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幕的降臨,街燈次第點亮,臨安變得一片璀璨。舒睍蓴璩


    飄香樓裏更是賓客盈門,人聲鼎沸,三樓靠窗的雅間裏,五個男子圍坐一起,不時傳出陣陣轟笑,顯得恣意和暢快。


    “老陳,”指揮使藍飛塵端著酒杯:“當著王爺的麵,你可不能給咱京衛營的弟兄丟臉啊!”


    參將陳平站起來:“我老陳是大老粗一個,那些文縐縐的不會說。一句話,既然來了,就要不醉無歸,誰不喝就是看不起我!”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眾人鼓噪著,也跟著舉杯一飲而盡櫟。


    雅間的門忽然被推開,有人闖了進來:“哈哈,樓下就聽到幾位笑得開懷,什麽事這麽好笑啊?”


    席間眾人都是一愣,停箸轉頭,看到蕭絕,都有些意外,不禁麵麵相覷。


    在座的都是京衛營的,今天這頓飯說是賀陳平納妾,實際是南宮宸在攏絡幾位心腹附。


    蕭絕雖然現在是在金吾衛當差,明麵上是太康帝的人,兩邊不沾。可他是剛從五軍營調過來的,焉知不是趙王的人?


    幾個人,數道目光,便都忍不住朝著陳平看過去。


    怎麽搞的,居然還請了這小霸王?


    陳平冷汗涔涔,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是我,我可沒有請他。


    “怎麽,”蕭絕掃視眾人一遍,最後落到南宮宸的臉上,笑道:“不歡迎小爺啊?”


    南宮宸優雅地拿著杯子,對於這種幼稚的挑恤行為,恍若未聞,一笑置之。


    陳平回過神,立刻站起來:“怎麽會,世子爺是請也請不到的貴客~請請~”


    不管蕭絕有沒有加入趙王的陣營,至少他是京裏最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太康帝麵前的寵臣,穆王府的世子爺。心裏不認可是一回事,麵子上的功夫,一定要做足。


    能在軍中身居要職,被南宮宸視為心腹,自然都有些本事,這時也都紛紛站了起來。


    指揮使藍飛塵抱拳:“世子爺,今兒怎麽有空到這兒來玩?”


    “路過~”蕭絕隨口給個答案。


    桌上五個人,南宮宸居了中,左邊是指揮使藍飛塵,鎮撫林熠;右邊是參將陳平,百戶尹瀾。


    蕭絕微微一笑,徑直走到南宮宸正對麵,拉開座椅大刺刺地坐下,笑嘻嘻地道:“今兒有什麽喜事,護軍營的精兵強將都到齊了?”


    鎮撫林熠笑著調侃:“喲,世子爺今天不用陪二小姐了?”


    蕭絕奉旨追妻,鬧得臨安城沸沸揚揚了一年多才終於塵埃落定,與杜蘅訂親。結果穆王府的聘禮,豪闊無比,恐怕今後幾十年都無人能出其後,再一次引起轟動。


    之後,他便再沒了顧忌,隔三岔五地就往杜府跑。


    聽說前幾天陳國公府世子夫人臨產,二小姐去幫忙,結果他竟然不放心追過去硬是在陳國公府的內院屋頂上呆了一晚,被衛守禮一嚷嚷,鬧得四鄰皆知。


    是以林熠有此一問。


    “做錯事,被趕出來了啊~”蕭絕也不怕丟臉,兩手一攤,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南宮宸。


    眾人哈哈大笑,尷尬氣氛一掃而空。


    南宮宸輕啜一口酒,眼裏有一絲幸災樂禍飛快地滑過,轉瞬即逝。


    蕭絕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嘴角一勾,笑得越發愉悅。


    百戶尹瀾是這幾個人中除了南宮宸之外,年紀跟蕭絕最接近的,又跟他一起賭過錢,這時多喝了幾杯酒,加上本來今天賀的就是陳平娶妾,不是什麽嚴肅的場合,不免就放肆了起來。


    “世子爺,”他衝蕭絕擠眉弄眼:“這方麵的經驗,一定要向陳將軍請教請教。”


    林熠就笑:“陳將軍寶刀不老,新妾比他閨女還小。嘖嘖,真是一樹梨花壓海棠啊!哈哈哈~”


    眾人轟堂大笑。


    陳平也不生氣:“老子不偷不搶,喜歡就光明正大的娶回家,比那些終日流連在花街柳巷的家夥強多了!”


    出來喝酒,本就是圖的一樂,加上正值選秀期間,又沒什麽大事發生,臨安城可謂歌舞升平。在座的又都是武將,起初還顧忌著南宮宸——這人性情陰鷙,喜怒無常,對著這樣的主子喝酒,還真是很傷胃啊!


    蕭絕突然攪了進來,頓覺壓力驟減,說起話來便有些葷腥不忌了。


    “那是那是~”尹瀾笑嘻嘻:“世子爺趕緊向陳將軍討教一下禦妻之道,省得給二小姐吃得死死的,一輩子做個妻奴。”


    蕭絕哈哈一笑,對“妻奴”二字似乎並無反感之意。


    “對對對,教世子爺幾招。”林熠膽子越發大了,指著蕭絕半諷半損:“瞧瞧,熬了兩年,都熬成啥樣了?”


    陳平把袖子一捋,撕下一隻雞腿,咬了一大口,哈哈笑:“老子是個粗人,那些甜言蜜語,哄著捧著的事,老子可做不來!老子隻知道,任是再烈性的女人,把燈一熄,往炕上一推……哎喲!”


    蕭絕忽地把臉一沉:“說什麽呢?”


    眾人嚇了一跳,再一看,陳平手上抓著啃了一口的半隻雞腿,嘴裏塞了一隻酒杯,嘴角還沾了飄香樓特製的醬料,門牙卻斷了兩顆,不斷有血水混著醬汁往下掉。


    這場麵委實太過滑稽,可在場的卻沒有人敢笑,更沒有人笑得出來。


    都知道蕭絕是京都小霸王,可他再狂妄再霸道,以往也隻在那些紈絝子弟裏瞎鬧胡混,對著一群武將,怎麽敢說翻臉就翻臉呢!


    更何況桌上坐的,除了蕭絕全是京衛營的,他打陳平,不就是打京衛營的臉麽?


    “世子爺!”尹瀾驚得跳了起來。


    藍飛塵趕緊打哈哈,試圖粉飾太平:“哈哈,世子爺酒量忒小,幾杯就醉了,連杯子都拿不穩了,哈哈哈……”


    陳平呸呸兩聲把雞塊以及酒杯吐出來,瞪大了眼睛怒罵:“杮子姨……泥係蛇木衣希?”


    南宮宸笑得十分優雅,不緊不緩地道:“嘴太臭,洗洗!”


    眾人眼裏升起狐疑。


    難道,那隻酒杯竟不是世子爺扔的,而是燕王殿下?


    不可能,不可能!眾人齊齊搖頭,有誌一同地把目光朝南宮宸望過去。


    嚇!原本握在他手裏把玩的甜白瓷杯子還真不見了蹤影。


    哐!


    眾人的下巴掉地!


    陳平為啥擠兌蕭絕呀?那還不是為了王爺您麽?


    您不領情就算了,幹嘛打人呀?


    退一步講,就算想拉攏蕭絕,做戲給他看,也不必做得這麽絕,好歹也給人留點臉麵啊!人一把年紀又是小登科,把人門牙磕掉兩顆,算怎麽回事啊?


    這哪是當成了心腹,心腹大患還差不多!


    “欺人太甚!”蕭絕拍桌而起。


    眾人都是一抖,不自覺地替陳平肉痛。


    哎呀呀,王爺都擺明了要給他做臉了,世子爺下手就更不用留情了!聽說,這家夥拳頭還挺硬,忠義營裏的例行考校裏,每回都坐頭把交椅。


    陳平更是反射性地抬起了胳膊。


    蕭絕二話不說,一拳打在了南宮宸那張比女人還美上三分的俊臉上!


    這幾下變化兔起獾落,變故迭生,眾人完全來不及反應,隻有頻頻吸冷氣的份。


    瘋了,瘋了!世子爺瘋了!


    就算惱陳平出言無狀,對二小姐不敬,也該教訓陳平,怎麽衝著燕王殿下去了呢?


    “呸!”蕭絕怒喝:“小爺的媳婦,自有小爺來疼,要你多管什麽閑事?”


    擦!


    還有沒有天理了?


    見過不講理的,沒見過這麽不講理的!


    合著王爺幫著他出氣,出手教訓陳平,還幫錯了?還幫出個仇人來啦?


    “你不配!”南宮宸冷笑一聲,吐出一口血


    水,跟蕭絕打了起來。


    不過眨眼的功夫,兩個人拳來腳往已經過了十幾招。


    乒乒乓乓,唏哩嘩啦,雅間裏桌翻椅碎,杯盤碗碟碎了一地。


    尹瀾幾個起初還想拉拉偏架,湧過去攔蕭絕:“世子爺,這就是你不對了。陳將軍說話是糙了一點,王爺可沒得罪你。”


    蕭絕大聲叫囂:“來,都來,不怕死的都來!小爺把你們這群雜碎一鍋膾了!”


    得,這話可真夠難聽了!一般人還真忍不下,何況還是一群熱血的武將!


    林熠捏緊了拳頭,剛往前踏了一步。


    南宮宸俊美的眸子這麽一瞪,陰惻惻地道:“都別動,誰動本王滅了誰!”


    好嘛,主子話,誰敢不聽?


    那隻跨出去的腳隻能硬生生的頓住。


    幾個人天人交戰,限入兩難之地。


    上吧,有以多欺少之嫌,主子還不許;不上吧,成了貪生怕死之輩!


    就在幾人猶豫掙紮,糾結萬分之即,那邊蕭絕和南宮宸已經過了幾十招了。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幾個都是帶兵的武將,還都是有些真功夫,不僅僅是靠著世襲祖上的恩蔭得來的職位。


    說實話,南宮宸的功夫還是很不錯滴,不止在勳貴子弟中出類拔粹,放到軍營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手。


    所以,他敢跟蕭絕單挑!


    可惜,他遇上的是蕭絕。


    所謂兩強相遇勇者勝,蕭絕的本事是靠著殺人練出來的。跟南宮宸這種請名師指導,在演武場揮汗如雨練出來的,根本不是同一個路數。


    蕭絕出身市井,出手完全沒有多餘的花招,每一下都攻擊要害,講究高效快速。


    南宮宸是皇子,長得又俊美,有份從骨子裏滲透出來的優雅,即使並非刻意追究,無形中散發出來的那種高貴是蕭絕完全無法比的。


    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追究了美,就必定要失去一點先機。


    兩人就算旗鼓相當,南宮宸也架不住他這個狠字。何況,兩人的實力還差著一大截呢?


    所以,隻交手了二十招,南宮宸已經挨了三拳,兩腳,外加一肘子。


    當然,蕭絕也挨了他兩拳,外加一個旋風踢。


    看得幾個人膽顫心驚,心驚膽顫。


    瞧瞧,這兩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樣子,那渾身由內而外散發的濃濃的殺氣!


    尼瑪,這哪裏是一言不和,意氣之爭啊?簡直是要把人往死裏揍!


    偏蕭絕還不依不饒,一邊打一邊挑恤:“上啊,怎麽不敢上?”


    “有什麽啊,不就是一條命嗎?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哎,南宮宸,你養的這幾條狗可不咱地,關鍵時候隻顧自個保命。”


    “不過也難怪,什麽人養什麽狗。廢物帶出來的,可不就是膿包嗎?”


    “喂!你們京衛營的主將這麽慫,將士們知道嗎?”


    好了,他罵爽了,也不逗著人玩了,把南宮宸打翻在地,竟然還踩上一腳,踩上一腳還不解恨,腳尖還他媽擰兩下!


    尼瑪,那又不是地痞流氓,街頭混混!他可是三殿下啊,皇上的親骨肉,梅妃娘娘的眼珠子,堂堂的燕王爺啊!


    你,你他媽再得寵,你也是個臣子,居然敢以上犯上大不敬?


    毒,太他媽毒了!


    狠,太他媽狠了!


    大家怒了!


    都是武將,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生。你說,誰他媽受得了這個醃臢氣?


    豁出去了,自古艱難唯一死,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麽?


    主子受了辱,他們這些人還留著臉幹嘛?


    嗷地一聲叫,都跟老虎出匣似地撲過去


    了。


    “姓蕭的,我/操你大爺!”幾個人裏,數陳平最為激憤,一腳踹碎條椅子,抄起椅腿就往上衝了。


    “揍他娘的!”尹瀾血往上湧。


    “嗆!”蕭絕忽地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劍,架在了南宮宸的脖子上。


    幾個人瞬間象被點了穴道似的,硬生生地頓住了身子。


    劍!居然動了兵刃!


    這就絕對不是打打群架的問題了,這是謀殺皇嗣啊!


    “要不要臉啊?”尹瀾當場就嚷出來了:“不是一直嚷著叫我們上嗎?我們真上了,你他媽慫了,動起兵刃來了!”


    蕭絕微微一笑:“小爺是讓你們上,可沒說不用兵刃。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五對一,小爺用兵刃,很公平。”


    尹瀾“……”


    看看,什麽是無恥,這就是無恥!


    用兵刃你倒是早拿出來啊!大家早就操家夥上了!


    這個時候,拿著劍抵著王爺,這叫人怎麽打,怎麽打,啊?


    公平個屁啊!藍飛塵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這輩子都見過這麽無恥的人,沒經曆過這麽凶險的場景。


    要是換了別人,他當然不擔心,南宮宸是皇子,誰敢動他?


    可對方是蕭絕,號稱京都小霸王的蕭絕,連皇上都敢頂撞的蕭絕。他,他還真沒有做不出來的事!逼急了,把南宮宸哢嚓了,還有蕭家的丹書鐵劵保命。


    南宮宸卻是經曆了幾起幾落,被圈禁了半年才放出來,剛剛接手京衛營,萬經不起任何風浪。


    是以,堂堂京衛營的指揮使,正三品的武將,竟然嚇得磕巴了起來。


    “世,世子爺……有,有話好好說……千,千萬別衝動!”


    蕭絕根本看都不看他,死死地盯著地上的南宮宸,準確地說,是被他碾在腳下的右手,陰陰一笑:“喜歡阿蘅,想拆散我們呢,嗯?”


    敢去扶阿蘅的腰,小爺廢了你這隻手!


    咦?這是什麽意思啊?


    林熠立刻反應過來——擦,搞出這麽大的動靜,竟然隻是醋勁大發了!


    王爺不就是出手教訓了一下陳參將,至於麽?


    趕緊解釋:“誤會啊誤會,全京城都知道世子爺跟二小姐訂了親,王爺他怎麽可能……”


    南宮宸拿冷眼這麽一掃,立刻嚇得他閉緊了嘴巴。


    南宮宸薄唇一勾,微笑道:“你不配。”


    “配不配,你說了不算,小爺說了也不算!”蕭絕冷笑:“阿蘅說了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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