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越想越覺得不安。


    南宮宸從來不是個喜歡說廢話的人。


    今天卻突然跑來跟她說了這麽一通廢話,為此還特地讓陳泰清場。


    尤其是他看她的目光,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


    那種居高臨下,好象她永遠赤果著一眼就可被他看穿沒有任何秘密可言;而自己卻永遠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旄!


    她猜了他的心思七年,再也不願意費心思去猜了。


    “紫蘇,”憋在心裏實在太難受,找了個機會把人支開,低聲道:“我今天見到南宮了。”


    “今天大朝會,沒看到他才奇怪吧?峒”


    “不是!”杜蘅搖頭,聲音越發壓得低了:“他特地來找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末了把白天的事說了一遍,道:“我有一種預感,他一定是察覺到什麽了。”


    “這絕對不可能!”紫蘇直覺否認:“小姐太**了!他又不是神仙,前世的事怎麽能知道?”


    是啊,除非是象她一樣重生了,不然前世的事怎麽可能知道?


    道理都懂,可杜蘅卻還是心神不寧,連初七都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好奇地問:“小姐,你晚上沒吃飽飯麽?”


    “呃?”杜蘅茫然。


    紫蘇早已習慣了她的直線式思維,跳躍式發問,笑道:“小姐不是不開心,是在想事情。”


    “哦。”初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很是疑惑:“不開心的事,幹什麽要去想?”


    “初七真聰明,”紫蘇讚許地撫了撫她的頭,看一眼杜蘅,意有所指地道:“不開心的事,就不要想。”


    這麽簡單的道理,連初七都明白,小姐怎麽就想不通呢?


    杜蘅苦笑。


    不是她有自虐傾向,實在是前世那麽慘痛的經曆,不想再經曆一次。


    如果換做一年前,南宮宸知道了她的計劃又怎樣,大不了魚死網破!


    可是現在,魚死網破的代價實在太大,她負擔不起。


    怎麽可以不去想,怎麽能夠不擔心?


    “要不,”紫蘇見她實在是坐立難安,建議:“跟七爺商量一下?”


    對付南宮宸,光靠小姐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必須得要有七爺的支持,不如坦白了好。


    杜蘅的臉一下就白了。


    紫蘇立刻意識到自己出了個餿主意。


    蕭絕若是知道小姐曾經是燕王妃,還生過一個兒子,婚事豈不是就黃了?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不好拿前世的事來說嘴,可嘴裏不說,心裏能沒有膈應?


    心裏有了膈應,對小姐還能象以前那樣好?


    她雙手合十,暗暗祈禱:“老天保佑,讓小姐順利成親,婚後立刻懷上孩子……”隻有這樣,小姐才能在蕭家站住腳,這一世的婚姻才可能有保障。


    杜蘅的臉色更差了。


    她想起了無言的話,她是刑克子女的孤寡命。


    紫蘇也想起來了,頓時不知所措:“小姐,命理之事不可盡信。他還說小姐天生鳳格呢!上一世,小姐也沒當上皇後呀!明顯就是招搖撞騙。”


    但這樣蒼白的話,顯然給不了杜蘅任何安慰,她要的也不是幾句空泛的口頭上的撫慰。


    一夜碾轉,到天亮時才勉強合了會眼,起得比平時晚了一個時辰。


    好在杜家人口簡單,初二按大齊習俗又是走嶽家的,家裏沒有人客,杜蘅又是單獨支應門庭,倒也沒人管束。


    蕭絕一大早就來了,先給老太太請了安,又去見杜謙,偷偷塞了張銀票到他手裏,笑嘻嘻地道:“聽說嶽父大人要續弦了,這是小婿的一點心意。”


    杜謙尷尬得不得了,連連推拒:“世子爺休得取笑。”


    “不知道嶽父大人喜歡什麽,也不敢擅自做主。所以,隻好以此阿堵之物充數,阿蘅麵前還請嶽父大人代為遮瞞一二。不然,又要數落我滿身銅臭。”蕭絕笑得溫和無害,標準的小女婿樣。


    杜謙嘴裏嗔道:“蘅姐兒怎麽這麽不懂事?哪能這樣說世子爺呢?回頭我說說她。”


    蕭絕護短的毛病立刻就暴露了:“我市井中長大,又經了這麽多年的商,本來就有些銅臭氣,阿蘅說得也沒錯。”


    杜謙一愣,捋著胡子嗬嗬地笑起來:“既是如此,那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接著又留他吃飯:“這麽早過來,還沒吃飯吧?不嫌簡陋的話,在我這一塊用點?”


    蕭絕就笑得有幾分羞澀的樣子:“我吃過了,想去看看阿蘅。”


    “去吧去吧~”杜謙笑咪咪,扮演慈父。


    蕭絕中規中矩地給他行完禮,轉過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杜謙看著他挺拔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視線外,忍不住感慨:“年輕真好!”


    蕭絕直奔楊柳院,也不讓人通報,直接掀了簾子進門。


    謝謝反應敏捷,見有人進門,立刻在籠中跳上跳下:“謝謝,謝謝~”


    “七爺!”紫蘇幾個齊刷刷地請安。


    連站在籠架上的啾啾,也很賞臉地衝他叫了一聲:“七爺~”


    蕭絕望著鳥籠的方向,笑罵一句:“你個傻鳥!敢不敢說句別的?”


    杜蘅正準備吩咐撤桌,見他進來,忙站起來問:“這麽早來了?”


    蕭絕走過去,掃一眼炕桌,眉毛立刻擰起來:“吃這麽一點,你屬貓的?”


    “你吃過沒有?”杜蘅卻問。


    “吃了一點,這會又餓了。”蕭絕笑嘻嘻地一屁股在炕沿坐下。


    杜蘅便吩咐:“把桌子撤了,再給七爺重新整一桌來。”


    “不用。”蕭絕搖手,直接拿起她的筷子挾了個包子,三兩口咽下去,看到桌上還有喝剩的半碗粥,拿起來張嘴就喝了一口,含糊地道:“這些就挺好,扔了反正也是浪費。”


    “哎呀!”杜蘅愕然驚呼:“那,是我吃過了的……”


    紫蘇幾個低了頭抿著嘴,收拾了桌子,偷笑著魚貫出了門。


    蕭絕抬眸,衝她邪邪一笑:“我說今兒這粥怎麽喝起來格外好喝呢?原來是我媳婦喝了,怪不得又香又甜了!”


    杜蘅漲得一臉通紅:“大早起來淨瞎說!”


    蕭絕卻忽地斂了笑,湊到她跟前,不滿地責問:“你昨晚做賊去了?臉色怎麽這麽差!杜蘅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臉,吱唔道:“沒什麽,昨晚沒睡好。”


    蕭絕彎眉笑眼,語氣極其挑/逗地問:“是不是淨想著我了?”


    “誰,誰想你了……”杜蘅被戳中心事,否認得很沒有底氣。


    雖不是他想的那種,但想了他一晚上是事實。


    蕭絕眼睛一亮,傾身過去,痞痞地問:“真的想了?想我啥了?”


    說著話,人就做勢往她身上撲:“哪,我現在就在你麵前,也不用光想著了,想怎麽處置都行,保證不反抗……”


    杜蘅大急,推了他一把:“大白天的……”話出立刻知道不妥,懊惱地垂下頭,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蕭絕“噗哧”一笑,把她拖到懷裏,鎖在身下,支著肘望著她,眼睛亮得象天上的星星:“大白天不行,晚上就可以了,是不是,嗯?”


    “走開啦!”杜蘅又羞又怒,瞠圓了眼睛罵。


    蕭絕俯下身去,一把堵住她的嘴,模模糊糊地道:“不走,這時走的是傻子……”


    他傻過一回,同樣的錯絕不可能再犯第二次!


    “呀,有,有人……”杜蘅心跳得飛快,雙手握拳試圖擋住他下壓的身體,怎麽敵得過他的力氣?


    隻好改去捶他的背,他隻當是撓癢癢,自然完全不加理會。


    所幸他還記得她背上有傷,不敢真的壓實了,也沒真膽大包天到選這個時候辦了她,翻過身把她摟在懷裏,恣意地親吻著,似乎想把分離的這半個月的份,一次補足。


    又似乎是想把上次的場子找回來,吻得霸道凶橫,侵略性十足。


    二根手指捏著她的下巴,令她微微的張開嘴,舌尖凶狠地探進去,找到她拚命閃躲的小舌,勾纏,頂開,再探進去,追逐,反複地纏繞……


    “唔……”杜蘅很快便被吻得眼色朦朧,腦子變成一團漿糊,身子更是軟成了一灘水。


    終於,蕭七爺總算吻夠了本,把她拉起來,抱在懷裏,讓她的背靠著他的胸膛,一個極其寵溺的姿勢,這才低聲道:“阿蘅,你有沒有話要跟我說?”


    杜蘅的思緒還沉浸在剛剛的驚心動魄裏,沒有抽離出來,顯得有些恍惚:“說什麽?”


    還不老實?


    蕭絕低頭,懲罰性地咬住她小巧的耳垂:“真沒有?”


    杜蘅身子一顫,卻也終於發現這個姿勢太不妥當,開始掙紮:“別鬧了~”


    蕭絕暗暗咬牙,決定不跟她兜圈子,一邊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一邊裝著漫不經心地發問:“昨天在皇宮,南宮宸跟你說什麽了?”


    他當然不會信“她摔倒,他扶她一把”的鬼話。


    不然,不會特地派了陳泰和陳然兩個把住路口,支開所有通往那個方向的人。


    “南宮宸”三個字一入耳,杜蘅笑容一凝,整個人都變得僵硬了。


    果然!


    他的預感沒有錯,如果無言那番胡說八道的話有一分真實存在的可能,她前世的那個奸/夫,有九成是南宮宸!


    大家都是男人,昨天他看著阿蘅時,眼裏展現出來的赤果果的占有欲,他又怎會分辯不出來?


    南宮宸雖然很會掩飾,卻掩蓋不了那份男人天性上的排外性,敵對性。


    其實這種感覺,他也有,所以更加熟悉。


    從很早以前開始,他看著南宮宸就很不爽,有種想揍他一頓的衝動。


    那時不明白,以為單純討厭他的作派。現在卻知道,是男人骨子裏那份麵對情敵時天生的敵意在做祟。


    所以,他們兩人相看兩相厭,彼此看對方不順眼。


    蕭絕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語氣還是一慣的吊兒郎當:“怎麽?你們談話的內容是秘密,不能讓我知道?”


    “不是~”杜蘅極快地否認,態度堅決地離開他的懷抱,站起來走到桌邊,裝著倒茶。


    蕭絕慢條斯理地跟過去:“那我可亂猜了啊!南宮宸跟你聊些什麽?大過年的,肯定不會是神狐鬼怪之類的吧?嗯,難道是前世今生?”


    杜蘅心中咚地一跳,手一鬆,茶壺落了下去。


    蕭絕早有準備,一把將茶壺抄在手裏,皮笑肉不笑地道:“怎麽啦,是不是水太燙,燙到手了?”


    杜蘅麵白如紙,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象看著鬼一樣,手更是哆嗦得不象話。


    蕭絕見了她這副樣子,心一點一點往下沉,笑道:“嚇倒了?怪我怪我,本來是想開個玩笑,沒想到你膽這麽小。”


    杜蘅驚魂未定,怔怔地看著他,不說話。


    哪裏有這麽多的巧合!


    昨天南宮宸才警告過她,今天他就來試探!


    她就知道南宮宸那人從來就不說廢話!他一定是找蕭絕私下談過了。


    問題是,南宮宸究竟知道多少?是胡亂猜測,還是殘存了一點前世的記憶,亦或是全部記得,卻故意這麽殘忍地戲弄她?


    蕭絕呢,他又知道了多少?


    “阿蘅!”蕭絕立刻後悔了,上去拉她的手,試圖緩和氣氛。


    不管她到底想隱瞞什麽,既然這個話題是禁忌,令她如此恐懼,那他就不問好了。


    了不起自己慢慢查,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何苦逼她?


    杜蘅條件反射地退了一大步,避開他的碰觸。


    不能亂,不能亂,杜蘅,這個時候一定要穩住了,千萬不能亂!


    紫蘇在門外稟道:“小姐,大小姐來了。”


    蕭絕環著她的肩,小聲道:“阿蘅,有客人來了。”


    又提高聲音道:“請她到花廳坐……”


    話沒說完,就聽得杜荇在外麵對著紫蘇笑道:“我又不是外人,去什麽花廳呀,屋子裏曖和多了。”


    說著話,竟然徑自撩開簾子闖了進來。


    似是沒想到蕭絕會在,發出一聲低促地輕嚷:“啊呀~”一手還撩著簾子就停了下來。


    她站的位置十分巧妙,臉側對著門,光暈從身後照過來,打在她的側臉,整個人仿佛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看上去越發的麗色無雙。


    看一眼被蕭絕環在懷裏的杜蘅,眼裏飛快閃過一絲妒色,臉上浮起一絲尷尬的紅雲,眼波流轉,嗔道:“原來世子爺也在呢?”蕭絕卻連眼角都沒瞄她一眼,隻低了頭拉著杜蘅的手:“我瞧瞧,燙到哪了?”


    “大小姐!”紫蘇追進來,氣得臉色發白:“做客便該有做客的規矩,哪有不等通報直接往主人屋裏闖的理?”


    杜荇冷冷瞥她一眼,把簾子放下來:“二妹都沒發話,你算哪根蔥?”


    蕭絕虛扶著杜蘅的腰,把她拉到炕上坐了,這才不急不慢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原來是杜姨娘啊?一向沒見著小侯爺了,他身體可還好?”


    杜荇麵色一白,臉上隨即陣青陣白,眼裏也凝結了水霧,從腰間抽出一條絲帕輕輕地拭著眼角,擺出副受了嬌柔委屈,楚楚可憐的情態。


    不著一字,已然盡得風流。


    杜蘅這時已經恢複了鎮定,衝杜荇點了點頭:“來了?坐。”


    蕭絕毫不避嫌,大刺刺在她邊上坐下,望著杜荇,笑得意味深長。


    他可不是夏風那種溫室裏嬌養出來的貴公子,逮著個機會就想憐香惜玉,展現所謂的修養和風度。


    臨安城裏字號最響,招牌最亮的青樓,可都是他開的。


    就她這點手段伎倆,根本還不夠看。


    他隻是覺得奇怪,她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信心,以為憑著自個那點姿色,就可以老少通吃,走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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