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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德勝壩,一行商賈打扮的人站在壩上,看著幾人就在岸邊轉著輪盤,粗粗的鐵杆子在他們的操縱下,有如手臂一般靈巧,片刻間就將快蛟船從運河拉進上塘河,之前那人牛合力的喧囂景象再也不見。一個瘦小中年眉飛色舞道就靠著這鐵輪盤,不僅上下壩快了一倍,就連人力錢都省了不少。輪盤和鐵架可都是廣東所產,眼下在江南,妙用正是無數。”【1】


    這矮子身邊一個高個子冷哼了一聲妙用再多,也需握在朝廷手裏,否則奸狡操持,遺禍無窮”


    兩人連帶左右前後十數人,隱隱將一個冷肅中年圍在圈裏,那人聽到他們的對話,眉頭微皺,嘴角輕抽。


    這一行人正是雍親王胤禛和他的隨從,此時離朝堂決議落定不過十來天,二月未到,他就已經到了杭州,靠的就是快蛟船。


    原本胤禛還想在京提查廣東文檔,毛遂自薦上門的李衛卻勸他趕緊直下廣東,以雷霆霹靂手段,搶先拿住罪證。他本還有所顧忌,可接著就收到揚州順風快遞案罪主潛逃的消息,於是狠下一條心,沒跟另外兩位欽差同行,星夜直驅杭州,在這裏跟戴鐸會合。


    “這李衛,識大局,有膽略,可堪大用,就是……”


    胤禛很欣賞李衛,但對李衛所說的“罪證”一事卻很不以為然。


    “罪證就是韶州府英德縣人……李肆現在廣州府南海縣任典史,下官一直盯著廣東的動向,事事都有他的痕跡”


    當時李衛是這麽直接了當說的,胤禛冷笑,一個典史居然就能撬動廣東一省官場,當這大清的江山是塊豆腐?


    這也隻算小節,胤禛並沒上心,人還是可用的,所以他將李衛從禮部活動到吏部,以便充任隨行。在這個過程裏,他就了李衛和那個李肆的關聯。李衛的舉薦人是半年前病死的內務府郎中蔣讚,而這個蔣讚,之前就在太平關含洸分關任過職,這之間不夾纏著私怨。


    “盡心辦事如果他也涉案,借機處置就好,你若再被一個蚊蠅之輩蒙蔽清靈,就直回了你那香火衙門”


    李衛再次提到李肆時,胤禛嚴厲地訓斥了他,這才有所收斂。


    到了杭州,戴鐸的用處就顯露出來了,找來快蛟船,還聯絡到了和東莞織機坊有生意往來的商人,胤禛和隨行扮作京裏的商人夥計,風風火火趕往廣州。


    時光如梭,轉眼已到康熙五十四年的二月,廣州西關英慈院南的無名廟子外,排開了一條長龍,長隊裏男女老幼一個個神色虔敬,秩序井然。這座廟子隻祭皇天後土,專供病人家屬和家中有待產之婦的人來拜,規矩還很奇怪,不準燒香,不準喧嘩,隻許心中默禱。


    英慈院活人無數,這廟子在民人眼裏自然也有了真靈,外加英慈院的院長,廣州城的活菩薩盤大姑也經常來拜,所以才有這番熱鬧模樣。


    廟子外,李肆看住罩著麵紗兜帽的盤金鈴,很是無奈,“本是哄外人的,你信?”


    “我信其中一條就夠了,覺著真能讓……安寧。”


    盤金鈴低低說著,不敢抬頭看他,心中道,我信的就是你,可我這樣的人,不敢和三娘關蒄,甚至你身後那個安九秀一樣,享得你的私心。就隻能把你供在神龕上,和你離得遠遠的,這樣才能讓我每晚都翻騰的邪念能平息下來。


    李肆無言,本有心仔細和她討論一番,怕她順著翼鳴老道鼓搗出來的那條“邪路”越走越遠,可眼下心思全都掛在北方,還有一大堆事務要處理,不得不低歎一聲,吩咐盤金鈴做好再回英德的準備後,就匆匆離開。


    行在路上,李肆對安九秀說你回你爹那待一陣子吧……”


    從上次連收三份急報到現在已經一個月,除了順風快遞案之外,還沒更多的消息傳來,到底康熙和朝堂會如何處置廣東,李肆心裏沒底。想著以防萬一,他開始收攏要員,而安九秀……算不上要員,她並不知的底細,如果事情有變,還將她置於身邊,李肆不放心。


    安九秀身軀微微一晃,差點栽下馬去,她趕緊用喉音應了一聲,麵紗遮住的臉頰上,血色已經盡失,眼角的淚水更是難以抑製。她的確不清楚李肆的企圖,但她很清楚李肆的處境,現在正是風聲鶴唳的時候,連盤金鈴那樣的“外人”,他都一定要把人弄回英德才放心,而對她卻是徑直推回安家。


    “要怎樣才能讓他知我的真心呢?”


    安家宅門,安九秀擁著同樣被送的安十一秀,看著李肆遠去的背影,淚眼滂沱。


    安頓好安家,李肆回到廣州青浦貨站主樓,終於收到了他已經等得發急的消息,依舊是邸報。這次廣東提塘豁上小命,用八百裏加急發了,搶在了李肆在京城的消息渠道前麵。


    “雍正不……胤禛”


    那一刻,李肆眼瞳緊縮,隻覺嘴裏微微發苦。


    腦子急速轉動,李肆大致想通了康熙派胤禛來廣東的用意,在廣東的一番動靜,多半是被康熙看成了“八爺黨”,還真是作繭自縛呢。


    對雍正此人,李肆前世就很感興趣,康雍乾三代,在李肆看來,康熙是偽君子,乾隆是敗家子,而雍正是個……二愣子。


    身為雍正時的事跡不談,身為胤禛時,這家夥行事曆政的風格就是一個字:狠,而結果是兩個字:風暴。所以後期基本沒再被分派大的差事,就偶爾當當儀仗隊,充充門麵。


    現在被康熙放到了廣東來,李肆明白,在這家夥麵前,官麵上的周旋手段已經無用,看的就是胤禛到底會把他的根刨得多深,如狼的牙口,到底會咬到要害。


    想到這裏,一股熱氣自小腹升起,猛然充盈全身。


    “李肆啊,你忘了你本就是個草匪嗎?狼已上門,還何必周旋”


    他猛然覺悟,眺望弘闊的青浦,心胸驟然豁朗。


    “雍正……就這麽送到了的眼前,我該高興才對”


    接著握住李肆身心的就隻有一個念頭。


    殺死胤禛讓胤禛成為雍正的曆史徹底轉向


    皇子在廣東被殺,這足夠亂了吧,雖然準備還遠遠不足,但這般亂局下,他也能渾水摸魚。


    二愣子胤禛,你就洗好脖子,等著我李肆這個草匪頭來取你性命吧


    李肆咬牙,眼中寒光直冒。


    就在李肆定下驚天大計的時候,廣州北城,靠著旗人地界的一處宅院,迎來了一撥神秘的客人。很可惜,李肆手下的情報組織還太稚嫩,並沒有注意到,他所要刺殺的目標,已經到了廣州,跟他隻有一二十裏之遙。


    “有內務府的關係?那可是不得了哇,現在廣東正缺煤,曲江那邊滿地刨煤都還不夠。內務府的山西老爺們,腳下踩的可全是銀子,找些苦力徑直刨了,運到廣東來,倒手就是幾倍的利”


    廳房裏,富態商人正跟戴鐸聊得火熱。


    “背後?背後當然是官老爺,還有咱們三江商業協會,不瞞你說,我在商業協會也算號人物,跟商業協會的彭會首也是論的交情。”


    “彭會首是誰?彭先仲啊,英德彭家,湘璃堂粵璃堂,連帶兩省泥石行,可都是他家占著大份子。”


    “後麵?後麵……嗬嗬,到這廣東地界,除了孝敬官老爺,另一個人可絕不能冷落了,誰?李三江不?那李北江總該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何等厲害?哈哈,一句話,在這廣東地界,生意場都是李三江護著的,在他背後,是整個廣東的官老爺廣東地界有個笑話,說廣東除了製憲藩皋四台,還有一個商台,這商台,就是李三江李肆了。”


    “老弟,我可跟你交心,要在廣東做生意,就盡早入咱們這三江商業協會,到時候自有人來教你廣東規矩,幫你打理瑣碎雜務,不必再像在其他地界那般,怕被官老爺整治,有事商業協會自會出麵。”


    廳房後麵,胤禛坐著,李衛站著,聽到那個三江商業協會的商人吐出“李肆”二字時,胤禛一直半眯著的眼睛瞪起,眼中寒光閃爍,而李衛則是嘴角上翹,一臉烏雲散盡豔陽天的快意。


    李北江的稱號已經升格為李三江,因為他的北江船行已經改為三江船行,覆蓋了整個廣東。


    入夜,胤禛召開了緊急會議,白天戴鐸接觸商賈,李衛查訪市民,迦陵音麵會廣東僧寺,得出的結論異常一致,李肆在廣東是個名人,名聲與其南海縣典史的身份遠遠不相配。


    “他是勾連廣東官場的關鍵人物,王爺,隻要拿住了他,廣東一省,上至督撫,下到縣府,罪證不能取到?”


    李衛對李肆的定位正是如此,這也很符合胤禛的判斷。


    “這般手腕,還真是像那老八呢。”


    他還在心中這麽嘀咕著。


    “拿我欽差關防,差廣州府馬上捉拿”


    胤禛咬牙,他就要行這雷霆霹靂之事。


    李衛皺眉王爺,那廣州知府李朱綬,早前可是英德知縣,跟這李肆相染甚深,還有傳聞說李肆就是他的表侄。”


    胤禛愣住,他還真沒想到這一點,被李衛提醒,想得更多,李朱綬可是老八的門人,這人可絕不能用。


    李衛沉聲道拿他就得隱秘行事,否則如揚州張黃二家那般跑了,到時王爺還要落了麻煩。”


    胤禛點頭,這是正理。


    戴鐸很憂慮主子來得急,身邊就這幾十個家人,靠他們可是不好做這事。”


    想到這“兵”字,另一個人的名字浮上胤禛的腦海,之前一番探查,這個人應該還沒跟李肆有多大沾染,而且他該是整個廣東,最能靠得住的一個人。


    “這事不必擔心,你們要想的,是不動聲色拿住他的法子。”


    胤禛沉聲吩咐道。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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