跟夏雪碰個正著。也是那時,我才知道,一直跟在咱們後麵的,原來是夏家兄妹。事已至此,與其畏首畏尾地讓人瞧不起,不如大大方方地將咱倆的關係公之於眾。”


    這話乍一聽似乎很有道理,然而細細一品,卻是大大不妥轢。


    什麽叫“將咱倆的關係公之於眾?”


    她可從來沒有給過他任何承諾,他想要公之於眾的,到底是什麽關係?


    杜蘅再三斟酌,決定開誠布公:“話已至此,有些事,我希望你能明白。在我心裏,你是值得信賴的合作夥伴,是可推心置腹的朋友,甚至勉強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可是……酤”


    “我明白,”石南情緒低落地打斷她:“你不喜歡我,瞧不上我這個奸商嘛~”


    “不,不是不喜歡……”她下意識反駁,話一出口,才知道多麽不妥,多麽容易引起歧義!


    石南眼睛一亮,眉眼彎彎,笑得天地都失色。


    杜蘅漲紅了臉,急急解釋:“可是,這種喜歡卻非關男女之情。我們之間,隻是朋友之誼。”猶豫了一下,道:“好吧,我承認,也許比朋友更親密一些。卻,也僅止於此。我覺得維持現狀很好,不想再進一步了。”


    石南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她:“也就是說,你不討厭我。不,應該說是有某種程度的喜歡,對不對?”


    杜蘅麵上發燒,尷尬地垂下眼簾。


    “對不對?”石南固執地要得到答案,並且為了防止她變卦,拿話封死她的退路:“你剛剛才說的,可別不認帳!”


    杜蘅懊惱地咬著唇,良久,幾不可察地輕輕頜首。


    “這就成了!隻要有一分喜歡,我就有本事把它變成十分。”石南信心十足,難掩飛揚之色:“我今天也把話撂在這了。你若嫁,我便娶。你若是終身不嫁,那我便終身不娶!”


    杜蘅愕然。


    “別問我理由,我說不上來。”石南有些煩燥地撫了撫額:“我以前對女人從未上過心,甚至從來不覺得娶妻成親有什麽好?可我遇見了你,溫柔中透著尖銳,冷靜中隱藏著犀利,柔弱而又強大……”


    “你也許會覺得我發瘋了,在胡言亂語!”石南發現自己越說越亂,遂停下來苦笑一聲,飛快地睃她一眼,做了結論:“別懷疑,我真的很想給你一個家,我們的家。”


    他自幼飄零,顧老爺子對他再好,終歸不是他的親人。


    家於他而言,隻是一個冰冷的名詞。


    這麽多年,他獨來獨往,獨擋一麵,早已習慣並且享受著這份孤獨。


    他以為,這輩子都會這樣孤單地走下去。


    他從沒見過象她這樣複雜,比她更矛盾的女人。那些矛盾的特質,在她身上奇異地揉和在一起,又是那麽的協調。


    一開始純粹隻是好奇,慢慢地受到她的吸引,了解後發現她其實跟他一樣,表麵上溫和,骨子裏冷漠疏離。


    那份遺世孤立的感覺是那樣的熟悉,令他越來越靠近,想保護,想疼寵,想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最後,他突然發現孤獨變得那麽難以忍受,奇跡般地萌生了想成家的念頭……


    杜蘅深深動容。


    兩世為人,從來不曾有人象他這樣,不論對錯,永遠維護著她。也從來不曾享受過如此無微不致地嗬護,毫無保留的寵愛。


    可她沒有忘記,他們之間橫亙的,是一條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她兩世為人,不止嫁過人,生過孩子,而且心懷仇恨,接近他的目的是利用他幫她複仇。


    他看到的,是經過偽裝後的她,並不是真實的她。


    如果有一天真相揭開,他發現她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個單純美好的女子。


    她很清楚,到時愛有多深,恨就會有多濃,而她帶給他的傷痛也許終其一生都無法愈合。


    保持距離,也許會給彼此留下遺憾,起碼不會反目成仇。


    而她,不想失去這份彌足珍貴的信任和友情,更,不想失去他!


    她低眉,小心地斟酌著詞匯:“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也很感激。可是,很抱歉,我們真的不合適……”


    “你沒試過,怎麽知道不合適?”石南不悅地打斷她。


    杜蘅呼吸微微一窒,自顧自地輕聲道:“以你的優秀,一定會找到比我更好,更值得你疼惜的女子。”


    “是,”石南很不高興,再次打斷她:“世界這麽大,怎麽會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但不是我喜歡的,再好也沒用。”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根本不了解我……”她委婉暗示。


    “我們周圍絕大多數人成親前連麵都沒見過。”石南似笑非笑地睨著她:“象咱們這種程度,已經比大多數老夫老妻都了解得透徹得多了!”


    杜蘅語塞。


    好吧,她不得不承認,的確用了個最不恰當的理由去說服他。


    “相信我,有一天,你會發現,我是對的,你會感激我今天所做的決定……”杜蘅隻能用力強調,卻驚訝地發現,說出這一段話,比想象中要艱難得多。


    她垂眸,死死地盯著腳尖,生恐泄露了一點蛛絲螞跡。


    “相信我,你如果不找諸多借口拒絕,直接答應嫁我,我會更感激。”石南沉著臉,冷冷地道。


    杜蘅還想再說,話到嘴邊卻發現無論說什麽都象是矯情,隻好沉默。


    算了,他年少氣盛,自己越是拒絕,說不定越是激起他的好勝心和征服欲,反而越是放不下。


    不如先擱一段時間,等他冷靜下來,或許就不會這麽執著了。


    “我隻問你一件事。”石南表情嚴肅:“你信不信我?”


    “這是兩碼事。”杜蘅蹙眉。


    “信不信?”


    她猶豫一下,輕輕頜首。


    “信不信?”他卻不滿意,非要聽到她親口作答。


    “信。”


    是不是不管我變成誰,什麽身份,這份信任始終都不改?”石南再問。


    “什麽意思?”杜蘅狐疑。


    “你別管,隻要回答是不是就可以了。”石南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卻又在強硬裏透露出一絲罕見的害怕和不自信。


    杜蘅察覺到了,於是很認真想了想,道:“是。”


    “那就行了,”石南心上一顆大石落地:“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


    杜蘅不放心:“你可別亂來。”


    他當然不會亂來,他要去打一場仗,打一場他人生中最重大的戰役。或者說,下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份賭注。


    他不知道結果,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不論輸贏,他都會回到她的身邊,不離不棄相伴一生。


    區別在於,是心無掛礙,還是有所牽絆。


    在此之前,他不想令她擔心,所以轉開話題:“夏季那個人,遠比他的外表陰狠得多。最近這幾天,你沒事最好別出門。如果出門,一定不要嫌招搖怕麻煩,多帶護衛。另外,我會叮囑初七,叫她寸步不離。”


    “可別~”杜蘅連連搖手,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初七那孩子心眼太實,你若是說寸步不離,她就真的不離寸步……”


    尤記得初七剛到楊柳院,半夜三更蹲在床頭盯著她,差點沒給她嚇死,連上個茅房都在邊上虎視眈眈!


    石南的臉上露出笑容:“就算不方便,也請盡量忍耐。”


    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又道:“聶宇平不在,我把魅影調過來給你用幾天。”


    杜蘅駭然:“不用了,他總不至於殺上/門來。”


    “這很難說,他欺你是女子,在外麵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弄不好真會摸上/門來。”石南表情嚴肅:“最多三天,我就能抽出時間。到時夏季應該就沒有精力來找你麻煩了。”


    杜蘅心中疑雲更盛:“這三天,你要做什麽?”


    石南微笑著顧左右而言他:“時候不早了,再不下山城門可真關了。”


    杜蘅心知他不想說,逼也沒用,無奈地出門上了暖轎。


    石南一直將她護送到杜府,親眼見她進了二門,這才折返回去,直奔穆王府。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穆王府,卻是他第一次從大門走入,更極有可能是最後一次登門造訪。


    站在王府高高的圍牆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定了一下情緒,這才緩步朝著朱漆的大門走過去。


    “什麽人,站住!”門口的兵丁早就注意到他了,不過見他穿著不俗,未開口驅逐。此時見他靠近,立刻出聲喝止。


    “去告訴蕭昆,就說石南來了。”他淡淡道。


    兵丁倒吸一口涼氣,驚疑不定地望著他。


    蕭昆是什麽人?


    明麵上說是王爺的長隨,是個奴才,可闔府上下,誰見了他不得規規矩矩地站著,打躬行禮?蕭照,蕭江等幾位常在王府裏穿來走去的旁支的堂少爺們,見了他也得執子侄輩的大禮。


    就是朝中那些大臣們,見了他哪個不是客客氣氣地?


    眼前這位錦袍少爺,上來就直呼他的名諱,語氣還這般隨便,好象呼自家的奴才似的!


    “看什麽看,還不快去?”石南不耐煩地喝道。


    “是!”兵丁被他的氣勢嚇住,轉身飛跑著入內送信。


    很快,蕭昆親自迎了出來,見了他,又驚又喜:“少爺,真的是你?”


    方才聽兵丁回稟,他還當是耳背聽差了,直到此刻,還覺得象在夢中。


    “除了我,還有誰?”石南罵道:“年紀大了就回去榮養,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蕭昆被罵了,卻十分高興,咧著嘴不停地笑:“是是是,少爺教訓得是!門口風大,別站著說話了,趕緊進去吧?”


    說完話,便恭敬地往後退了一步站到一旁,待石南進去後,這才緊走幾步,尾隨在他身後進了王府的大門。


    如此奇景,把守門的兵丁看得眼睛都直了!


    石南一路十分沉默。


    蕭昆也不敢多嘴多舌,生怕一句話說得不好,惹得他大少爺脾氣發作,摔袖走人,打道回府了。


    兩人穿廊過榭,直奔書房。


    蕭昆在門外停步,輕聲道:“去吧,王爺等著呢。”


    說罷,象是生怕他反悔似地,伸手推開了書房的門,提高聲音道:“王爺,少爺來了。”


    “這小兔崽子幾時來這,還想著要人通報麽?”蕭乾罵道:“滾進來!”


    石南哂然一笑,抬腿走了進去:“老鬼,這鬼地方你以為小爺喜歡來麽?”


    “咳咳~”蕭乾輕咳兩聲,抬頭望著他:“廢話少說!這回又是誰惹你不痛快了?”


    石南沉默。


    盡管事先已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甚至連開場白都設想過了,可事到臨頭才發現,這件事比想象中艱難得多。


    蕭乾難掩訝異:“怎麽,事情很棘手?”


    不能啊,隻是去勘災,順便體察民情,以這小子的能耐,還不是跟玩兒一樣簡單?


    “不是。”石南簡短地道。


    蕭乾挑眉,靜候下文。


    石南輕咳一聲,看一眼蕭昆:“你先下去。”


    蕭昆有些失落,卻也不敢違拗,乖乖地退出去,體貼地帶上房門。


    蕭乾越發吃驚了,但他老謀深算,自然不會形之於色。


    石南直奔主題:“我可以認祖歸宗,但你必需答應我兩個條件。”


    蕭乾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你……”


    “咣當”一聲響,書房門被推開,蕭昆踉蹌著奔了進來,大聲道:“可以可以,隻要少爺肯認祖歸宗,別說兩個條件,就是兩百件,兩千件又有何難?”


    “蕭昆!”蕭乾皺眉,不滿地瞪著這個手舞足蹈,幾近瘋狂的忠仆:“你讓他把話說完。”


    他有預感,這臭小子第一件事,絕對是要求娶姓杜的丫頭!


    “還有什麽好說的?這一天王爺都盼了快二十年,好不容易把少爺給盼回來了,難道還能把他往外推不成?”蕭昆早已喜極而泣:“最要緊的是少爺肯回來,其他的都是小事!”


    蕭乾歎息:“至少,得聽聽看他想說什麽吧?”


    活到這把年紀,還有什麽是看不開,看不透的呢?


    杜家的事,畢竟沒有擺到明麵上,皇上雖然存疑了二十年,卻一直沒有抓到切實的把柄。


    這就有了回旋的餘地。


    如果,臭小子真鐵了心要娶,也隻好先順了他的意。等娶進門後,那股子熱乎勁過了,再做打算也不遲。


    “哦哦哦~”蕭昆擦了把眼淚,一迭聲地道:“我真是老糊塗了,少爺這些年來在外麵流浪,一定有很多話要對王爺說。老奴這就回避,嘿嘿~”


    嘴裏說回避,腳下卻一步也舍不得挪。


    見證曆史的時刻到了,如此重要的場合,怎麽能少得了他呢?


    石南雖有些惱他多事,卻也不得不為他的忠心感動。


    他緊緊盯著蕭乾的眼睛,伸出食指:“第一件,我的媳婦一定是杜蘅,你不能反對,反對也白搭。”


    蕭乾不動聲色:“第二件呢?”


    怪了,以他一慣對待杜家的態度,聽了這話不是應該暴跳如雷嗎?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


    石南心生狐疑,仔細看了他幾眼,卻又瞧不出異常,隻得繼續往下說:“第二條,你得立刻讓阿蘅幫你治病,不得諱疾忌醫。”


    蕭乾一愣。


    這算什麽條件?


    蕭昆喜不自禁:“妙哉!這條真是說到點子上了!老奴也是這個意思。要我說,少爺趕緊把二小姐娶進門,少爺稱心如意,王爺也多了個名醫隨侍在旁,豈不是兩全其美?”


    石南啼笑皆非:“我娶阿蘅,可不是瞧中了她的醫術,讓她給老鬼當免費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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