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茫茫然睜開眼,已是一片耀眼的天光。舒愨鵡琻


    披了衣下地,用力推開窗,迎麵而來的冷風,讓她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世界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紛紛揚揚的雪花還在不停地下著,似無數的精靈,輕盈地飛舞著。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他本來答應過她,初雪時要陪她一起去大佛寺賞雪看梅睃。


    結果,他卻去了南疆。


    扔下她孤零零一個人,守著這片空濛的世界。


    白蘞聽到聲音,推了門進來,見她半邊身子倚在窗台上,不禁嚇了一大跳:“怎麽把窗戶打開了?鵒”


    “你看這雪,多熱鬧。”


    “熱鬧?”白蘞狐疑地瞄了一眼窗外:“大清早的,誰在外麵吵?”


    杜蘅不語,踮起腳尖,伸長了手,想要去接那漫天飛舞的雪花。


    “哎呀!”白蘞扶著杜蘅的手,觸手冰涼,不覺又是心疼又是惱火:“在看雪,往後多得是機會!犯得著巴巴地在這傻站著?這要是凍出病來,以前那些藥,豈不是都白吃了!”


    杜蘅微微一笑:“又不是紙糊的,哪裏這麽容易病?”


    白蘞趕著她到**捂著,順手塞了個湯婆子到她懷裏,折回去把窗戶關了,再招呼了小丫頭們把熱水送進來,侍候著她穿衣洗漱。


    簡單用過早飯,去聽雪堂請安,再到回事廳處理了一堆瑣事,緊接著閱微堂那邊就送了一批首飾和新衣服過來。


    杜蘅揉了揉酸痛的脖頸,打起精神把東西大致察看了一遍,吩咐:“送去給郡主過目,有不滿意,或是缺少的,再報過來添改。”


    白薇就帶著人給蕭燕送東西。


    紫蘇上前一步,雙手按上她的肩頸:“我幫你揉揉?”


    “嗯。”杜蘅閉著眼,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姽兒步履輕快地走了進來:“世子妃,有個叫岑聿的投貼,求見世子爺。”


    蕭絕去南疆是刺探軍情,屬於秘密行動,並未對外公開,除了幾位重臣,京中絕大部份人都不知情。


    杜蘅睜開眼:“誰?岑聿?”


    白芨先想起來,“啊”地一聲,嚷道:“跟咱們搶謝謝的那個登徒子?”


    姽兒一愣,拿著拜貼一時不該如何是好。


    白蘞暗自皺眉,委婉解釋:“世子爺都說了是誤會了,原是岑公子要求世子爺辦事,苦無門路,這才拐彎抹角找上了小姐。不然,今日也不敢公然求見世子爺了。”


    “就說,世子爺去了外地訪友,歸期不定。”杜蘅想了想,慢慢道:“他千裏迢迢而來,拒之門外不是待客之道。明日申時末,我在飄香樓設宴,代世子爺為他洗塵。”


    姽兒大感驚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自然不會蠢到相信白蘞那套所謂的“誤會”的說詞。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真是誤會,世子爺不在,世子妃也當避嫌才是。


    如此不顧身份,請外男在酒樓會麵,實屬不妥之極。


    “怎麽,”杜蘅微笑:“你還有事要稟?”


    “沒有~”姽兒垂眸退了下去。


    白蘞狠狠瞪白芨一眼:“以後這種話給小姐招禍的話,絕不能亂說!”


    白芨自知失言,摸摸鼻子,幹笑兩聲道:“我,我是氣不過他跟咱們搶謝謝。嗯,下回我一定記得。”


    “姓岑的跟咱們又沒什麽交情,小姐為何要請他?”紫蘇按捺不住。


    今時不同往日,她已不再是昔日杜家的二小姐,隨心所欲,行事要顧著王府的臉麵,免得落人口實。


    “他從南詔來,大理是必經之地。”杜蘅淡淡道。


    蕭絕走了一個月,家信寫了三封,不知是出於安全考慮,還是怕她擔心,除了報平安,就是說些生活瑣事,與戰事相關的,隻字不提。


    眾人都噤了聲。


    “請聶先生。”杜蘅又道。


    很快,聶宇平就到了花廳,垂手而立:“大小姐~”


    “先生請坐。”杜蘅摒退了眾人,把岑聿來訪之事說了一遍,末了道:“想請先生安排幾個人,盯一下他的行蹤。”


    “大小姐懷疑他是南詔的細作?”聶先生蹙了眉,問。


    從上次雙方打交道的經驗來看,這位岑公子的確非泛泛之輩,絕不是普通的商賈。這樣的懷疑,並不是空穴來風。


    杜蘅小心地措著詞:“非常時期,小心些總沒錯。”


    前世,因有夏正庭坐鎮,兩國邊境並未發生大的磨擦。


    今生隨著夏正庭的離世,南疆格局發生變化,固有的平衡被打破,矛盾衝突激化,後麵的局勢並不明朗。


    她本就不擅長政治和軍事,已經脫離了軌道的曆史,會走向何方,她毫無把握。


    一切,皆有可能。


    “好,我去安排。”聶宇平看得出來她並未說實話,也不挑破。


    杜蘅想了想,補了一句:“靜安寺那邊,也派幾個人盯著。”


    上回在靜安寺找慧智撲了個空,當時並未注意,事後想起,總覺得事有蹊蹺。


    當日在佛堂,初七無意間說了一句,附近有高手,且功力與她不相上下。


    初七武功絕高,罕逢敵手,而慧智就是其中之一。


    照此推斷,慧智很可能當時就藏在月洞門之後。


    近在咫尺卻避而不見,是何道理?


    南疆戰起,岑聿選在此時進京,不知是否與慧智有關?


    聶宇平眼裏閃過一絲疑惑,恭敬地應了聲:“是。”自去安排不提。


    杜蘅回了房,抽出壓在枕下的信箋,指尖輕輕滑過。


    信的內容,她已能倒背如流。


    那人平日臉皮已是極厚,家信寫得更是肆無忌憚,再肉麻的情話,也敢用極輕快的語調,大刺刺地寫出來。


    可她每讀一遍,不是臉紅心跳,而是酸澀難忍。


    “小姐,吃飯了。”紫蘇推門而入,見她又在看信:“別擔心,世子爺那麽機靈的人,隻有他算計別人,絕不會讓人算計了去。”


    杜蘅把信塞回枕下,笑:“他是隻狐狸,我才不擔心他。”


    “騙鬼呢?才一個月,瘦了一圈。”紫蘇忍不住吐槽。


    杜蘅笑了笑,把話題岔開:“東西送到了?”


    紫蘇隻好順著她的意思來:“郡主說很喜歡,誇小姐有眼光。”“喜歡就好。”杜蘅鬆一口氣:“最好是今年能把親事訂下來,明年世子爺回來,正好出嫁。”


    “郡主挑剔成這樣,普通人哪入得了她的眼。”紫蘇想起就覺得愁。


    為了她的婚事,小姐一反低調原則,幾乎是逢會必到,頻頻出現在各種交際場合。


    回到家還得處理堆積如山的瑣事,加上快年底了,外地田莊鋪子的帳房,管事都要回京對帳,小姐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就這,蕭大郡主還不領情,十回有九回要擺臉色,真是不知所謂!


    “她本來身份尊貴,挑剔也是應該的。”杜蘅不以為意:“再說,女人成親不亞於投第二次胎,自然該慎之又慎,總不能隨便挑個人就嫁了吧?”


    她與蕭絕,先後糾纏了二年多,才算水到渠成,婚後還免不了有各種磨擦。


    將心比心,怎能要求蕭燕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決定自己的終身?


    “那,總得知道好歹吧?”紫蘇不忿。


    杜蘅笑了笑:“我也隻是負責把人領出去,別的也沒幫什麽忙。再說,我不是也乘這個機會,到處玩了一圈嘛?”


    “小姐又不喜歡這些。”紫蘇嘟著嘴。


    “好啦,哪這麽多廢話!


    ”杜蘅挾了一顆紅燒獅子頭,塞到她的嘴裏。


    傍晚時分,雪終於停了。


    天空積著鉛色的雲層,重重疊疊的,灰撲撲的低得好象隨時要壓下來似的。


    地上積著數寸深的雪,風過處,卷起的雪沫子濺在身上,涼得沁骨。


    天冷,又正是農閑時候,地裏沒什麽活幹,莊戶人早早就回了家,路人幾乎沒有行人,偶爾有一兩個走過,也都是縮著脖子,攏著袖子,盡量地蜷著身子,步履匆忙,目不斜視。


    趙家村的後山,有一條人影悄悄地自山裏走了下來,在淹死了春妮的那口山塘邊略停了停,朝村子裏望了望,確定外麵空無一人之後,飛奔了下來,躍上村裏最高的那道圍牆,轉眼消失在了重重的屋宇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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