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是顧氏的周年祭,因著時疫的關係,不敢請僧道做水陸道場,恭親王府,忠勇伯府和陳國公府雖沒來吃酒,卻都遣仆人來送了禮。


    杜府二房人在祠堂簡單地舉行了一個儀式,焚香禱告一番之後,杜謙,杜誠,杜修,杜芙等人皆除了喪服,換上新衣,孝期便算是過去了。


    杜荇如今是出嫁女,按理也隻需服一年的喪,是以一並除了服。


    如今還在孝期的,就隻剩杜鬆,杜蘅,杜葒,杜苓四兄妹了。


    看著煥然一新的杜謙,杜老太太的臉上露出久未顯現的笑容,特地把他叫到內室,母子二人關起門來說了好一陣的體己話輅。


    具體說了什麽,不得而知。聽瑞草堂伺候的丫頭們說,大老爺從裏麵出來時,頰上染著紅暈,狼狽裏夾著幾分羞澀。


    紫蘇把聽來的消息,低低地對杜蘅道:“老太太好象在張羅著替老爺續弦,聽說陳二奶奶拿了一個大紅的楠木匣子來,裏頭有十好幾張庚帖,讓老太太挑呢。”


    杜蘅沒有做聲紆。


    紫蘇便抱怨:“老爺今天才出服呢,也不知她急什麽?”


    “父親正當盛年,總不能一輩子不續弦吧?”杜蘅默了許久,淡淡道:“既是早晚要續,當然宜早不宜晚。”


    前世,杜謙還在孝期就把柳姨娘扶了正呢!


    況且,杜鬆如今已是廢人,長房裏沒有個承嗣之人,老太太能不著急上火嗎?


    紫蘇悻悻道:“也不急在這一刻吧?她這樣,把夫人放在哪裏,又把小姐放哪裏?”


    “你希望我怎樣?”杜蘅看她一眼:“攔著,不許父親續弦?”


    紫蘇輕哼一聲:“以小姐的手段,未必就辦不到。”


    杜蘅很是驚訝,想了想,道:“強扭的瓜不甜,若是父親心裏沒有母親,就算被逼著終身不再娶妻,又有什麽意思?”


    紫蘇正欲再駁,忽然聽到一陣驚嚷,忙掀了簾子往外瞧,卻隻看到人群匯在一起往前頭跑:奇道:“小誌哥,這些人跑什麽?”


    林小誌站在車轅上往前麵眺望了一會,吃驚地道:“咦,好象都往鶴年堂的方向跑呢。”


    “去看看。”杜蘅忙道。


    等他們趕到,卻見鶴年堂外人頭攢動,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相互交頭接耳的,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林小誌聽了一下,大家都在各說各話,好象在說有誰在街頭暈倒,被仆從們送到鶴年堂來了。


    緊崩的心弦一鬆:還當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不過又是多了個染了時疫的倒黴蛋罷了!


    “讓讓,麻煩大家讓個道~”林小誌跳下車轅,帶著黃健幾個在人堆裏開出一條路。


    紫蘇先從馬車上下來,回過身再來扶杜蘅。


    杜蘅才一露麵,立刻有人大聲嚷:“二小姐來了!”


    現場立時安靜下來,杜蘅有些窘迫,垂著頭扶了紫蘇的手下了馬車。


    “這下好了,燕王有救了!”人群發出歡呼。


    杜蘅一怔,頓了腳步。


    林小誌卻是一驚。


    糟糕!難道那個染了時疫的倒黴蛋,竟是南宮宸?


    這時,陳泰得了消息,從鶴年堂裏急匆匆地奔了出來,見著杜蘅,長長鬆了口氣:“二小姐來了就好了!快,裏麵請。”


    杜蘅定了定神,隨他步入內堂:“殿下怎麽了?”


    “早上時還好好的~”陳泰竭力想表現得鎮定無波:“象往常一樣先巡視了一圈外城,正打算巡內城。走到榆樹街時,忽地從馬上跌了下來……”


    說到這裏,他一陣後怕,幸得這是大街,馬跑得不快,若是在郊外,從馬上摔下來,不死也得重傷!


    頓了一頓,才接著往下說:“奴才想著,這裏離鶴年堂不遠,就自作主張把王爺送了來。正打算去請太醫,二小姐就來了。”


    “這幾日王爺身體如何,有沒有頭疼發熱,或是哪裏不適?”杜蘅問。


    “不可能!”陳泰臉色煞白,斬釘截鐵地道:“王爺身體向來強健得很,飲食清潔方便都很注意,不可能染時疫!”


    杜蘅安慰道:“我隻是徇例問一聲,你別多心。”


    “快,去請鍾醫正!”陳泰這時已覺得讓杜蘅來給南宮宸瞧病,是個錯誤的決定,黑了臉吩咐身邊一個侍衛。


    “是。”


    “王爺胃口如何,有沒有喝酒,有沒有嘔吐?”杜蘅並未計較他的無理,柔聲詢問。


    陳泰眼睛瞪得象銅鈴,凶神惡煞地衝著她怒吼:“你耳朵聾了嗎?這些症狀王爺通通都沒有!王爺沒有染時疫!你這庸醫!”


    南宮宸這時卻已醒轉,睜開眼,入目的是陌生的承塵。


    身下是簡易的木板床,隨便動一動手便咯吱亂響。


    四下一打量,隻房裏隻靠窗的位置放著張桌子,上麵擺了些大大小小的瓷瓶,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草的清香。


    這場景,隱約竟有幾分熟悉感。


    怪了,這是什麽地方,自己什麽時候來過?


    他蹙了眉,努力思索,卻怎麽想也想不起來。


    院子裏傳來喁喁低語之聲,柔和清婉,似涓涓細流,聽在耳中很是舒服,他不禁有些出神,驀地有人拔高了聲音,卻是陳泰。


    他曲了肘,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隻覺一陣天旋地轉,重重跌回**。


    吱呀一聲響,杜蘅聽到動靜,推門走了進來。


    南宮宸轉頭,一顆心莫名地懸了起來。


    正午的陽光從頭頂灑下來,照得她象個透明的人,幹淨,純潔。她的五官完全模糊在一團金色的光芒裏,有風挑起她鬢邊幾絡碎發,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飄渺如仙,美得驚人。


    南宮宸微微眯起眸子,眼中那道金色的身影也越發的流光溢彩。


    恍惚間,聽到一道柔和幹淨的聲線在耳畔低低響起:“殿下,你醒了?”


    轟地一聲,似平地一聲驚雷,把南宮宸的意識炸得四分五裂!


    他想起來了,原來是夢!


    是那個困擾了他大半年的,莫名其妙的,重複出現,會自動演繹故事的怪夢!


    怪不得從睜開眼,就覺得周身的一切隱隱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這間屋子,與他夢裏出現的那間陳設極其相似!不同的是,夢裏的是一間竹樓。他伸出手,急切地摸索著身下的床板,目光重又把房間打量一遍,與夢裏的不完全一樣,但是桌上堆滿的藥瓶,鼻間滿溢的藥香,這把柔和的嗓子卻絕錯不了!


    “殿下,”杜蘅往前走了兩步,離床還有數尺的距離,停了下來,略有些擔憂地望著他:“你還好吧?”


    杜蘅,竟然是杜蘅!


    南宮宸極度震驚,張大了嘴瞪著她。


    為什麽,她會如此執拗地出現在他的夢裏?


    一幅幅零亂的畫麵,毫無預警地如走馬燈似地在腦海中閃回。


    靜安寺初次見麵,那雙飽含恨意,帶著冰冷的警惕和刺探的目光;


    佛堂中,她泣血呼喚著他的字,含恨質問:“為什麽這樣對我”暈倒於他懷中;


    金蕊宴,她絕望而憎惡的眼神:“拿開你的髒手!”


    月色下,她殷殷關切:“你箭傷未愈,出來做什麽?”


    現實和夢境不斷交織變換,竟分不出哪是夢,哪是現實?


    他的眼睛睜大到極致,嘴角劇烈的顫抖起來。


    “王爺!”陳泰三步並做兩步衝進來跪在床頭,見了他這模樣,悲從中來,死死地攥著他的手:“你說話啊,我是陳泰,是陳泰啊!”


    南宮宸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滾!杵在這裏擋著他的視線!


    陳泰哭得越發傷心了:“王爺,你可不能死啊!”


    南宮宸氣不打一處來,正要出言訓斥,一隻柔軟細滑的手掌探上了額頭,微涼中透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我看看,沒有發燒~”


    他一驚,到嘴的訓斥忽地咽了回去,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張娟秀姣好的麵孔,竭力想把她與夢境中那抹模糊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然,終是失敗了。


    夢境進展很慢,至今他沒有看到過那人的臉。


    杜蘅微微彎腰,二根手指搭上他的腕脈,一絡發絲滑下來,若有似無地從他頰邊一掠而過,如一片羽毛輕輕搔著他的心。


    南宮宸心神劇顫,手腕一翻,猛地握住了她。


    ps:今天卡文,算了,隻能扔這麽多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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