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絕嘻皮笑臉,半玩笑半試探地道:“小爺後來一想,媳婦是什麽人啊?能預知過去未來,賽過活神仙啊!早在去年秋天就開始做準備,區區時疫,一定難不倒你!於是,小爺就淡定了!”


    杜蘅臉一熱:“你才活神仙呢!”


    蕭絕哈哈一笑,眉飛色舞地道:“事實證明,你果然沒讓小爺失望!短短二個月,媳婦的美名傳遍了大江南北。小爺從廣東一路走來,耳朵裏聽的全是我媳婦的事跡!美得我啊,差點找不著回京的路了!”


    “不是說去大澤郡,怎麽跑廣東了?”杜蘅訝異地問。


    “哼!”蕭絕輕哼一聲,麵色不愉:“還不是死老頭害的?小爺的差使辦完了,正打算回京看媳婦呢,一道密旨,又把小爺調往廣東去了!攴”


    杜蘅恍然:“皇上這是讓你籌集賑災款去了吧?”


    怪不得,先前各省還相互推諉,猶如一團亂麻,突然有一天就理順了,銀錢,糧食,藥材各種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了災區呢。


    太康帝果然知人善用,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合適辦這件事的人了迤!


    蕭絕很是鬱卒:“老頭子這是殺雞用牛刀!害得小爺有家不能回,倒要看他怎麽補償我?”


    杜蘅微微心疼:“跟那些封疆大吏們打交道,不容易吧?”


    雖說是朝廷支借,可誰不想坐地起價,最大限度地給自個撈好處?


    前世南宮宸貴為皇子,還不是免不了要與大臣們應酬交際,虛與委蛇?


    何況,蕭絕雖是欽差,終歸隻是個四品的僉事。


    跟那些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們比,不論是年齡還是資曆,職位都矮了一大截。


    從這些人口袋裏往外掏銀子,還不能讓朝廷蒙受太大的損失,不能任他們獅子大開口……光想,就覺得頭疼。


    虧得是他,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把事情辦得這麽麻利順溜。


    蕭絕眼睛一瞪:“小爺親自出馬,那是瞧得起他!銀子掏慢了,拿少了,爺還不高興呢!敢給爺耍心眼談條件,除非活膩味了!”


    杜蘅頑心突起,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您是誰。七爺,哦?”


    “好啊!”蕭絕佯裝發怒,做勢欲撲過來打:“你個小沒良心的,居然取笑我?皮癢了不是!”


    杜蘅咯咯笑著,擰身便跑:“打不著!”


    這銀鈴似的笑聲,惹得蕭絕心癢難耐,一拳砸到窗台上:“小妖精!你逮著機會就可勁地欺侮我吧,過幾天看爺怎麽收拾你!”


    杜蘅嚇了一跳,道:“好好的,幹嘛拿窗戶出氣?”


    “一扇破窗戶,砸壞了我賠你就是。”蕭絕倚著窗,懶洋洋地道。


    “誰心疼窗戶啦?”杜蘅橫他一眼:“把手給我。”


    蕭絕嘿嘿一笑,頗為得意地道:“不是心疼窗戶,那就是心疼我啦?”


    “呸!”杜蘅啐道:“你能不能正經點?”


    “已經夠正經的啦!”蕭絕小聲嘀咕。


    這也就是他,換成其他男人,俏生生的媳婦站在眼前,早就撲過去,吃得連渣都不剩了,誰還有閑功夫跟她廢話啊?


    “你說什麽?”杜蘅沒聽清。


    “好媳婦~”蕭絕摸著肚子,笑眯眯地瞅著她道:“我餓了,能不能賞我一口吃的?”


    “餓了怎不早說?”杜蘅頓足,提高了聲音道:“紫蘇,給七爺擺飯。”


    何嬸很快重新整治了酒菜送到院中,兩人隔著一扇窗戶,各自落座,看著有些詭異,氣氛卻是說不出的融洽。


    蕭絕一則是連續趕路消耗了大量體力,真的餓得狠了;二是與杜蘅久別重逢,心情舒暢,是以胃口大開。


    杜蘅吃得很少,看他大快朵頤,頃刻間把一桌子菜幾乎全掃進胃裏,一迭聲地道:“慢些,也沒有人跟你搶。餓得久了,不宜吃多,一會胃該撐壞了!”


    蕭絕埋頭苦吃,百忙中豎起一根大挴指:“宋嬸這手藝,實在是太棒了!趕明成了親,別的都不需帶,宋嬸一定要帶過去。”


    杜蘅臉一紅,忙把話題岔開:“這一路上,難道沒有人照顧飲食嗎?怎地餓成這樣!”


    “旁人照顧得再好,哪有自個的媳婦貼心?”蕭絕笑嘻嘻。


    “……”


    蕭絕忽地將筷子往桌上一擱:“不行!”


    “怎麽啦?”杜蘅唬了一跳:“可是菜裏有砂子,硌著牙了?”


    “這麽溫柔嫻慧,乖巧體貼,聰明伶俐的媳婦,放在外麵實在太危險了!小爺得趕緊稟明了皇上,把你娶回家!省得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成天圍著你轉!”蕭絕半是玩笑半認真地道。


    杜蘅立刻閉緊了嘴巴,不吭聲了。


    這人,最會胡攪蠻纏,任何話到他嘴裏,都有本事跟婚事掛上鉤!


    蕭絕見她不接茬,心裏微微有些失望。


    不過不要緊,離她除服還有一年時間,隻要鍥而不舍地軟磨硬泡下去,終有讓頑石點頭的那一天!


    他風卷殘雲地吃完飯,把碗一擱,捧著杯熱茶,翹著兩條長腿,慢條斯理地跟她說些一路上的見聞。


    杜蘅見他總算不再揪著婚事不放,悄悄鬆了口氣:“初七呢,怎沒跟你一塊回?”


    “她呀,在別院裏守著她的寶貝疙瘩呢!”蕭絕心情愉悅,彎唇而笑。


    “你呀,”杜蘅忍不住歎氣:“一天到晚變著法子捉弄她,什麽時候才長大!”


    蕭絕不懷好意地瞧著她:“長到多大才算大?”


    杜蘅不察:“看你做事,有時挺老成硬朗,有時卻比初七還象個孩子……”


    說到一半,忽地省悟,驀然飛紅了臉,再說不下去。


    蕭絕目光灼灼,嘴角噙著一抹壞笑:“放心,小爺該硬的時候一定會硬,絕不會教你失望就是。”


    杜蘅羞惱成怒,啪地一下關了窗子。


    蕭絕哈哈大笑:“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


    等出了楊柳院,臉上笑容漸漸隱去,大步流星地回了閱微堂:“南宮宸這小子不知死活,竟敢乘小爺不在京裏,跑來撬牆角。看爺整不死他!”


    敢打阿蘅的主意,別說門,窗都沒有!


    魅影很明智地繞開雷點,恭敬地道:“爺,既然已回了京,王府那邊,是不是也該報備一聲?省得王妃提心吊膽的。”蕭絕無可無不可地道:“那就打發人去說一聲。”


    “爺,”魅影不讚同地道:“您還是親自去一趟的好。”


    不等蕭絕說話,徑自道:“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何況當年的事,王爺頂多是個大意失察之責,又不是有意拋棄了您。這些年來,他受的折磨比爺隻多不少。好不容易一家團聚,死揪著過去不放有何好處?”


    “哼!”蕭絕冷哼一聲:“他掌著神機營,自個的兒子走丟,居然找不回來,騙鬼呢?”


    當年的事,一定有蹊蹺!


    不是皇帝的主意,就是兩個老家夥合謀的結果。


    但不管是誰的主意,蕭乾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否則,何以早不找到,晚不找到,偏偏顧老爺子一死,就把他給找到了?


    隻可憐了母妃倒是真的,這麽多年一直蒙在鼓裏,日日承受喪子之痛的折磨!


    這事的確解釋不通,魅影默了半晌,勸道:“就算為二小姐著想,爺也該早些跟王爺和好才是。否則,她嫁進蕭家,夾在你們父子中間,日日看你們的臉色,日子怎麽過?”


    “他敢?”蕭絕怒道:“他有什麽資格給阿蘅臉色瞧?惹火了我,一拍兩散!小爺帶著阿蘅搬出來住,才不受他的鳥氣!”


    魅影撇了撇嘴:“想得倒美!我敢用項上人頭擔保,二小姐絕對不會同意您這麽做!到時,隻怕是您一個人被趕出來,孤苦零丁,流落街頭。”


    “放屁!”蕭絕氣得抬腳就踹:“她是我媳婦,敢不聽我的?”


    魅影早有準備,側身避過他的佛山無影腳,陰陽怪氣地道:“爺,在小人麵前,您就別打腫臉充胖子了吧!”


    就憑他見了二小姐的慫樣,做得了主才怪!


    “你說什麽?”蕭絕提高了聲音喝叱。


    好個魅影,能屈能伸,立刻一臉諂媚:“爺是真男人,哪能跟女人計較,是不?您那不是怕,是寵!”


    “滾!”蕭絕勃然大怒。


    魅影嗖地一下跳到房頂上:“我滾了!爺別忘了回王府。”


    蕭絕氣得不行,在房裏胡亂轉了幾圈,好不容易才把心底這股邪火壓下來。


    悶坐了半晌,終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回了穆王府。


    穆王妃接到信,喜出望外,扶著西西的手,三步並做兩步到了廳堂。


    蕭絕卻並不進屋,隻在庭院裏,遠遠給她行了個禮:“我回來了。”


    穆王妃瞧他一副疏離的樣子,眼眶一下紅了:“怎麽站在外麵?快進屋來說話。”


    西西拉了拉她的衣襟,小聲解釋:“小王爺才從外省來,怕沾了不幹淨的東西,這才不肯進屋。”


    穆王妃默了一下,道:“外頭太陽大,你到廊廡下來。”


    蕭絕搖頭,道:“我還有事,馬上就要走。”


    穆王妃眼巴巴地瞅著他:“喝口水的時間也沒有嗎?”


    蕭絕猶豫一下,雖未依言站到廊廡下去,卻也沒有立時就走。


    穆王妃頓時大喜,命人搬了椅子到廊廡下,又是憐又是疼惜地道:“黑了瘦了!不過,好象又長高了些。”


    蕭絕不覺哂然:“我都要娶媳婦了,還長!”


    穆王妃臉上便有些訕訕地:“時間過得可真快,記憶中你還隻有三歲,一眨眼的功夫,卻要娶媳婦了!”


    她吩咐人在院子裏擺了桌子,十幾二十種點心擺了滿滿一桌:“來,嚐嚐好不好吃。”


    蕭絕苦笑:“我又不是女孩子,擺這麽多零嘴做什麽?”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所以每樣都弄了一點。”穆王妃不禁赦然,為自己對兒子的喜好完全沒譜而汗顏。


    蕭絕隻好胡亂拈了一塊點心,咬了一口:“我不挑,什麽都能吃。”


    點心入口即化,甜而不膩,味道好得出奇,不象是外麵點心鋪子裏買的。


    杜蘅沒什麽特殊的喜好,就好吃些點心,又挑剔得厲害,總嫌外邊買的太甜,吃一小塊便不肯再試。買一堆回來,多半也賞了那些丫頭。


    這點心弄些過去,說不定倒能對她的胃口。


    心裏想著,忍不住又試了另外一款,麵粉加了羊奶做成球狀,外表炸成金黃色。


    表皮酥酥的,裏頭卻十分細滑,咬一口奶香四溢,讓人食指大動。


    “這點心哪買的?”蕭絕指著盤子問。


    穆王妃見他喜歡,禁不住喜上眉梢:“是你燕妹妹做的,喜歡就多吃一點。對了,你回家這麽久,還沒正式見過你燕妹妹吧?要不,乘這個機會把她叫來,你們兄妹也說說話?”


    “不用了~”蕭絕眉頭一皺,隨手把點心往碟子裏一扔。


    他隻想把廚娘給阿蘅挖過去,卻沒興趣跟所謂的妹妹聯絡感情。


    “怎麽啦?”穆王妃見他突然間意興闌珊,小心翼翼地瞧著他的臉色,聲音瞬間低了好幾度:“生母妃的氣啦?”


    氣她不該收養蕭燕?


    可當時他遝無音信,她又膝下空虛,蕭乾見她整天神思恍惚,怕她憋出毛病來,就做主從二房裏抱了個女娃過來,養在她的名下。


    萬一蕭絕真找不回來,百年之後,起碼也有個捧靈送終之人……


    可是,蕭絕認祖歸宗之後,卻對這個替他盡了十幾年孝的妹妹興趣缺缺,見了麵連招呼都懶得打,抬腳就走——不是有心結,還能做何解釋?


    看著一臉討好的穆王妃,蕭絕一陣心煩意亂,猛地站了起來:“走了。”


    “絕兒!”穆王妃急了,生恐他一去不回頭,脫口喚道。


    蕭絕見她要走出廊廡,到庭院中來,忙往後退了數步,厲聲喝止:“站住!”


    “絕兒,”穆王妃一隻腳踏在走廊上,一隻腳踏在石階上,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你別走,好嗎?家裏不是沒有空房子,何必非要住到外麵去?”


    蕭絕蹙眉:“我身上還擔著差事,住外麵方便。”


    “不管什麽差,總得吃飯睡覺吧?”穆王妃怯生生地道:“你一個人在外麵,娘不放心。”


    蕭絕不耐煩了:“我一個人住了二十幾年,有什麽不放心的?”穆王妃立刻眼淚汪汪:“對不起,都是娘不好,沒有看好你……”


    蕭絕撫額,隻好耐著性子解釋:“我沒生氣,隻是覺得一個人住方便!”


    想父親多麽強硬的一個人,怎麽娘的性子這麽軟綿,動不動就流眼淚呢?


    還好阿蘅不象娘,要不然兩個人碰了麵,還不得天天發大水啊?


    “外麵哪有自個家裏方便!”穆王妃眼睛一亮,道:“你想來便來,想走就走,絕對沒有人幹涉。娘隻要每天看你一眼就成。”


    蕭絕輕哼一聲。


    蕭乾都管不了他,這些人有什麽資格幹涉他?


    “絕兒,”見他不吭聲,穆王妃含了淚,哀婉地道:“算娘求你了,還不成嗎?別看你爹嘴裏說得挺硬,其實心裏也盼著一家團聚的。而且,他的身體也不好,還不知道能活幾年……”


    蕭絕隻覺頭疼萬分。


    默了許久,問:“老頭子又怎麽了?不是說服了阿蘅的藥,好了許多嗎?”


    “他那個脾氣,誰擰得過他?”穆王妃歎了口氣:“自打上回蕭昆說漏嘴,知道藥是阿蘅開的,死活不肯再吃。好在如今天氣炎熱,勉強還能熬得下去。”


    蕭絕怒道:“老頭子這是想要幹什麽?不想活了早點一頭撞死,省得半死不活地杵在跟前,礙眼!”


    “兔崽子!”一聲暴喝,忽地傳來:“你咒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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