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綬這個“中間人”幾乎快跑斷了氣,一天之內就在清遠縣城和廣州城跑了個來回,得虧他是坐著李肆之前專門送給他的加穩版馬車,不然累沒累著,骨頭先顛散了。


    現在管源忠的將軍府成了胤禛的“基地”,他是再也不敢換地方了。管源忠和楊琳,乃至布政使按察使等廣東高層都在,就等著此事塵埃落定,趕緊商量個說法。


    趙弘燦依舊沒有親來,甚至之前派出來的兵都被帶了,以他的說法是,督標現在是整個廣東唯一可用的機動兵力,就這麽丟在外麵,萬一情況有變,再被打殘了,這一省就徹底玩完。這話大家也就聽一半,從始至終,這家夥都是袖手旁觀。


    官員們都在議論,李朱綬悄悄對胤禛轉達了李肆的話,胤禛趕緊出了房間,跟李衛單獨商議。


    “王爺,絕不能談這也是在給那李肆送把柄”


    李衛一眼就看出了李肆的用心,李肆若是以後要反,胤禛和他有過接觸的事情一翻,那該如何了得?


    “可我的把柄,已然送到了他手上。”


    胤禛卻很無奈,光孝寺之亂,他的關防和書信都丟了,關防倒還是其次,寫給王文雄的親筆信卻是個**煩。這時候想起,胤禛連腸子都快悔青。本已想著此事,跟李衛交代了把信給王文雄看後,一定要拿。由他親手毀了。李衛是拿了,可那一夜心頭慌亂,他卻竟然忘了燒


    這親筆信就是調動王文雄的憑據,信上類似“依我之言,必有大福”、“你得與我共有大決心”等等話,卻是再忌諱不過。他一個皇子,居然能暗中調動一省提督行事,康熙若是知了根底,第一個反應就是他胤禛日後是不是也能調動九門提督?調動侍衛親軍?


    原本想著事成就是一功,隻要沒在王文雄那留下痕跡,這事也就沒發生過,卻沒想到出了這樣的岔子。這封信要到了康熙手裏,他這輩子,怕是要去跟老2相守了。


    現在李肆挾著這把柄,要他再送個把柄,胤禛也是沒有辦法。之前他差點徑直被李肆給劫了,那時候要啥把柄沒有?得虧這個李衛赤膽忠心。


    “李衛,我信得過你,你去吧。”


    胤禛熱切地看著李衛,李衛卻惶恐地連連搖頭,胤禛才想到,這不是送把柄,是送肥肉。李肆多半已經這李衛是整件事的謀主,把李衛送,那就是送人頭的。


    劃不劃得來呢?胤禛動了心思,送顆人頭也無所謂,也正好滅口,可再一想,戴鐸和迦陵音和尚都被抓了,常賚那個雖然沒本事,卻還算忠心的奴才也被抓了,李衛再送上去,身邊就再無可用之人,終究打消了這個念頭。


    “派個老實妥當,無甚……關聯的人去吧。”


    李衛如此建議道,胤禛聽明白了,就是派個傳聲筒,事後尋機作了。


    “看李肆也真是沒有反意,隻要王爺隱忍,有條件盡可先虛以周旋……”


    接著李衛幫胤禛謀劃,可想到居然被一個小小典史壓得低頭,胤禛也還是滿腔沸騰。


    “本王也有條件若他一意欺壓,本王索性揭了他的底,與他玉石共焚”


    他胤禛也是有血性的,是個頂天立地的真漢子


    李肆,胤禛是個二,所以沒有強逼他到底,關於他和胤禛的“交易”,隻有兩人彼此清楚,就連那個前來商談的胤禛家人,幾日後也不慎“跌馬”而死。


    最終事情是這樣的,胤禛一人急行而來這事不可能遮掩,官麵上都必須提到,自然也是要突出他的“大決心”。


    廣州城百花樓事件,原本還覺得大,現在根本就是毛毛雨,反正胤禛等人在這事裏沒露頭,那些將軍府親兵也沒穿號衣,報成是“賊匪劫掠,圍攻南海縣典史”就好。在這件事裏,李肆是個盡忠職守,捕殺幾十賊匪的好官。這事根本就不必奏報,隻按程序由李肆到南海縣,一路上到廣東按察使,再由按察使給刑部上個帖子就好。


    提督王文雄之死是優先奏報的事項,第一個送奏折的是韶州總兵白道隆。這家夥用了八百裏急報,將“王文雄暗自進兵剿賊,在佛岡遇襲身亡,韶州鎮標救援不及,隻來得及收屍”的消息直報給了康熙。他當然要撇清的關係,周寧的中營旗號可打得高高的,至於提標死傷家眷,以及活著的將官,對這說法有意見,他已經顧不上了。這個屁股就得廣東官場,甚至李肆幫著擦。


    總督趙弘燦為穩妥計,沒用他這個說法,而是說“王文雄暗自進兵,遇賊激戰,韶州鎮標往援,許是旗號不明,間有誤傷,致文雄受創身死。”


    韶州鎮和總督是這事的直接關係人,其他人的奏報都根據他們二人的說法而來。兩個說法雖然不是完全相同,可王文雄擅自進兵卻是坐實了,責任全都推到了死人身上,同時揭陽到英德象岡一帶,確有大隊賊匪出沒的跡象,關聯在一起,這事是個孤立事件,跟廣州無關。當然,胤禛和廣東官員都不,那些揭陽賊匪,是李肆讓孟鬆江去聯絡他老爹孟奎搞出的聲勢,大麵積貼貼單子,嚇嚇地方官,足以讓他們驚得連報匪情。


    為了安撫提標死傷官兵家眷,李肆也不得不出血,死者家中每人百兩銀子,分一年給。家中有成年男女,青田公司相關產業解決一份工作,有未成年的小孩,招收入李肆在惠州設立的學校,蒙學、工學、商學、醫學都可,成年後就有工作。傷者負責醫治,若是殘疾,也解決一份工作。


    算起來光死者撫恤,李肆接下來的一年就要付出接近二十萬兩銀子,顧希夷在英德一邊撥算盤一邊埋怨司衛,下手就不能輕點?


    二十萬兩銀子,幾乎快到李肆現在一年養兵費用的一半,可李肆覺得值得,因為這樣的“補償方案”,讓他的手伸到了惠州,而且還間接握住了提標,算起來還有賺的。


    見到李肆丟了塊肥肉出來,管源忠、楊琳,甚至趙弘燦和順德協的副將都不依了,趕緊把這邊的傷亡報,李肆也全盤接下,於是這撫恤銀子又漲到了三十萬兩。但是李肆可沒傻到直接給他們,另給了十分之一當辛苦費,順帶在廣州和肇慶開辦相關學校。這些學校都在綠營裏辦,都歸不到地方體係,自然也沒地方來查。


    事情就轉到了青浦貨站,這一仗炮火連天,戰事肯定遮掩不了,可事情說,就有技巧。得了廣東官場關於此事的腹稿,李肆不由想起前世老美的出庭證詞說事實,隻說事實,說所知的全部事實”,這三條裏,哪一條沒做到,事實就會變樣。廣東官員,不,該說是滿清官員,甚至所有皇權時代的官員,在這上麵,本事都是令人歎為觀止。


    青浦之戰,源於雍親王殿下的一力嚴查,結果有南洋商人勾結洋夷,在青浦貨站設點走私謀利。雍親王殿下果決雷厲,廣東地方全力配合,派兵緝拿的過程裏,南洋商人留守倉庫的護衛開火拒捕,官兵被傷不少,但最終殲滅了抗拒天兵的宵小。


    在貨站裏,雍親王殿下查獲精鐵機械若幹,證明江南流傳之物和相關技術,都是廣東自洋夷那得來的。當然,此事廣東商人也是有份,參與了傳播之事,都該打屁股。為此雍親王在廣東一省掀起了工商檢查大行動,要縣府都全部重新造冊登記,從人、地到財,全部嚴加核對。


    之所以讓廣東官場突發妙想,扯到洋人,還來自於督標參將李世邦的上報,他把金鯉號看成洋船了。有了他這份文報做底,其他人就此發揮。


    原本的腹稿裏沒有南洋商人這個說法,而是準備找個犯事要完蛋的商人當替死鬼,卻不料廣州之亂的當天,十三行碼頭那邊也亂了,一艘真正的洋船,不顧進黃浦江要封炮門的禁令,悍然啟封開炮,目標是之前就進來的金鯉號,這艘船的中文名叫……老實人號。


    這是送上來的證據,波普爾船長手下的炮手被金鯉號嚇住,胡亂開炮。為了息事寧人,波普爾船長坐視在南洋找來的華人翻譯被當作南洋商人抓走。賈昊為了大局,也沒跟這個老對手繼續死磕。


    青浦貨站的泥巴糊好了,甚至胤禛的臉麵都找到了,接下來就是廣州之亂,這個就簡單了。跟青浦貨站和洋人的事情關聯在一起,說是城裏人誤以為洋人攻城,所以引發了騷亂,期間其他麻煩也帶了出來,比如佛寺和小廟的衝突,旗人和漢人的衝突。但騷亂都在廣東高層和廣州領導齊心協力地配合下很快消洱,沒有**煩。


    廣州城亂的諸多細節都是事實,比如確實有洋人攻城的小道消息,宗教衝突也有,旗漢之爭也有,但這些片段稍微剪輯一下,事情就完全變了樣。廣東官員在此事上唯一說了謊的細節,還是在按通行官麵規矩辦,少報死傷。廣州城民人死傷一千多,改成一百多報上去。


    “這樣就蒙住康熙了?”


    範晉不懂官麵上的,總覺得這事太兒戲。佛岡、青浦和廣州城,這幾天裏死傷六七千人,這麽一抹,李肆和胤禛都幹幹淨淨。


    “當然不可能,這隻是題本,上報朝廷的官樣文章。至於給康熙親覽的奏折,總督巡撫,甚至胤禛本人,寫的都是另一番文章。”


    李肆冷笑,廣東官員們肯定都得給留條後路,各自說一些事實,隻限於職權範圍內的事實,都會很有技巧地留個尾巴指向他李肆,但又不會明說。至於胤禛……說起來又好笑又無奈,現在他跟胤禛,居然還是暫時的合作夥伴,更不會直接掀出他李肆。


    “那你估計,康熙時候能全部的真相?他又會多久才做出反應?咱們……能有多少?”


    範晉急切地問。


    “短則半年,長麽……兩三年去了,我們按一年努力吧。”


    李肆的估計,範晉有些不理解。


    “半年的話,少了顧忌,拚命練兵,再出個三千精兵問題不大。兩三年就很寬裕,也能弄出個維持萬人之軍的局麵。這一年,不上不下,為的是?”


    範晉的問題,李肆報以神秘一笑。


    “我去英慈院了,接下來的那些要事,你趕緊動作。”


    他就這麽吩咐著,範晉皺了一會眉頭,忽然兩眼一亮,然後神色又黯淡下來。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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