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釺一夾馬腹,策馬向前,後麵江月月和吳公羊趕緊跟上,心中卻是一陣疑惑,待得靠近了之後,卻是聽聞一聲驚叫,馬背上的紫衫公子略微回頭,就看到紅裳的小丫頭滿臉淚水。


    “娘?!”江月月雙眼通紅,一下子就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玲瓏皮靴踏地,蹬蹬噔來到了那個同樣臉掛淚痕的女子身前。


    女子看其容貌不過三十來歲的半老徐娘模樣,風韻猶存,同樣是江湖女子的打扮,看似年紀不算多大,真實年紀卻已經在五十左右,蘇釺仔細的望著她,心中微微一怔,再瞥了一眼她腰間那把古樸的刀,隱隱明白了什麽。


    吳公羊神情疑惑,他出入江湖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對於小丫頭更是沒有太多的了解,隻是聽聞了紫衫公子與紅裳女俠的傳聞罷了,就算如今結伴而行,對於江月月的身世及家庭狀況一概不詳,不清楚是什麽個狀況。


    女子激動的將江月月摟入了懷中,母女兩分別了數年,說不思念怎麽可能,隻是她本就不是尋常女子,江湖男女多剛毅,也不會多愁善感的嚶嚶哭泣,隻是把小丫頭摟在懷裏,撫摸著江月月梨花帶雨的小臉,慈愛的說道:“月月,娘在這兒……”


    便是世間最溫馨的畫麵了。


    “娘……”小丫頭嚎啕大哭,這畫麵理應很感人,至少一旁的吳公羊似乎就很有感觸,嘴巴裏嘰裏咕嚕不知道在感慨些什麽,沒什麽人人情味的紫衫公子倒是神情平靜,安靜的望著,他的記憶碎片全部散落在腦海裏,但是這種感覺卻好像似曾相識,怕是曾經有過這種離別的感覺,總之他的心裏算不得舒坦,眼中變幻萬千,多了一些奇異心緒。


    陽光穿透林間。在地上留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母女兩說了一些閑話,小丫頭抹去了眼淚,卻依然淚眼婆娑,女子則是看向了蘇釺和吳公羊。都點了點頭以後,她對蘇釺說道:“蘇公子。”


    蘇釺開口道:“刀聖……趙戾?”言語中有很多的不確定。


    女子灑然開口道:“是的。”


    吳公羊一愣,沒有聽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而江月月卻反應了過來,驚疑不定的問道:“娘……你說什麽?”


    女子雖然年紀不小。但是容顏卻依然風韻,微微一笑,摩挲著紅裳小丫頭的秀發,淡淡道:“我是趙麗,又是趙戾,江湖上傳言的那個趙戾,用刀的那個趙戾。”


    那個風雪中,刀斷人身成兩截的刀聖趙戾。


    江月月和吳公羊如遭雷擊,呆立原地,簡單話語好似春雷驚炸耳畔。


    刀聖趙戾江湖上畢竟沒有人不知曉。無論這諾大江湖也好,還是廟堂上的大周天子也好,亦或是尋常百姓,誰不知道那三位人間半仙?誰不知道那斷風崖孤身一人斬死了百餘名武道高手的刀聖?世人喜好意味高古貶今,可一生跌宕起伏凶名赫赫的刀聖趙戾,隻要是個人便聽說過他的傳聞,風雪中,一刀斷人身,人身斷兩截,單靠一個殺字殺出了屬於他的一條刀道。年輕時三日登頂車飆樓的記錄至今無人打破,但是真實見到過刀聖的人少之又少,還不是因為見過他的人都死了麽?


    但是,刀聖趙戾竟然是一個女子?這怎麽可能?對於趙戾的男兒身。對於這位大周朝排名第三的刀中聖者,誰會懷疑他竟然是個女子?這未免太過荒謬,說是天方夜譚也委實不足為過啊。


    女子微微一笑,將長發上撩,稍作妝容,幾息之後。便一下子變成了一個麵白無須的俊朗男子。


    望著眼前男子模樣的趙戾,江月月久久無法喊出“娘”這個字。


    吳公羊神情震撼,心中大起大落,已經說不出一個字來。


    幾片落葉順著春風落地,一些草葉飛卷,蘇釺的衣襟微微鼓動,從馬上跳下,問道:“易容術?”


    “年輕時在出雲那邊遊曆,除了遇到月月她爹,便是遇到了當時還未踏足人間半仙的老魔頭薑雲,他教我的,委實好用。”趙戾笑了笑。


    世人傳聞刀聖趙戾行蹤莫測,來無影去無蹤,恐怕便是這個緣故了。


    蘇釺瞥了一眼趙戾腰間露出半截的古樸青鋒來,這應該便是名動江湖的斷弦刀了,紅裳的小丫頭看著這個容貌和自己爹非常相似的男子打扮的母親,沉默了許久,問道:“娘,你當初為什麽要把我丟在雪原?”


    趙戾柔聲道:“因為我要去給你父親報仇。”


    江月月心中一顫,問道:“娘,爹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這位女兒身的刀聖微微一歎,眼中有一些複雜心緒,最終說道:“死在茅風雨的手裏。”


    “什麽?”江月月,吳公羊都是大吃一驚,連一旁紫衫青年都露出吃驚神色,可想而知這個結局有多麽驚人。


    趙戾緩聲道:“你爹江行劍,最初遇到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天峰劍閣子弟,具體那個劍閣應該已經在五年前已經徹底衰落了,不過他那個時候在遇到了我以後就跟著回了大周,算是叛出師門。你爹他的天賦不錯,在我生下了你之後武功更是至臻之境,竟然堪堪邁入了返璞歸真的門檻,草莽江湖裏也曾有他的事跡,隻不過現在已經沒了。”


    江湖健忘而薄情,便與那文人相輕相仿,自古而然,比五年還要再久遠的人與事跡,誰還記得?


    微微歎息,這位女扮男裝的刀聖又道:“便是五年前,那天變日之後,你爹卻得到了一樣世人想都不敢想的東西,那便是仙兵。”


    “仙兵?!”少俠吳公羊與江月月都是驚呼出聲。


    五年前天變日,天仙手持天兵駕馭祥雲而來,掃除作亂世間的魁嗣,自然沒有人會忘記,而天兵之威,更是在人間掀起風雷跌宕,世人紛紛道手掌天兵,有我無敵,便是對這天兵的默大讚譽。


    “世間傳言,手掌仙兵,有我無敵,這並不無道理,你爹他拿到了仙兵之後,更是知曉了其威名並非空中樓閣,而是真的可以掌控凡人生死,便野心勃勃準備利用仙兵一統武林,那時候的我還未邁入人間半仙,對於他的想法也沒有什麽意見,也沒覺得如何不對,隻是那時候早早邁入了人間半仙之境的茅風雨卻從甲鐵城中走了出來。”


    “然後他殺死了江行劍,帶走了天兵?”蘇釺問道。


    趙戾搖了搖頭:“天兵被他葬於虞江源頭,隨波逐流,恐怕再也尋不回來了,但是這件事情世人並不知曉,世人隻知江行劍死了,卻不知天兵下落如何,普遍都認為天兵在江行劍的女兒手裏,如今雪影刀暴露了月月的身份,我才特地趕來。”


    “所以娘你在五年前將我丟入雪原苦修……是為了躲避那場風波嗎?”江月月顫聲道。


    趙戾神情柔和,眼中黯然落寞緬懷追憶皆有。


    那一年,那仗劍下山的天峰劍閣弟子的模樣還曆曆在目,一樣春意漸濃,一樣是林中小路,她手持雪影刀,而那寒酸的家夥用的不過是尋常鐵匠所打造的鐵劍,身上連銅板都摸不出幾個甚至麵餅還是自己給他買的,結果他還吊兒郎當的說江行劍要一統武林,成為武林盟主。


    當時自己不過輕笑一聲,沒有接話。


    一晃竟然十數載的念頭走過。


    到頭來,那戲言險些成真,不過差了一點兒就一統江湖了……可終究隻是差了那麽一點兒啊。


    趙戾望著自己的女兒,對蘇釺說道:“公子,月月她就托付給你了。”


    蘇釺點了點頭。


    趙戾轉身離去,斷弦刀在陽光下青鋒發亮。


    “娘,你要去哪裏?”小丫頭頓時緊張大喊。


    “去給你父親報仇。”


    聲音飄渺,再望去,已經了然無痕,無蹤無跡。


    劣馬旁邊的紫衫公子一把抓住了想要追過去的紅裳少女,死死的抓住了她的肩膀,雙目通紅的少女轉過身來拚命捶打,可無論她在自己的胳膊上如何抓撓撕咬,他都死不鬆手,心中卻是微微歎息。


    再觀少俠吳公羊,更是神情複雜,這位名動江湖的劍俠對於人情世故懂得不少,論多愁善感更是遠甚這個天性涼薄的紫衫青年,若非胸中墨水不夠多,他真想在此地潑墨三千,直抒胸臆,可是此刻也隻是歎息中輕撫身後無名劍。


    江湖人,快意恩仇,與隻會口筆誅伐的文人迥異,卻自古而然。


    世人不知這位刀聖的女兒身,更不清楚凶名赫赫的她曾經如凡俗女子一般巧笑盈盈,甚至為了某人還特意去學習了女紅,原本提刀殺人的手被針尖刺出許多細小傷痕,隻是這些傷痕算得了什麽,將雪影刀留給了女兒,換上了其實並不趁手的斷弦刀又算什麽,人間半仙一樣有情,她名聲再凶再惡,卻也逃不過家這一個字,逃不過紅塵中人情世故,劍仙茅風雨一劍殺了江行劍其實算不得錯,至少在武林江湖上都足矣被人傳頌,可是以殺道證刀道的趙戾卻並不理會那所謂的誰對誰錯,誰是誰非。


    你殺了我的丈夫,無論對錯,無論是非,難道都不應該讓我來報仇麽?


    趙戾飄然遠去,一路南下,遙遙望向了甲鐵城的方向。


    斷弦刀驀然嗡鳴一聲。


    她的刀道,在這一刻邁上巔峰。(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蟲族遺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流火狼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流火狼煙並收藏蟲族遺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