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望劍托起錦兒,凝視著她淚汪汪的眼睛。看著錦兒明顯瘦削的臉頰,莊望劍一瞬間有些心疼。他在無惘山上呆了一年,讓錦兒等了一年。他本以為有了藍玉的照顧,錦兒會好過一點,錦兒卻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究竟修了幾輩子的福,才能夠得到錦兒?看著愈顯嬌小的錦兒,莊望劍的心突然跳的厲害,眼神從錦兒的眉眼慢慢已到了錦兒的唇,然後嘴巴便不自覺地便向錦兒的唇靠近,錦兒卻狡黠的逃脫,然後帶著莊望劍來到弦兒身邊:“你看弦兒,她是不是很可愛?”


    莊望劍淺笑著,有點不滿錦兒突然跳轉害得他沒有得逞,但是還是仔細端詳著:“這個女孩,像是上天精雕細琢過的娃娃。是哪家鄰人的孩子?”


    錦兒聽到“是哪家鄰人的孩子”時此時突然有一些動搖,原來,莊望劍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孩子會是她的。錦兒眼神飄忽不定,她不敢直視莊望劍的眼睛,小聲說:“她……她是我生下的孩子,你也覺得很……可愛是嗎?”


    莊望劍那一刻如遭五雷轟頂。


    錦兒竟然生下了銀麵人的孩子!一年前錦兒為了他已經被上天拋棄過一次了,那一次她墜入了冰窖,好不容易她願意爬出來,為什麽上天沒有絲毫的憐憫,居然讓那個銀麵人在她的身體裏留下了一個錯誤的種子!這一切都是因為什麽?莊望劍看著錦兒的臉,一股無力的酸澀感湧上心頭。


    是他的錯。莊望劍內心一遍遍的重複著這句話。是他的無能為力,讓錦兒這一生都要永遠記住這個屈辱;是他的弱小,讓錦兒這一生都無法擺脫這個汙點;是他的離開,讓錦兒隻能一個人默默承受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莊望劍此時整個人都被強烈的愧疚包圍,所以他忽略了錦兒,錦兒直愣愣的看著莊望劍不能接受的表情,臉上由喜變為痛苦再到平靜,然後淡然地說:“你走吧。”


    又是這句話。


    錦兒又要讓他離開。


    可是這次,他已經沒有理由不再離開。他怎麽有臉能繼續待在錦兒身邊。莊望劍不敢再多說一句話,踉蹌的走出逐府,然後騎上馬,消失在一片塵土之中。


    錦兒冷笑著看著遲遲無法褪去的塵土,對還在繈褓中自顧自玩耍的弦兒說:“你看我多傻,我以為他不會嫌棄我的,那不過是我自以為是罷了。我以為他有那麽愛我,不會嫌棄,我甚至在想也許可以把田兒帶回來讓你們兩個一起長大。我真是太天真了。我是個二嫁之人,又被奸人玷汙,他怎麽會容我帶著兩個別人的孩子?”錦兒大聲笑了起來,想要哭,卻發現眼睛幹澀的流不出淚來。


    兩個人都忘記了,他們兩個一開始明明是因為相見而開心地擁抱了的,可是轉眼間,又形同陌路。他們沒有發現,真正嫌棄自己的,不是對方,而是內心的心魔。他們固執的認為是自己的錯,固執的以為對方也是這樣認為,以至於一定要孤身一人才能接受這個結局。


    莊望劍不停地鞭打著馬,直到馬力盡而倒,他跌倒在地上。莊望劍狠狠地抽打著馬,馬卻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他隻有拿起手中的劍揮舞起來,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斥著戾氣。師父說他最終會被劍害死,他現在倒是渴望自己走火入魔而亡。也許隻有死去,才能讓心中洶湧的愧疚之意消失。


    周邊的樹葉獵獵作響,林木都瘋了般扭動起身子。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莊望劍滿身疲累,幾乎力盡,用劍支著身體站著。周邊的樹林像是經曆了一番浩劫,滿地都是綠色的葉子,卻用綠色在反襯莊望劍心中的痛苦。


    “啊——”莊望劍嘶喊著,刹那間風雲突變,仿佛天地都在為之悲慟。莊望劍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良久,他突然站起來,整裝起身,走向叢林深處。


    第二日,附近村莊的樵夫發現有一處叢林支離破碎,遂未費吹灰之力,發了一筆意外之財。


    藍玉聽說莊望劍回來了,喜出望外,估摸著小兩口你儂我儂的時間夠了,便馬上騎馬趕往逐府。進去時,錦兒正在哄著弦兒睡覺。沒有看到莊望劍,藍玉有一絲詫異。於是上前:“望劍呢?”


    “他走了。”錦兒臉上沒有什麽波瀾。


    “為什麽?你剛剛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他也傷愈了,為什麽?你們不是應該苦盡甘來了嗎?”


    “我說過,我的孩子,不姓莊!”錦兒淩厲的眼神讓藍玉升起寒意。


    藍玉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究竟發生了什麽?錦兒,你若相信我,就告訴我。你若認我是大哥,你就讓我盡大哥的義務!錦兒,不要總是一個人撐著,很累的。“


    錦兒滿眼淚水地看著藍玉。


    無論是在開始相識的時候,還是後來一起的時候,又或者是幫忙舉辦婚禮的時候,藍玉總是盡心盡力的幫助著她,從不求回報,甚至到了最後,她要嫁給莊望劍,他也是毫無怨言的幫忙照顧著田兒。如果說不知道藍玉的想法,錦兒就是自欺欺人,可是,這份心意她卻是真的沒有辦法有所回應了。唯一可以用以回報的,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半響,錦兒說:“我信你。”


    然後,錦兒將事情的始末告訴藍玉。藍玉這才明白,莊望劍刻意隱瞞了什麽,以至於讓他聽這個事情時聽得雲裏霧裏。


    “錦兒,你放心,以我對望劍的了解,他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想,他之所以失控,也許是因為他對你內心的愧疚。你既然願意嫁給他並且等他一年,就是願意將此一生都托付與他,不是嗎?既然如此,你願意托付的人怎會是你想的這樣忘恩負義。你當時那麽做,是為了救他,他自己更加明白這件事。所以你讓他走,他或許理解的是另一種意思。”


    錦兒眼神黯淡。她何嚐沒有想過這種可能?而且她知道,她所想的這一切,不過是她內心深處過不去的一道坎。所以她就理所當然的覺得莊望劍是嫌棄她的。於是她就這樣陷入了一重重的心裏枷鎖。可是,就算是再寬容的丈夫,看到自己的妻子為別人養育孩子,到底是會有些難受的吧。


    “藍大哥,謝謝你,我會好好想想的,你放心。”錦兒努力扮出聽見希望的樣子,希望讓藍玉放心。


    藍玉本想陪著錦兒度過這一段最難熬的時光,奈何杜王莊近來一直在針對著木藍府,他實在抽不出時間來,隻能留下幾個人來伺候錦兒。而錦兒,甚至連一個丫鬟都不想留下。無奈之下,莊望劍隻能留錦兒和幾個高手在錦兒身邊護衛。


    寒來暑往,轉眼弦兒就已經三歲了。這年冬天,錦兒正在用從井裏打的水為弦兒洗衣。門外的一切,對於錦兒來說已經是過眼雲煙。但因為心中有了一些希望,便能支持她活下來。她用紅腫的雙手擦擦額上的汗水,隱約中看見門口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不是藍玉。她看得出來。


    她再定睛一看。


    那人一身白衫仗劍而立,皎如玉樹臨風;朱唇皓齒,眉如墨畫。就像第一次他們相見時,她一眼就愛上了的模樣。


    然後他看見了穿的單薄的衣衫的錦兒,立刻足下生風向錦兒奔來。然後用一雙大手將錦兒抱在懷裏,順手將身上的披風扯下來蓋在錦兒身上。錦兒怔了半響,隨即推開莊望劍,卻突然發現,原來離開了他的懷抱,竟會感覺到陣陣寒風。


    “錦兒,不管以往我們有過什麽誤會,都放下重新來過好嗎?”莊望劍想起當時藍玉找到他,和他說的話。他們兩個之間的誤會已經太多,如果難以解釋,就重新開始吧。既然他還愛著錦兒,錦兒也願意等著他。


    他心動了。


    這三年,他無時無刻不活在過去的陰影裏。那個漆黑的夜晚,他永遠忘不了房內傳出的男子的粗氣,以及女子的低吟。他忘不了錦兒滿臉的絕望。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來過,他何嚐不願意?


    “重新開始?真是個美妙的詞,可是你覺得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我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嗎?”錦兒看著莊望劍,原本已經凍得失去知覺的手因為剛才短暫的溫暖開始疼了起來。遠處的弦兒聽到了這邊有人說話,以為藍玉來了,於是跑了過來,可看見的卻是母親和一個陌生的如畫的男子劍拔弩張的互相看著,頓時嚇得抱住錦兒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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