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夏雷憂心衝衝:“這都快三月了,戶部的晌銀還沒撥下來。南邊催得急,公文已發過三遍了,總不能一直呆在京裏不回去。咋辦?”


    夏風道:“在京裏死等也不是辦法,軍令不可違,大哥二哥還是先回邊關,糧晌一事,就由我來斡旋。”


    “哼!”夏雷冷哼一聲:“事情因你而起,你又能斡出個啥結果來?”


    夏風臉上一熱:“陶閣老剛直不阿,清正廉潔,當不至為些許小事,在軍政大事上故意為難咱們,切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說,戶部內客集議,咱們的糧晌是批了的。隻是具體落實到發放上,耽擱了時日而已。再說,戶部給出的理由也合理。去冬今春,天氣反常,北方酷寒,將士冰天雪地過得十分艱苦,斟情先發也是理所應當……”


    “姓陶的就是個老狐狸,慣會笑裏藏刀!”夏雷氣不打一處來,怒道:“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耍著咱們玩呢!虧你還把他誇得一朵花!我呸!輅”


    “算了,”夏季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冷笑道:“三弟眼裏,這世上就沒壞人。所有人都是有苦衷的!”


    夏風驀地臉紅到脖子根,想要辯駁幾句,嘴唇翕了翕終是沒有出聲。


    他何嚐不知事有蹊蹺媼?


    夏家在軍中也是百年的基業,除了蕭家,無人可攖其鋒。


    夏正庭又會做人,從不居功自傲,各處該給的孝敬從來也沒手軟過。是以,哪年的糧晌都不必愁,一準是頭一份。


    夏家不論誰回京述職,順便催晌,都等同休假,根本不需操心。


    偏偏今年剛跟陶立民家議親不成,戶部就開始推三阻四,拖延塞責起來。


    他這麽說,隻是不想激化矛盾,想要息事寧人罷了。


    “少爺,不好了!”常安一臉焦急,匆匆走了進來。


    “嚷嚷什麽?”夏季正憋著一肚子火,提高了聲音喝叱:“是天塌了還是地陷了?沒見著正商量正事呢嗎!直接往裏就闖,還有沒有規矩?”


    常安被訓得十分冤枉,拿眼睛去看夏風。


    這本是夏風的書房,平常也是他負責往他跟前回事,怎麽今兒就變沒規矩了?


    夏風回以苦笑。


    是他不好,事情辦得不順,大哥發虛火也很正常。


    常安隻得自認倒黴:“是。”


    “說吧,”夏季見他恭敬順服,這才滿意,板了臉問:“到底出啥事了?”


    “姓衛的又來了……”


    常安才一開口,就給夏雷踹了一腳:“***才!這也算是個事,要你心急火燎地跑過來報信?你***是來給爺幾個添堵的吧!”


    “嗷”常安猝不及防,被他一腳踹翻在地。


    夏風微有不悅:“二哥,你讓他把話說完。”


    “那王八蛋哪天不來?”夏雷眼一瞪:“不外是那個王八羔子又鬧了什麽夭蛾子!變著法子折騰人,想把咱們激出去!咱們不上這個當!”


    常安忍了疼,爬跪在地上,稟道:“這回不一樣,他叫了二十個奴才,在院外一遍遍地背詩。”


    夏季一怔:“背詩?”


    之前衛守禮也做過幾首歪詩,都是寫在帕子上,隔牆扔進來。


    次次如石沉大海,這回換法子啦?


    夏雷是個火暴脾氣,哧笑道:“這小子能做出什麽好詩來!他不怕丟人現眼,就讓他念!我倒要瞧瞧,區區一首詩,還是翻了天不成?”


    夏風卻心生不妙之感:“誰的詩?”


    衛守禮肚子裏有多少墨水,別人不清楚他自己還能不清楚?


    常安一臉佩服:“他說,這詩是四小姐所做。今天先念一句,咱們要是不開門明天接著念第二句。倘若咱們一直不開門,就別怪他不給侯府留情麵。到時四小姐的閨譽盡毀,可怨不得他!還說……”


    他猶豫一下,飛快地睃了麵色陰沉的夏季一眼,不敢往下再說。


    “還說什麽?”夏季厲聲喝叱。


    “還說,四小姐的東西,他手裏還有很多……”


    夏雷怒目圓睜,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聲音炸雷一樣:“放屁!四妹的東西,怎麽落到他手裏?”


    常安一個激靈,生恐遭了池魚之殃,給二少暴打一頓,慌慌張張地指著門外:“不,不是奴才說的。是,是姓衛的王八蛋說的……”


    夏雷用力將他摜到地上,拔腿就往外衝:“老子不忍了!先揍死個王八蛋再說!”


    “站住!”夏季低叱。


    “大哥,”夏雷跺足:“不能再忍了!咱們退一尺,他進一丈!再退下去,搞不好四妹就真的毀在他手裏!倒不如打死了幹淨!大不了,我把命抵給他!”


    “你的命就這麽不值錢?”夏季怒其不爭。


    “咱們夏家好歹有四個兒子,他衛家可就隻他一條根!”夏雷咬牙道:“這就值了,死了也不虧!”


    “想得倒挺美!”夏季冷笑一聲:“衛皇後就這麽好說話?你把人家的後絕了,衛家就會善罷甘休,客客氣氣地放咱們一條生路?手握重兵,封疆大吏,聽起來的確威風,似乎人人都要忌你三分!然而,一個陶立民,不動聲色間就可以縛住咱們的手腳!衛皇後隻會比他難纏一百倍!她要收拾咱們夏家,都不必親自出麵!”


    夏雷張口結舌,想要駁斥,偏又找不著理由,急得麵紅耳赤。


    “遇事要多動動腦子,別一天到晚象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夏季板了臉,繼續教訓。


    “人家都欺到頭上來了,難道就這麽忍著?”夏雷頗不服氣。


    “門外念的詩句,你可聽清了?”夏風想了想,問。


    “聽清了~”常安點頭。


    “去把四小姐請來。”夏風吩咐。


    “是。”


    常安還沒有出門,夏雪已經臉色煞白地跑了進來,一見夏風,眼淚便嘩地掉了下來:“三哥,我完了~”


    見她這般模樣,眾人心中都是咯噔一響。


    夏季沉了臉:“常安,你先下去。”


    常安巴不得,躬身退出去,反手把門掩上,走到院門口,一臉沉重地望著灰蒙蒙的蒼穹,心中七上八下:四小姐,難不成真要嫁給衛守禮這潑皮?


    書房裏,夏雪哭哭啼啼:“一定是水晶那賤蹄子,恨我射瞎她的眼睛,挾怨報複,偷了我的手劄出去賣給那潑皮!”


    “下作的小昌婦!竟敢賣主求榮!”夏雷豁地站起來:“我這就去把她捉來,千刀萬剮了她!”


    “事已至此,殺了她也不頂用,隻會壞了四妹的名聲!”夏季看一眼哭得梨花帶雨的夏雪,冷聲道:“最要緊的,是把衛守禮穩住!”


    夏風皺眉:“他擺明了挾私要脅,除非允了婚事,否則絕不會罷手。”


    夏雪心生恐懼,一把抓著他的衣袖:“不,我絕不嫁他!三哥救我,三哥!”


    “雪兒,你冷靜點。”夏風看著她充滿絕望的臉蛋,柔聲安慰:“眼下最要緊的,是堵住衛守禮的嘴。不然,詩作流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不就是幾首詩?”夏雷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由得他去傳,隻要咱們一口咬定,不是雪兒與他私相授受就行。”


    “……”夏雪有苦說不出。


    她自幼錦衣玉食,巸指氣使,幾曾經曆過如此難堪之事?


    咬死了唇瓣,淚水迅速在眼眶凝聚,盈盈欲墜。


    夏風與她關係素來親厚,又知她私心愛慕南宮宸,瞧她如此模樣,隱隱猜到事情沒這麽簡單。


    衛守禮手中拿的,定然不是普通的吟哦唱和之作。


    詩中定然另有隱情,有違禮教,失婦德之言,被他抓住了把柄。


    否則他不會有恃無恐,夏雪也不會這般驚慌失措。


    但夏風現在擔心地,還不是那些詩作。就怕他手裏,還握著不該有的東西,那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雪兒,”夏風委婉提醒:“除了詩作,還曾丟失什麽東西?”


    夏雪香腮染淚,滿眼茫然:“我屋裏的東西經常換,哪記得這麽多。”


    尤其是這段時間,她處於極度焦躁中,每天在家裏砸東西出氣。有時,一天之內都要換好幾套擺設。


    “不是這些,”夏風遲疑一下,隻好把話挑明:“是你貼身用的東西。比如簪環,首飾,等等……”


    “這個,要問琉璃。”夏雪囁囁地道:“不過,諒她也沒這個膽量!”


    這些東西都是造冊的,一旦查出,是要送官究辦的!


    況且,許太太早就防了這一手,特地加強了門禁,出入盤查得十分嚴格,要挾帶東西出去可不容易。


    “嗯,”夏風頜道,略放下半顆心來:“那就好。”


    “怎麽辦?”夏雷望著夏季。


    夏季沉吟片刻,道:“咱們也別在這瞎猜,先請那潑皮進來,看看他手裏究竟有什麽底牌,再做打算。”


    “不管他手裏有什麽,我反正不嫁他!死也不嫁!”夏雪斬釘截鐵地嚷。


    “你先去裏頭呆著。”夏季抬起下巴,朝內室一指。


    “不,我不去!”夏雪想著那日誤闖而入,撞見夏風與杜荇在裏麵胡天胡地,心生厭惡。


    夏風也想到此節,麵上一紅,神情微有些不自在。


    “也好,那就回你自個的院子去。”夏季不知內情,想著他們幾兄弟要與衛守禮談判,這又是個混不吝,百無禁忌,啥髒的臭的都敢往外說。


    夏雪在場,兄弟幾個有了顧忌,有些陰損手段,怕不好使。


    “不,我不走!”夏雪卻害怕衛守禮將她的老底揭出來,到時沒臉見人,死活不願意離開。


    夏季拉長了臉:“你這是要跟那潑皮親自麵談不成?”


    “我……”夏雪語塞。


    “雪兒乖,聽大哥的話。”夏雷難得溫柔,扶著她的肩,將她強行送進了內室:“二哥答應你,就算拚了命,也不會讓你嫁給姓衛的。”


    夏雪還沒吭聲,就聽見常安在外麵高聲道:“少爺,衛公子來了。”


    夏雪心一緊,臉色登時就變了。


    “不用怕,二哥替你收拾他!”夏雷扔下一句,匆匆回到書房。


    “哈哈哈~”衛守禮滿麵春風地走進來,抱拳團團一揖:“大哥,二哥,三哥!幾位哥哥都在,小弟這廂有禮了!”


    夏雷眼如銅鈴,甕聲甕氣地道:“誰是你哥哥?你少亂攀關係!”


    衛守禮哈哈一笑:“小弟與雪兒妹子成了親,大家做了親戚,幾位自然都是小弟的兄長。”


    “放你娘的屁!”夏雷沉不住氣,跳起腳來罵:“誰他媽跟你做親戚?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揍你!”


    “不怕幾位哥哥見笑,”衛守禮居然不生氣,笑嘻嘻地從袖子裏扯出一塊大紅的綢子來,在眾人麵前揚了揚:“我和雪兒已經私訂終身了。”


    夏季定了睛一瞧,竟然是一條繡工精致的女子肚兜。


    夏雷雖然火爆,卻也有妻有子,怎會認不得肚兜?


    他雖未親眼見過夏雪的肚兜,但這材質,這繡工,以及這配色……


    再加上衛守禮有恃無恐的態度,都將事情指向一個結果。


    這,就是夏雪的貼身之物!


    完了!雪兒怎會這麽不小心!如此私密的東西落在了這潑皮手上,事情怕已經不能善了!


    夏風抿著唇,麵上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向來溫和的眼睛,閃著懾人魂魄的冷芒。


    這一刻,衛守禮在他眼中,已是一個死人。


    他要考慮的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從這個世上消失,又能讓平安侯府置身事外。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書房。


    夏雪在裏屋,不明白外麵為什麽突然安靜下來了?


    她忍不住站起來,往外走了幾步,藏在錦簾之後,焦急地伸長了脖子偷聽。


    衛守禮別的不在行,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最在行。


    他瞥到簾子晃動,留心一看,見簾子下露出一截裙邊。


    光從衣裳的料子,便能猜出來,此刻簾子後麵站著的是什麽人。


    衛守禮心中暗喜,不動聲色地往內室方向移了幾步。


    夏雷眉毛一動,立刻警惕地擋到了他的身前。


    衛守禮心裏越發有數,笑嘻嘻地道:“怎麽,雪兒沒有同幾位哥哥說嗎?哎,這也不怪她,女兒孩子臉皮薄,害羞也是有的。”


    他一邊說,一邊故意將手裏的肚兜揚得嘩嘩響。


    夏雷氣得鋼牙咬碎,眼裏幾欲噴出火來。


    夏風暗中朝夏季做了個手勢,清淡一笑,溫和地道:“事關舍妹終身,需要從長計議。且,父母高堂尚在,也輪不到我們哥幾個做主。守禮兄請坐下說話,我這就去請家母。”


    夏季會意,移步門邊,守住出路。


    夏雷與他配合默契,立刻轉身朝窗邊走。


    “這才象話。”衛守禮心中怦怦亂跳,強持鎮定,哈哈一笑:“不愧是小侯爺,胸襟氣度就是與眾不同。婚事,自然要坐下來談。”


    夏季幾個見他死到臨頭渾然不知,心中大定,也都含著笑,慢慢地朝他逼進:“三弟說得對,婚事我們幾個做不得主。但是,有些話該說的還是要說。前些日子,守禮兄做的那些事,可有點不大地道。”


    他兄弟三人,前倨後恭,衛守禮素日打交道的都是些三教九流,自然明白這是翻臉的前兆。


    “嘿嘿~”他幹笑幾聲,團團向人一揖:“有頭發誰願意做禿子?小弟這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也不會出此下策。小弟在這保證……咦?蕭兄……”


    他對著窗外,麵露驚疑之色。


    夏季在他手裏吃過大虧,很是折了許多強將,未免聞蕭色變,心中別地一跳,隻當這冤家對頭果然來攪局,猛地轉頭去看。


    另二人也是同樣心思,齊齊扭頭去看。


    衛守禮便在這千均一發之際,一個箭步躥進了與書房一簾之隔的內室!


    ps:那啥,守禮兄給力吧?還想更給力點不?想,就用月票使勁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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