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猝不及防,被她潑個正著。舒愨鵡琻


    紫蘇則是沒想到一個書香世家出來的大家閨秀,竟會公然做出這種與市井潑婦無異的事!


    待得反應過來,杜蘅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宮裝上衣已沾滿了茶葉,淺褐色的茶漬一路洇下去弄汙了綠底灑白花的二十四幅湘裙。


    紫蘇“嗷”地一聲跳了起來,直直地朝她撲了過去。


    “紫蘇!眇”


    伊思玲見她來勢洶洶,本能地往後退了一大步,百忙中裙子卻被椅子拌住了,踉蹌著朝著桌角撞了過去。


    那桌子看著精巧,卻是黃花梨木打造,最是堅硬不過,這麽撞上去,這張臉還不得全毀了啊?


    “啊!”紫菱心驚膽顫,已經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療。


    紫蘇飛起一腳,將桌子踹出了幾尺遠。


    幾乎是與此同時,伊思玲噗通一跤跌撲在地。


    杜蘅飛奔了過來,伸手將她扶了起來,急切地在逡巡了一遍,見除了掌心皴裂了皮,極細的血珠和著淡綠的汁液以及一些細小的泥砂,瞧著有些髒汙,臉上卻是完好無損,頓時長籲了口氣:“你還好吧,摔疼了沒有?”


    伊思玲死死地瞪著她,嘴唇劇烈地顫抖著,眼裏滿滿的全是屈辱的淚水。


    長這麽多,她是第二次受到如此嚴重的折辱。


    上一次,因為她,新婚夜被南宮宸棄如蔽履。


    這一回,還是因為她,自取其辱!


    杜蘅咬了咬牙:“得罪了~”


    抬手將伊思玲的袖子捋了起來,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皓腕,雙肘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微黃粘液和著紫紅的傷口,看上去有些嚇人。


    “不要緊,”杜蘅輕輕捏了捏,再捉著她的手臂動了動,鬆了口氣,低聲安慰:“這傷隻是看著嚇人,其實沒傷著骨頭。抹些藥膏,將養幾天就好了。”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那裏有自己配的上好的梨花膏,比宮裏的玉粹膏效果還勝了幾分。等回了府,立刻差人送過來。”


    她相貌本不算出色,唯一可取的就是這身滑膩白皙,潔白若瓷的好肌膚,倘若再留了疤,就全無優勢可言了。


    雖說,她是正妃,不需要靠美色攏絡夫君,博得寵愛。


    可她,到底嫁過來的日子還淺,沒有身孕若再遭了厭棄,沒有子嗣傍身,她拿什麽立足?


    “王妃~”紫菱直到此時才醒過神,尖叫著撲了過來,一把將杜蘅擠到一邊,手忙腳亂地檢查著伊思玲,千分小意,萬分謹慎地扶著她在椅子上坐好。


    又轉過頭怒視著紫蘇,拔高了喉嚨嚷:“來人,把這謀害王妃……啊!”


    “啪!”清脆的掌聲響起,紫菱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家主子:“王妃~”


    “閉嘴!”伊思玲眼眶通紅,狠狠地瞪著她:“你這個蠢貨!”


    園子裏到處都是人,她和杜蘅又是這副模樣,把人都嚷嚷來,再加上之前的流言,不知又要掀起多大的風浪!


    蕭絕夫妻倆,橫豎已經是不要臉的人了;她可是燕王妃,丟不起這個人!


    更何況,這是何太妃主辦的賞菊會,事情鬧大了,掃了太妃的興事小,萬一把差事辦砸了……


    想起那雙森冷幽寒仿如古井的黑眸,她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不,這是最後的機會,一定要抓住!


    紫蘇撇了撇嘴,彎腰把翻倒的桌子重新扶了起來,擺好。


    杜蘅左右看了看,若有所思。


    她在這裏耽擱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竟沒遇著一個人。


    當然,宮粹宮的確夠大,何太妃請的客人也的確不多,她選的這條路確實夠偏僻……


    但,這裏畢竟是禁宮內苑,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沒有人來查看,似乎不合理?


    或許,看似偶然的相遇,其實另有玄機?


    伊思玲低頭整理儀容,借這個時間穩定心神,再抬起頭來時,雖不至若無其事,勉強也算恢複了鎮定了。


    衝杜蘅福了福:“今日之事,是我太過衝動,思玲在此給世子妃道歉,改天再設宴給世子妃賠罪,再賠世子妃幾件衣裳。”


    她前倨後恭,態度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紫蘇驚得張大了嘴巴。


    杜蘅側身,避開她的禮,淡淡道:“不過此許誤會,道個歉就可以,反正我也沒損失。賠罪就算了,衣服什麽的就更不必要了,誰也不差這幾件衣裳。”


    伊思玲一口氣堵在胸中,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好容易才噎了下去,勉強擠了個笑容出來:“早聽說世子妃是個爽利人,倒是我著相了。”


    杜蘅衝她點了點頭:“雖是小傷,王妃還是要盡早處理為好。我就不耽誤你了,告辭。”


    “等等~”伊思玲跨前一步,誠懇地道:“世子妃這個樣子到了前麵,隻怕又要惹也許多誤會和風波。”


    杜蘅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


    伊思玲被她看得心裏直打鼓,偏還不能移開視線,免得被視為心虛。


    兩人對視了十幾秒,終是不敵她的犀利,敗下陣來。


    杜蘅微微一笑,遞了把梯子過去:“依王妃之見,該如何是好呢?”


    伊思玲受盡了羞辱,終於說到正題,精神一振:“你也知道,王爺雖開府別建,宮中的舊砥卻仍保留,以便逢年過節,或因事需留宿宮中時,方便些。嗯,世子妃可能不知道,宸佑宮,其實就在鍾粹宮的隔壁。”


    心中惴惴,抬起眼飛快地睃了杜蘅一眼,指了指右邊:“從這裏過去,盞茶時間就到了。”


    杜蘅不動聲色。


    她怎會不知道?幾年前的中秋,還曾經誤打誤撞,晃到了宸佑宮前。


    “我瞧著,我們的身形也差不多。不如,咱們悄悄的過去,換套衣服再過來,豈不便宜得多?”伊思玲越說越順溜,神情也自然起來。


    杜蘅笑了。


    看來,不止相遇是偶然,就連那杯茶,都是故意潑上來的。


    伊思玲見她一聲不吭,突然笑得這麽溫柔,一時摸不清她想些什麽,不由得心中惴惴,小心翼翼地道:“你若不願意去宸佑宮,這園子後麵,還有個小退步。咱們進去休息片刻,等丫頭把衣服取來再換。兩處都可,隨世子妃選擇,如何?”


    杜蘅依舊一言不發,轉頭去看那座隱在花木深處,隻露出一角飛簷的房舍。


    原來,宸佑宮隻是幌子,退步才是最終目的?


    這是深宮內苑,南宮宸膽子再大,也不敢對她怎樣。


    轉念一想,南宮宸心機深沉,既然敢做,必定有後手,去了隻怕後患無窮。


    去前殿,也許會被人猜疑,要費些心思編幾句話來圓,至少是安全穩妥的。


    那個小退步這麽偏僻,誰曉得會發生什麽?


    最穩妥的辦法,當然是不理會,不上當,回到正殿。


    可是,她又實在忍不住好奇,想知道南宮宸葫蘆裏究竟賣什麽藥?


    杜蘅心念一轉,伸出手緩緩指著宸佑宮的方向,眼睛卻瞟著伊思玲,慢吞吞地道:“王妃盛情,卻之不恭。宸佑宮……”


    伊思玲眼睛一亮,杜蘅卻話鋒一轉:“到底遠了些,不如就在退步吧。”


    “行,”伊思玲毫不猶豫:“聽你的。”


    杜蘅不禁皺眉。


    難道猜錯了?


    看她的表情,似乎隻要她肯去換衣服,不拘哪裏都好。


    是南宮宸沒有跟她交底,還是自己想多了?


    這的的確確就是件意外!


    “紫菱,”伊思玲指著退步的方向,忙忙地吩咐:“我和世子妃先去退步裏喝杯茶,你速去宸佑宮,取兩套衣服過來。”


    “是。”紫菱道。


    nbsp;紫蘇瞪著杜蘅,一臉不讚同:“小姐!”


    她總覺得,這個燕王妃態度變化得有點快,有些不對勁。


    伊思玲轉過身,一臉輕鬆地望著杜蘅:“咱們走吧,一會遇上人就麻煩了。”


    杜蘅微微一笑,叫住正欲離去的紫菱:“王妃受了傷,你拿些幹淨的棉布,再叫人送些熱水和玉粹膏過來。”


    紫菱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飛快地消失在花木深處。


    伊思玲微怔,看著她竟有片刻的失神。


    “怎麽,不想去了?”杜蘅含笑調侃。


    伊思玲收束心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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