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審訊室內。


    當顧晨道出自己的猜測時,周文才的表情明顯有了一個很大的變化,似乎被人突然識破。


    “看來我的猜測沒錯,那個傷害過你愛人汪海霞的男人,就是周嘉佑對吧?”


    “周嘉佑?”聽到顧晨的回答,一旁的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瞬間臉色僵硬。


    之前大家都沒往這方麵去想象。


    畢竟,這事已經過去多年,而且周嘉佑跟周文才之間,似乎也已經很少有交集。


    可聯想到周文才為了殺害周嘉佑,竟然不擇手段,製造各種陰謀。


    這一切,似乎完全超乎了一個老人家該有的概念。


    這種瘋狂的舉動,就連王警官都感覺這家夥完全就是個瘋子。


    可聽剛才顧晨這麽一說,大家這才恍然大悟,仿佛撥開了之前的疑團。


    此時此刻,在麵對眾人疑惑的目光時,周文才也非常清楚。


    在各種證據麵前,自己殺人的事實,基本上可以斷定。


    自己再無腦的洗白,顯然都是無用功。


    周文才幽幽的歎息一聲,也是沒好氣道:“既然你提起這事,那我就告訴你好了,沒錯,當年那個欺負我愛人汪海霞的混蛋,就是周嘉佑。”


    “真是他?”聽到這個結果時,盧薇薇不由一愣,也是脫口而出:


    “所以,周慧是周嘉佑的親生女兒?”


    “沒錯,周慧的確就是周嘉佑的親生女兒,很不可思議對吧?”周文才搖頭苦笑,也是不吐不快道:


    “起先我也不知道,我就這麽白白替周嘉佑養了女兒這麽多年,你說……這叫什麽事?”


    “如果周嘉佑還能這樣安度晚年,而我卻要在晚年公司破產,成為一個城市流浪漢,你覺得公平嗎?”


    見周文才看向自己,顧晨也是道出自己的看法:“平心而論,如果單純從商業角度上說,這並沒有什麽不公平。”


    “他周嘉佑善於經營,企業蒸蒸日上,而你卻任人唯親,對公司不管不問。”


    “所以從商業角度上來說,這沒什麽毛病,但是從倫理上說,他周嘉佑做出這種違背道德的事情,的確不應該。”


    “但是,這也不是你隨意處決周嘉佑的理由。”


    “我知道你會這麽說。”周文才聽聞顧晨說辭,也是默默點頭,苦笑一聲道:


    “我知道,很多人或許不太理解,可是你們要知道,我跟我愛人汪海霞,從小就認識。”


    “我們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我們之間的感情深厚,可就當我們都以為彼此是自己的終身選擇時,我愛人卻瞞著我,懷著孩子嫁給了我。”


    “而且,這一騙就是這麽多年,所以每當我想起這件事情,我就咽不下這口氣,感覺這應該是老天爺對我的報複。”


    “所以,從那之後,我便開始做起了慈善,感覺這應該是老天爺正確的指引。”


    “畢竟,當年創業之初,我也傷害過不少合作夥伴,可這都是商業上的事情。”


    抬頭看著眾人,周文才也是一臉沮喪:“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跟你們解釋,我是一個性格非常偏執的人,一旦某件事情對我有所影響,那麽我一定會懷恨在心。”


    “就如當年的周嘉佑?”顧晨說。


    周文才默默點頭:“沒錯,就如當年的周嘉佑,雖然當時我還並不清楚,他就是傷害我愛人汪海霞的混蛋。”


    “但是他在我手下打工的時候,就各種動歪腦筋,各種挖走我的人。”


    “等最後獨立門戶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在家裏養了一條白眼狼,當時真是後悔。”


    “從此之後,我跟周嘉佑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可我沒有想到,之後讓我更為驚訝的是,我女兒周慧,竟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可當我知道,就是這個周嘉佑,在我公司工作的時候,侵犯了我的愛人汪海霞時,我當時就想弄死他。”


    聽聞周文才的講述,顧晨一邊做著記錄,一邊抬頭問他:“可你是怎麽知道的?”


    “是一張書簽。”周文才說。


    “書簽?”袁莎莎有些不太明白,也是追問著道:“什麽書簽?”


    “難道是……”顧晨似乎想起了之前在周嘉佑的別墅書房內,那本筆記本中翻到的純手工製作的書簽,頓時不由咦道:


    “難道是一張手工繪製的海霞書簽?”


    “你怎麽知道?”聽聞顧晨說辭,周文才也是不由一驚,感覺自己好像沒跟他說過吧?


    顧晨則是趕緊解釋:“之前周嘉佑失蹤之後,我曾經去他的書房搜查過。”


    “在他的抽屜裏,我發現了一張手工製作,具有年代感的海霞書簽。”


    “如果需要對應的話,那海霞是否就代表著您愛人汪海霞?”


    這邊顧晨話音落下,另一邊的周文才,整個人眼眸濕潤,也是默默點頭:


    “沒錯,之前我的確不清楚,那個欺負我愛人的人是誰?後來我發現,我曾經手工製作,送給我愛人汪海霞的書簽,在我愛人那頭被搞丟了。”


    “之前,一直以為是我愛人粗心大意,不會往其他方麵去想象。”


    “畢竟,就算是被小偷盜走,可盜竊一張手工繪製的書簽是幾個意思?所以真沒往這方麵想,可直到有一天……”


    說道這裏,周文才頓時哽咽起來。


    盧薇薇見狀,也是趕緊提醒:“你可以慢點說。”


    周文才擺了擺手:“我是真沒想到,那次見麵,竟然會讓我最後的希望也完全破滅。”


    抬頭看著大家,周文才唉聲歎氣:“不瞞你們說,之前公司因為經營不善而破產,我找過許多人幫忙,但都沒有結果。”


    “想著周嘉佑現在的公司做的風生水起,原本想著,大家再怎麽說,都是同鄉。”


    “我現在有困難,他周嘉佑如果能出手幫忙,那麽我們之前的矛盾,或許可以化解。”


    “畢竟在生意場上,我希望把朋友搞得多多的,而競爭對手要搞得少少的。”


    “可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真的,現在想想,感覺完全不可理喻。”


    “你破產後,竟然還去找過周嘉佑?”王警官聽聞周文才如此一說,整個人也是不由震驚,喃喃道:


    “我說周文才,周嘉佑不是你的仇人嗎?你真的拉得下這個臉麵?”


    “嗬嗬。”見王警官滿臉質疑,周文才卻是不吐不快道:


    “如果能讓我的公司生存下去,我公司的那些員工,都能保住工作,我是無所謂的。”


    “我甚至向不少兄弟公司提出,我可以讓出股份,但隻要這些員工都能夠保住工作,不至於公司破產之後就麵臨失業,我是可以拉下臉麵。”


    搖搖腦袋,周文才也是頗為無奈:“可能是我過於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幾乎是所有曾經的合作夥伴,都委婉拒絕,有的甚至還落井下石。”


    “那你最後怎麽辦?隻能去找周嘉佑?”由於之前周文才說過這些,因此在顧晨看來,這也隻能是下下策。


    周文才默默點頭,主動承認道:“沒錯,我被所有合作夥伴委婉拒絕,我知道,我的公司可能要完了。”


    “這個時候,我愛人汪海霞勸我說,去找周嘉佑試試,我當時一聽就怒了,差點還打了她。”


    “可我愛人汪海霞說,人挪死,樹挪活,隻要能生存下去,麵子值幾個錢?”


    “如果骨氣能值錢,那為什麽我的公司還會破產?”


    重重的歎息一聲,周文才努力平複下自己的心情,也是無可奈何道:“我沒辦法呀,我能怎麽辦?”


    “所以,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了我愛人汪海霞的提議,去找正南集團的周嘉佑。”


    “所以你就是在周嘉佑的房間內,發現了你送給愛人汪海霞的那張書簽?”顧晨問。


    周文才輕笑兩聲,也是點頭嗯道:“沒錯,我被安排進了周嘉佑的辦公室。”


    “那時候的周嘉佑,還沒有退居二線,他依然是正南集團的一把手。”


    “因此,隻要他周嘉佑點頭,我的公司有很大可能重新複活。”


    “但可能命運跟我開了個玩笑,當我被周嘉佑的秘書,帶進了他的辦公室後,我發現,他的辦公桌上,一本筆記本裏,似乎夾著一個熟悉的東西。”


    “這東西我看著眼熟,就走過去一瞧,並隨手將這玩意兒抽出,結果卻發現,這正是我當年送給愛人汪海霞的定情信物。”


    “那段時間,我愛人汪海霞說書簽弄丟了,怎麽找也找不著,可這張書簽,卻奇跡般的出現在了周嘉佑的辦公室,我……”


    話音落下,周文才似乎心裏憋屈,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所以你根本就沒有再求周嘉佑?而那場會麵,也最終不歡而散?”顧晨直接接話問。


    周文才眼含淚水,也是默默點頭:“沒錯,我並沒有向周嘉佑祈求,我隻是在周嘉佑出現的時候,拿出那張我親手製作的海霞書簽,質問周嘉佑,這書簽是哪來的?”


    “因為,這張書簽,一直都是被我愛人汪海霞默默保存,是不可能弄丟的。”


    “畢竟家中也沒進過盜賊,可偏偏,這張具有紀念意義的書簽,也是我跟愛人汪海霞的定情信物,卻離奇的出現在周嘉佑的辦公室裏。”


    “還被他當作戰利品,夾在自己的筆記本中,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恥辱。”


    重重的歎息一聲,周文才無比悲憤道:“老天爺真是跟我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我成了徹徹底底的輸家。”


    “你們說,我能向這個欺負過我愛人的混賬東西祈求幫助嗎?”


    “不能。”盧薇薇搖頭說。


    “當然不能,哪怕我周文才流浪街頭,我也絕不祈求。”


    周文才此刻抓狂的不行,似乎完全陷入到一種瘋狂的狀態。


    但同時也讓大家清楚,周文才為什麽會在公司倒閉之後,從此消失在人們的視野當中。


    畢竟這種恥辱,幾乎所有人都不可接受。


    盧薇薇輕聲問他:“所以周文才,你放棄了那次機會,隨後公司倒閉,你也開啟了自己的流浪生活?”


    “沒錯。”盧薇薇這邊話音剛落,周文才也默默點頭,語氣也變得輕柔起來。


    抬頭看著大家,周文才老淚縱橫道:“從那天之後,我感覺我的精神出了問題。”


    “公司倒閉,甚至都比不上周嘉佑欺負我愛人帶給我的傷害要嚴重。”


    “從那之後,我感覺整個人都是恍恍惚惚,經曆了公司倒閉,各種親友的背棄,我已經徹底絕望了。”


    “因此,我決定跟過去的一切說再見,我要離開所有的交際圈,因為對於他們來說,我已經是個廢人,還是個年邁的廢人,已經不可能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吸了吸鼻子,周文才也是不甘心道:“我周文才縱橫商場這麽多年,到頭來卻落到一個這種悲慘結局。”


    “所以,我感覺,隻有流浪可以讓我不用再去想這些複雜的事情,流浪者,已經是社會最底層,再被人踩,也踩不到哪去?”


    “所以我無牽無掛,也不會再聯係家人。”


    想了想,周文才頓時又道:“哦對了,我也沒有家人,我最親近的人背叛了我,她寧願忍氣吞聲這麽多年,也堅決不告訴我,那個當年欺負她的混蛋是誰?”


    “作為一個枕邊人,她汪海霞到最後,竟然還讓我去求這個混賬幫忙,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整個人心都碎了。”


    重重的歎息兩聲,周文才抬頭又道:“所以,我這幾年一直斷絕了所有的朋友圈,所有人幾乎都已經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就像空氣一樣,就這麽憑空消失,或許很多人,在幾年之後,都不一定記得住有我周文才這號人的出現。”


    “可你是為什麽在流浪幾年後,卻突然想到要殺掉周嘉佑這種想法呢?”


    “他是個騙子。”周文才不服道:“原本我也已經不再過問此事,感覺自己這輩子都很失敗,可是當我看到大屏幕上,關於周嘉佑的各種采訪時,我怒了。”


    “他周嘉佑編造各種謊言,來講述他的各種創業之初,可以說,要說無賴第一名,他周嘉佑基本上是算得上號的。”


    “所以,你是看到關於周嘉佑的采訪,才對周嘉佑動了殺心?”盧薇薇不可置信道。


    周文才微微點頭,也是實話實說道:“那次看到他的采訪後,埋藏在我內心已久的東西,在沉寂了幾年之後,又再次爆發出來。”


    “想到自己當年的枕邊人,替他生下一個女兒,並且還是由我精心撫養長大,我心裏這團火,就根本消不下去。”


    “再看到他周嘉佑,退居二線之後,可以悠然自得的生活,他的晚年生活精彩紛呈,而再看看我……”


    說道這裏,周文才整個人淚流滿麵,也是哽咽著說道:“再看看我,晚年如此落魄,這到底是為什麽?”


    “我不甘心,所以我要讓周嘉佑付出代價。”


    “因此你才精心策劃了這場謀殺對嗎?”袁莎莎問。


    周文才哼笑了兩聲,也是點頭嗯道:“沒錯,當我想要他周嘉佑的命時,我知道,我需要一個精心布局。”


    “反正我這種毫無存在感的人,終究在社會上,也不會引起太多的關注,因此我想利用一場火災,悄無聲息的幹掉周嘉佑。”


    顧晨聞言,不由搖搖腦袋:“所以你就利用了鐵路貨場新員工莊琪的單純和善良,不斷進入你的圈套,好讓她給你提供一個鐵路貨場的雜物倉庫,用於你自己的居住。”


    “再利用你最後一次出現在監控畫麵中,好讓我們警方確定,那具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就是你周文才對嗎?”


    麵對顧晨精準的說辭,周文才哽咽了一聲。


    他知道,自己在警方的調查當中,那些所謂的小伎倆,幾乎被警方完全掌握。


    這很恐怖。


    至少周文才是這麽認為的。


    畢竟自己所精心布局的一切,理論上,是做到了精心策劃。


    可誰能想到?誰又能想到?


    這個麵前的年輕警察,竟然能了如指掌?


    周文才此刻也不想辯解什麽?隻能默默點頭,主動承認道:


    “沒錯,你說的一點沒錯,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沒有期待的生活,或許會更簡單一些。”


    “可我卻一直抱有期待,我就是個傻子。”


    “嗬嗬。”聽著周文才在這自暴自棄,盧薇薇有些看不下去了,也是不吐不快道:


    “我說周文才,有期待不好嗎?就比如星期五的下午,永遠是比星期天更令人開心的,那是因為,期待的感覺,永遠都比擁有更快樂。”


    “嗬嗬。”知道盧薇薇是在安慰自己,因此周文才並沒有反駁。


    畢竟,自己在商場上沉浮半生,許多事情都想得特別清楚,也是無所謂道:


    “有時候,挺後悔自己看過很多書,讓自己開闊了眼界。”


    “如果當初年輕的時候,安分守己的做個普通人該多好?也就不會有這麽多的煩惱。”


    顧晨對於周文才的這些反應表示理解,也是附和著說:“就比如一隻螞蟻突然對世界有了認知,它變成了一隻認清世界的螞蟻。”


    “緊接著,它會接受不了自己是一隻螞蟻的現實,對生活失去動力,對人生失去希望。”


    見周文才突然眼睛一亮,抬頭看著自己時,顧晨也是緩緩說道:


    “其實知識更多的時候,像一種詛咒,但你永遠不要讓豬,知道自己是豬。”


    “可是人們又需要通過不同的學習來進步,進步才能夠存活下去。”


    “畢竟在體係跟製度下,一切好像不該如此,但又好像,本該如此。”


    隨手丟掉自己手中的寫字筆,顧晨雙手抱胸,也是躺靠在座椅上,繼續說道:


    “我記得,羅曼·羅蘭曾說過,世界上隻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識到生活的真相依然熱愛生活。”


    “我覺得,難的是看清楚之後,想做個人好難,不願從眾,不願意屈從於叢林法則下。”


    “也不想把他人踩在腳下,一抬頭都是想把自己踩在腳下的,從此學會了原諒和孤獨。”


    深呼一口氣,顧晨努力平複下自己的心情,也是搖頭歎息:


    “可是理想的生活需要熱愛和心動,可擁有的總是抑鬱和失落,我們是蟲子,學習更多的知識,隻為改變我們是蟲子,可是真的很無奈。”


    “所以我能理解你的苦衷,你經曆的那些東西,對於我們常人來說,的確很難接受。”


    “我甚至認為,周嘉佑的確是個混賬無賴,當年的事情不可原諒,但這並不是你殺人的理由。”


    “我知道。”聽著顧晨一席話,周文才的心理頓時也好多了。


    畢竟,這幾年,沒人知道周文才是怎麽過的?


    流浪的生活,隻是周文才在逃避現實。


    他不僅在表麵上,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尤其這是自己的晚年時期,根本沒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如果周文才現在還隻是一個二三十歲的小夥子,那麽他肯定會想著日後東山再起。


    可現在呢?留給周文才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晚年事業破敗,這個年齡段的人,基本上都在聽天由命。


    老年人事業失敗之後再東山再起的有,但那種概率也是極小的存在。


    四舍五入一下,基本上都可以忽略這種概率的存在,跟中幾千萬上億的彩票是一個道理。


    所以周文才是能夠認清現實的。


    再次東山再起?他並不抱希望。


    他隻想逃避現實,讓自己不再遭受內心的折磨。


    可誰又能想到?內心的折磨,在於好人一直要生活艱難,而壞人卻能夠安享晚年。


    這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周文才內心最原始的東西。


    就比如,周文才一直樂善好施,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慈善家。


    但這種舉動,在外人看來,或許隻是周文才一心向善的結果。


    但從顧晨這種角度來看,卻並不是這樣。


    周文才之所以做慈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逃避現實。


    畢竟,愛人汪海霞當年受辱,加上替仇人養女兒這件事情上,周文才無法做到跟自己和解。


    因此做慈善,能讓周文才不斷用“慈善家”的身份來麻痹自己,用催眠的方式告訴自己,周文才是個大善人,好人就應該有好報。


    可現實打臉往往很快。


    即便周文才樂善好施,也獲得過不少慈善榮譽。


    但是公司的經營不善,讓他的慈善事業也就此中止。


    慈善家不再擁有慈善的能力,公司破產,眾叛親離,而當初的枕邊人,卻還要讓自己去跟那個曾經欺負過自己愛人的混賬東西,去祈求幫助。


    最關鍵的是,隻有自己還蒙在鼓裏。


    這種重磅打擊接踵而至,讓周文才的內心幾乎接近了崩潰狀態。


    一般心理承受能力低的人,可能早就已經找好了一處高樓的天台,又或者來到了某處江麵的橋頭,給自己的一生做個了結。


    但周文才還算堅強,選擇用流浪來跟自己的過去告別。


    可有的東西,終究是擺脫不了,就比如“憎恨”。


    當年的那些屈辱,原本周文才以為自己就此能夠放下,可當仇人的幸福晚年生活報道,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時。


    周文才就此開啟了暴走模式,用自己的高智商,完成了一場移花接木的殺人事件。


    袁莎莎已經將筆錄輸入完畢,並且打贏出來。


    隨後,袁莎莎在顧晨的示意下,將筆錄本和寫字筆遞到周文才麵前,說道:“沒什麽問題的話,就在這裏簽個字吧。”


    周文才目光呆滯,緩緩的拿起麵前的寫字筆,無奈的簽上自己的名字。


    袁莎莎將文件重新拿回,放到顧晨麵前。


    顧晨則繼續抬頭問道:“周文才,你還有什麽要求嗎?就比如……讓你愛人汪海霞,還有你女兒周慧來看看你什麽的?”


    “不必了。”周文才默默搖頭,道:“我沒臉見她們。”


    “你怎麽就沒臉見她們?依我看,你就應該見見他們。”王警官見曾經的大善人,如今成了這番模樣,心裏也是憋屈的不行,整個人指著麵前的周文才,情緒有些激動道:


    “你周文才,沒有對不起汪海霞,還有你女兒,就算不是親生的,但是你對她有養育之恩。”


    “對於這倆人,你對他們有恩,你怎麽就沒臉見她們?就算你現在是個殺人犯,但是,從情理層麵,你更應該跟汪海霞和周慧好好見一麵。”


    “你應該把之前的種種疙瘩,都給我解開咯,靠流浪就能逃避一切嗎?如果可以,那我估計這滿世界都是流浪漢。”


    見王警官在各種開導,顧晨也隻能附和著說:“周文才你知道嗎?光是一趟公交車,每天都要下來2400多號人,可盡管如此,你跟你的愛人汪海霞還是相遇了。”


    “所以你們之間需要分享的,也絕不隻是這一天裏的1440分鍾。”


    見周文才老淚縱橫,那雙粗糙的雙手,不斷擦拭著眼角的淚珠時,顧晨也是放緩語調,繼續柔聲說道:


    “你努力生活是你的事,你努力是為了你自己,你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生活,跟周圍百分之一的人都沒關係。”


    “雖然你能夠在低穀的時候,安靜的去做你心之所向的事情,成為一個無憂無慮的流浪漢。”


    “你或許也可以等到,你自己全部加載完成的時候,再和真正關心你的人分享。”


    “努力的過程本就是孤島,但最後抵達的一定會是彼岸,真正且持久的掌聲和鮮花,隻會出現在終點線。”


    “公司在最後的晚年倒閉,但你至少決定性的努力過,也壓倒性的勝利過。”


    “你甚至還做了許多人不敢做的慈善事業,你也把所有羨慕的目光和讚美性的詞語都聚攏在你自己身上,你不就是想要告訴全世界,這一把,你贏了。”


    “既然這樣,你又何必去嫉妒周嘉佑呢?他對你的傷害,你可以有理有據的讓他身敗名裂,但是你卻選擇從善良走向罪惡。”


    “你從一個天使變成惡魔,這都是一念之間。”


    幽幽的歎息一聲,見周文才也聽得進去,顧晨也並不想跟他聊太多道理,隻是搖頭歎息道:


    “最後送你一句話,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


    ……


    翌日上午。


    芙蓉分局刑偵隊辦公室。


    當周文才移花接木,燒死自己的仇人,最後被顧晨識破,這個案子辦理下來,也是讓辦公室內不少新老同誌讚歎不已。


    丁警官也是不吐不快道:“要我說,這個周文才如果沒有這最後一出,殺死自己的老仇人,他要想東山再起,也並不是沒有可能。”


    “沒錯。”聽丁警官這麽一說,抓到喬裝的周文才,吉喆也是興奮異常:


    “在我根據顧師兄提供的線索,抓到這個周文才的時候,他的神態還很清醒。”


    “甚至在我跟吳小峰與他對峙的時候,表情還是異常的平靜,可見這人心理素質極高。”


    “嗬嗬。”聽吉喆這麽一說,陪同吉喆一起抓到周文才的吳小峰,也是咧嘴笑笑:


    “可見這個家夥,流浪隻是他的一種生活態度,但是他一直都很清醒。”


    “畢竟他是個慈善家,如果他的事情,被眾多媒體報道,我想根本不需要去請求那些所謂的親友幫忙,哪怕整個江南市,每人捐點錢出來,都能幫助這個周文才度過難關。”


    “誒?你的這個建議有點意思。”聽著吳小峰在這誇誇其談,盧薇薇也是頗有興趣說:


    “周文才畢竟做過那麽多慈善,現在一個慈善企業家有難,大家手把手幫一把,一點不過分。”


    “要是我,我肯定也會捐點錢出去,畢竟誰還沒有個困難的時候?”


    “他周文才做慈善的時候那麽大方,那麽我想那些被他幫助過,或者有點善心的人,應該都不會坐視不管。”


    “盧薇薇,你這是理想主義。”見盧薇薇在這高談闊論,坐他前排的王警官,也是抿上一口枸杞茶,不由分說道:


    “他周文才的問題是在公司倒閉上嗎?不是,心結在於周嘉佑身上。”


    幽幽的歎息一聲,王警官也是頗為無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周嘉佑,還真不是個東西。”


    “我真的沒想到,正南集團的創始人,竟然有這種黑曆史?”


    “以前隻覺得,那個年代的企業家,發家致富的時候,必然會跟法律有些擦邊球,但是隻要不過分,基本上現在也沒人去追究。”


    “就拿咱江南市最早那批富裕起來的人,聽說不少都是靠當初的走私發家的。”


    “後來有了原始積累之後,才開始走上正途,給自己洗白,可見這種黑曆史,也並不算什麽?可周嘉佑在周文才家工作期間,竟然把人家女朋友給禍害了。”


    “而且汪海霞,還是周文才青梅竹馬的戀人。”


    “對呀,這個人該死就該死在這裏。”袁莎莎想到昨晚審訊周文才的情景,也是不吐不快道:


    “當初這個周文才,是鎮上的致富帶頭人,出了名的有為青年,而周嘉佑卻是一個混跡街頭的混混,整天跟著一群狐朋狗友瞎溜達。”


    “周文才好心幫他,把他招致麾下,重點培養,給了他一份工作,他自己有想法創業沒問題,這都沒問題,可卻把人家汪海霞給禍害了。”


    “可能當年的汪海霞,也是鎮上的一朵花吧?多少男人向往的女子,隻可惜這個周嘉佑過於混蛋。”盧薇薇最看不起周嘉佑這種人。


    可回頭想想,又道:“但我覺得這個汪海霞也太氣人了,明明自己是被周嘉佑欺負,卻要讓自己青梅竹馬的周文才來承受這些痛苦。”


    “她考慮到自己的名聲,可周文才呢?有誰考慮過他?”


    “盧薇薇,你冷靜一點。”見盧薇薇說的頗為大聲,王警官也是提醒盧薇薇保持淡定。


    但盧薇薇卻不幹了,也是不吐不快道:“這件事情,我感覺汪海霞也是間接幫凶。”


    “如果當初汪海霞將周嘉佑告了,也就沒後頭這麽多恩怨。”


    “這種犯罪的人,當年可是重罪,哪還有後來這麽瀟灑?老實人不應該就這麽被欺負。”


    “但老實人犯罪,一樣需要受到法律製裁。”一直默不作聲的顧晨,聽聞盧薇薇說辭之後,也是淡淡說道:


    “有的人呢,用情太深,又很聰明,時間長了就產生了一些智慧和理性,就可以淡化了對愛的需求。”


    “換句話說,看透了自己,是很難擁有愛情的,不如自己過好,否則就容易被這些因素弄得撕心裂肺,他周文才就是因為這點才黑化的。”


    “害!”聽顧晨這麽一說,盧薇薇也是歎息一聲,雙手托著下巴,也是沒好氣道:


    “我常常窺探別人,因為我的精神世界十分貧瘠,可如果有時候,像周文才那樣,懂的越多,就越孤獨,越不需要生活的觀眾,可見內心充盈的人不需要廉價的愛。”


    “可懂事的人,就不該活著?之前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我看每個人都各執一詞。”


    “而我意識到大部分問題是沒有標準答案的時候,我是這般無知,卻又渴望說教,隨後矛盾會讓我懶得和任何人爭論、解釋。”


    回頭看了眼顧晨,盧薇薇也是頗感惋惜道:“所以我覺得,人還是不要活得太通透,不然真的會活得很累。”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虛驚一場’這四個字,才是人世間最好的成語,比起什麽興高采烈,五彩繽紛,一帆風順,都要美好百倍。”


    “畢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們站在哪裏都不可能是頂端,也根本用不著嫉妒,活在當下,過好當下的日子最重要。”


    “嗬嗬。”聽盧薇薇在這各種emo,王警官也是淡笑著說:


    “所以盧薇薇,人得不斷努力,你看,這個周文才,都一把年紀了,眼看都要步入退休年齡行列,卻遭遇公司破產,財產瞬間變成負數的過程。”


    “人世間可能這種結果最為悲涼,如果他的公司一直能夠保證運作下去,估計也不會有後來的這起凶殺案。”


    “畢竟,這家公司就是周文才的底氣,隻可惜,底氣沒了,成了一名城市流浪漢,這種落差,本來就已經很揪心了,卻又在這個時候,看到曾經的仇人各種風光無限,我感覺周文才要被逼瘋了。”


    “嗬嗬。”聽著王警官的說辭,盧薇薇也隻是咧嘴笑笑:


    “所以九年義務教育,三年高考,四年大學,幾年的職場磨礪,攀過七點的早高峰,看過淩晨的街道,二十多年的努力,我們終於成為城市中,千萬人海中的平凡人?”


    “應該致敬每一個為了生活而努力的平凡人。”何俊超說。


    王警官喝上一口枸杞茶,笑孜孜道:“有些事情,長大後就會明白,能做一個普通人已經很難了。”


    “不努力,連平凡人都做不到。”


    “王師兄說的沒錯。”聞言王警官說辭,顧晨也是默默點頭,對著辦公室眾人道:


    “可見,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能人,你以為的極限,弄不好是別人的起點,所以隻有不斷進取,才能不丟人,人可以不上學,但一定要學習,真的。”


    也就在顧晨話音剛落之際,突然座機電話響了起來。


    盧薇薇歎息一聲,直接走過去接通電話:“喂?這裏是芙蓉分局刑偵三組辦公室,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您?”


    頓了幾秒,盧薇薇又道:“你是king?你不是受傷了嗎?那天晚上,可把我嚇死了,看著你被坦克在空中撞擊,腦袋砸地,真要把人嚇出心髒病。”


    “當時看你挺嚴重的,頭上都是血,人也沒了意識,就直接昏死過去,對,我當時就在現場,看得清清楚楚……”


    這邊大家還在等盧薇薇的情況通報,結果盧薇薇直接就跟電話中的人聊了起來,根本停不下來的感覺。


    2分鍾後,盧薇薇這才驚喜萬分,不由分說道:“真的?所以你這次打電話過來,就是來問這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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