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江邊,帶著潮氣的微風吹走了午間的燥熱。


    早先是父親瞞著林少傑偷偷溜出來,現在,則是林少傑等著父親熟睡,獨自一人溜出來。


    黑漆漆的江麵仿佛噬人的怪獸,偶有一艘貨船從水麵上劃過,掀起陣陣漣漪,拍打著江邊的堤壩。


    高考最終成績比預估的低了將近八十分,同學群裏某些人時不時的冒出來什麽: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有些人就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台麵”的話語。


    具體說的是誰,林少傑心裏很清楚。


    看了一眼同學群的消息,隻不過是順手點擊右上角的“X。”


    嬸娘這種親人間言語上帶來的傷害,遠比同學的奚落更顯惡毒,看到那些冷嘲熱諷,林少傑倒也有些雲淡風輕的瀟灑勁兒。


    說好聽是看開了,忍耐力提高了,實則就是躺平了,隨便你們嘲諷,沒實力的時候一切都是錯。


    高考雖然過去了許久,但林少傑記得很清楚,姓名之類的自己都檢查過,不可能存在這種問題;


    試卷的答案也是按時填完,事後核對答案的時候也沒有高估自己分數。


    為什麽會這樣?


    難道自己上輩子做錯了什麽麽?


    再一想到白天的測試,林少傑現在隻覺得惡心,既然早就定下來,何必再演這麽一出戲呢?


    不過是陪太子讀書罷了,不知道最後又是給誰看呢?


    “啪!”


    林少傑凶狠的踢了一腳腳下的石子,在江水裏掀起陣陣漣漪。


    “咦?”


    看著江水中劇烈的抖動,林少傑走近一看。


    防洪堤壩下,不知道誰下的漁網沒有收走,上麵還掛了些浮萍與枯枝,看上去破破爛爛的。


    一條個頭不小的魚漏出半截身子在那兒掙紮著。


    想到自己的近況,林少傑多了些憐惜。


    “你這小家夥,要是被別人看到,怕是要成了別人的盤中餐。”


    漁網勒的很深,在魚身上留下不淺的痕跡,怕是有些時間了。


    林少傑有些擔心自己的動作激烈,嚇著網中的魚,手底下更是緩了緩。


    反倒是那條魚安靜了許多,偶爾在水中擺動魚尾,好似知道有人在救他。林少傑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漁網從大魚身上解開。


    俯下身的林少傑才發現,這條魚哪裏是個“小家夥,”分明是快要成精的大塊頭。


    紅的發黃的鱗片,一米多近兩米長的身段!


    “走吧,希望你別像我一樣倒黴!”


    林少傑看著大魚一副呆呆的模樣,漁網都解開了,還在那兒不走,探著頭看著自己。


    好在那雙魚眼還算小別致,否則夜晚被這麽一條魚盯著,挺瘮人的。


    “大魚呀,你說人生皆苦,可為什麽有的人活的自由自在,有的人又活的痛苦萬分呢?我明明和你一樣,也算是‘江中’一霸,卻又被這‘漁網’困住,這人生過得恁沒意思了。”


    說著,林少傑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感慨世間的不公,把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回憶就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帶走了你的純真,給你留下了一地的狼藉,有人卻把這個叫做——成熟。


    心情好了一些的林少傑,用手推了推那條傻兮兮的大魚。


    “走吧,莫再被人看見了,你這樣的抓住能賣不少錢。我呢?明天打算回家了,父親身體不好,母親一人太辛苦,吃不消,我還是早點出來工作的好,測試什麽的?我放棄了。”


    “如果我能幫你呢?”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自己才能幫到自己,可我已經沒有信心了。”


    林少傑說完突然反應過來,空曠的江邊隻有自己一人,那聲音又是誰說的。


    略顯冰冷的江水拍打著腳麵,林少傑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都走下了堤壩,再往下一步,怕是踏空跌入江裏了。


    這條直奔東海的江河,水下埋藏著不知凡幾的枯骨。


    林少傑隻覺得一股涼意從尾椎直充腦門。


    “撞邪了?”


    先前的什麽“傷悲秋,”在遇到這等說不清道不明,還有可能涉及生命安全麵前,都灰飛煙滅了。


    此時的林少傑隻想趕快逃回那個逼仄散發著黴味的賓館,回到父親的身旁。


    可是那雙被江水浸濕的腳卻動彈不得,仿佛落地生根一般。


    “那我就給你信心!”


    振聾發聵的響聲在林少傑耳旁響起,一道閃電突兀的從天空劈下,刺眼的閃光點亮了黑漆漆的江麵。


    水中的那條大魚更是揚起魚尾,用力的拍打著水麵。


    一道水簾自下而上,畫出一道弧線,衝在林少傑的眼睛裏;


    脖根處;


    身軀上;


    裏裏外外把他淋的通透。


    等到林少傑回過神來的時候,江麵上哪兒還有那條大魚,就連那條漁網都不知被卷到哪兒去了。


    遠處的貨船上,隱約傳來一些好奇的聲音,貌似在探尋著什麽。


    “晦氣!”


    已經打算“打道回府”的林少傑,在發現自己能動後,帶著渾身的濕漉漉趕回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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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洗漱後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林父醒來,看著林少傑換下的衣服。


    “昨天出去了?下雨了?”


    林少傑沒有作答,“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走吧!”


    “去哪兒?”


    “江南大學!”


    “不去!”


    “不去試試?”


    倔強的父親拉扯著不情願的兒子,草草吃過早飯的兩人退了房。


    換了一套不合身衣服的林少傑,頂著別人異樣的目光,無所謂的跟在林父身後。


    破罐子破摔,反正都這樣了,就當是在省城的最後一天。


    抱著一心返鄉心態的林少傑,早已經沒了來時的期盼,心態更顯平和。


    平和?


    也許是悲觀與絕望吧!一種名為“喪”的情緒彌漫在林少傑的心間。


    從公交車下來,看著同樣是進進出出學生的校園大門。


    本來有些輕微近視的林少傑,突然發現自己的視力好了許多,餘光處總能看到別人奇怪的目光。


    依稀記得,正常情況下人類的視角大概可以超過一百八十度,甚至達到二百度,也就是站在人後方的一些事物都能被察覺,但是當你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就很難超過三十度了,甚至可能隻有五度、十度左右。


    差不多就是“隻顧著眼前”的意思。


    但是林少傑呢?


    自己瘦高的個頭,穿著不合身的衣服,略顯奇葩,走在校園總能引來別人異樣的目光。


    前後兩側的人,幾乎都被自己看在眼裏,他們的衣著打扮,身高樣貌,甚至連麵龐上的痘印都能被自己看清。


    行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好友間的嬉戲打鬧;


    情侶間的情濃意濃,全部印入腦海,仿佛構成了一副全幅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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