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製服李肆這頭一件事,就是砍了三江票行伸向官府的手再不能讓三江票行承攬官府錢糧的撥解”


    廣州巡撫衙門,三人組還在密議,份子錢封了,去賀喜的師爺人選也敲定了,湯佟史三人卻不甘於如此坐等,商議著是不是從小處先著手,循序漸進地清理李肆這顆毒瘤。


    佟法海身為布政使,錢糧撥解的環節卻被李肆握著,感覺非常難受,首先就提出了這個意見。


    原則是沒,但事情肯定也不是向廣東各府縣發一張布告那麽簡單,三人都不是胤禛,謹慎地招來布政使衙門的書辦,問起此事詳情。


    “三江票行代理錢糧撥解之後,府縣都是匯票劃轉,藩台大人要年結,一張匯票就可以在蘇州提銀,再解京師,便利無比啊。”


    書辦一個勁地稱頌三江票行,佟法海不耐,徑直問如果不再讓三江票行幹這事會怎樣,書辦臉一下就綠了。


    “賬麵上還有的撥解銀,甚至火耗銀,都分到了府縣官和汛塘庫倉各方頭上,藩台大人的公使錢,可也得靠這個呢。要再拿,這是讓一省官員從腰包裏往外掏銀子啊。”


    書辦這麽一說,三人都是心中一沉,後果膝蓋也能想到,下麵人多半會陽奉陰違,再督得緊了,廣東府縣官現在本就不好做,幹脆都甩手跑了,他們要穩定局勢?


    “真是可恨為何朝廷撥解都做不到這般便利,民商卻能握住朝廷的銀路?”


    佟法海不懂經濟,很是生氣。


    “三江票行把銀子熔煉、入庫、護送都包完了,計量準確,運送準時。府縣要提銀子,在幾大分行下單,他們現場熔煉上印,稱心無比,哪像朝廷……咱們做事這般……拖遝,嗬嗬。”


    書辦說得模糊,其實已經觸到了三江票行滲透入官府銀流的核心,首先是降低費用,給官員留出又一塊貪腐空間。其次是方便快捷沒麻煩,省了官員的擔心。反正隻是中間環節交了出去,明麵上的首尾還是在官府手裏,也挑不出漏洞。這個好處一嚐到,食髓知味,除非有翻騰起整個官場的大決心,不然是也沒辦法擺脫出來。


    “此事牽扯頗深,暫時不要去碰……”


    湯右曾頹然承認,這事可不能隨便攪和。


    “可廣州城的商賈,都不給一省憲藩皋情麵,莫不成政令都出不了衙門?馬府那邊,得好好下力,至少得把廣州城的商賈壓住這廣州城可是廣東之局的核心,也得緊握在手”


    湯右曾對之前沒辦法從廣州商人那借到錢很是不滿,這很不符合大清……不,甚至曆朝曆代的規矩那些商人,難不成每個人身邊都有李肆的兵丁護著,不怕官府找他們的麻煩?


    “哎喲……憲台大人,那李肆……可還是南海縣令”


    馬爾泰被招了,一聽是這事,頓時又叫起苦來。原來他派廣州府衙的書吏文員們找商人借錢時,就已經碰過一鼻子灰。為何?商人強硬的根本不理會,甚至還找南海縣衙的捕快巡丁,說有人冒充府衙詐騙。軟弱一點的叫苦連連,說這種事不敢做,粵商總會要處罰,嚴重了甚至開除,在這廣東再沒辦法做生意。


    馬爾泰最初還不,總不成這廣州城已經被李肆占了吧。出門仔細一觀察,南海縣的巡丁滿街都是,編製上不過是三五十人的典史署人手,加上縣衙三班,也不過百人。可瞧著滿街分布的情形,至少得有一兩千人之多。除了抓捕賊匪,維持治安,還特意注重對商賈的保護,有誰滋擾,片刻就到。番禹縣那邊的情形也是如此,廣州城合計不下兩三千的巡丁,有如天羅地網,攔在了他們跟商賈,甚至廣州城之間。


    “聽說這廣州城的巡丁,每月飯食銀子能有二兩,全都是粵商總會開銷,名義上還歸縣衙典史署,實際是商賈……不,李肆的爪牙”


    史貽直一邊說著,一邊想要找到漏洞,可想來想去,竟然無所依憑這些巡丁,本就是經製上沒有的人手,由得縣府視的安靖程度組織,經費都是自籌,南海和番禹縣這如潮般的巡丁,大概是把整座廣州城的遊手全都網羅起來了。


    原本要處置這事,也不需要依憑,官老爺覺得不對勁,一句話的事。可現在,這些人都是靠這份工作吃飯,就算沒李肆頂著,他們悍然裁掉,也是一樁絕**煩。


    “這麽說來,這廣州城,竟然也不是朝廷再能掌控之地?”


    湯右曾難以置信。


    “也不能如此說,那些巡丁,除了人多,還專門照顧著商賈之外,也都是按朝廷法度辦事的,下官接了這廣州府,竟然政平人和,至少這廣州城裏,基本沒風波。”


    馬爾泰糾結地說著,這些巡丁,還確實是在為朝廷辦事,廣州城竟然比京城還要安靖,小偷小摸難見,出案子,下麵人手充足,做事俐落,根本不必他這個知府操心。


    “這……這就是李肆給朝廷留的皮啊……”


    湯右曾想通了,沮喪地拍著扇子。


    “尋了一些商人的罪,徑直抓到我按察使衙門,讓其吐露內情,投告李肆”


    史貽直倒是直愣,最後一句不必聽,前麵的法子倒是可行。


    這事說辦就辦,馬爾泰動手,沒兩天就兜來了幾個商人,不必尋罪,總有懼怕官府yin威的,或者是跟粵商總會乃至李肆不齊心的。


    一省大員齊聚廣州府衙,提審這幫商人,然後就得到了那本厚厚的《青浦商約》章程,翻開一看,盡皆頭暈眼花。不僅是因為字多,這書還是從左至右,橫排刻印的,在眾人看來,宛如天書一般。


    “你們能看懂?”


    湯右曾問著一個看起來最合作的商人。


    “小的們看著很累,但是手下的掌櫃看著方便,他們都在青浦的商學專門學過。”


    商人點頭哈腰地應著。


    “不管這個了,本憲問你,若是要拿那李肆,你可有辦法?”


    湯右曾煩躁地丟開書,直愣愣問了出來。


    商人頓時就傻了,呆在當場出不了聲。


    “事成的話,朝廷定有重重封賞你等封妻萌子,指日可……”


    湯右曾還在許願,商人噗通一聲跪下了,腦袋叩得咚咚作響。


    “憲台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就饒了小的一命吧……那李肆,官老爺都敢殺,小的這區區小民,動動手指頭,全家就沒了。”


    商人的哭求可不是假的,之前跟著胤禛指認李肆的商人,下場整個廣州眾人皆知,雖然覺得那家夥冤枉,可李肆殺他卻也順理成章。不想這話眾人聽著分外刺耳,史貽直惱了,怒喝道你怕那李肆殺你,就不怕朝廷殺你”


    商人哆嗦著身子,眼珠子轉了好幾圈,似乎是服了,趕緊轉口說李肆現在從不進廣州城,即便到青浦和英慈院,也都是數百人護衛,也沒辦法下手,還是找內應配合的好。


    “那你就當那內應好了”


    史貽直大喜,朝廷天威終究還是能震住人的。


    那商人連連點頭,答應說近期先去青浦打探,看李肆的喜事前後,有沒有相應的機會。


    放了那商人,眾人正在舒心,可算是找到一根釘子,奉湯右曾命出去跟蹤那商人的家人就了,回報說那商人屁滾尿流地朝青浦跑去,一邊跑還一邊交代隨從趕緊搬家,等他向粵商總會投告了的遭遇後,就再不呆在廣州城。嘴裏還罵著現在才看清楚,到底誰在護著他們商人。


    事情很簡單,在這廣州,乃至廣東,李肆的刀子,比朝廷的刀子來得鋒利。


    眾人臉色頓時也綠了,呆了好一陣,湯右曾招呼家人,趕緊追上那商人,就說剛才那事隻是史貽直的主意,憲台藩台正在勸他呢。


    “咱們……別折騰了吧,先老實呆著,待本憲跟內線聯係上……”


    湯右曾擦著額頭的汗,感覺差一點又步了那個二愣子四阿哥的後塵。那李肆雖然人在英德,卻已經將廣州暗控在手。粵商總會是一張網,拉住了商人。南海縣連帶番禹縣在廣州城的一部分是一張網,擋住了他們伸向商人的手。而南海縣的實務,又有李肆的人在青浦坐鎮操縱。他們要動手,會被李肆看得明明白白,到時候誰拿誰都說不一定。


    管源忠早交代過,他的任務是護住廣州城的朝廷大旗。而楊琳的任務是守住肇慶,掌握題本奏章,穩住錢糧,宣示朝廷在廣東的存在。這兩方都有之前輕舉妄動的教訓,絕對不會跟著他們亂來。


    “還是得送進去一個內應……”


    幾條路不通,湯右曾承認,這三人組可沒辦法做得更多,隻好在間諜一事上下功夫,隻是這內應的人選,既要忠心朝廷,又要能接觸到李肆,難。


    “那李肆一下娶三房側室,還真是個好色之徒。”


    史貽直沒了心氣,正為欠著一萬兩公款而頭痛,無意識地嘀咕道。


    “諸位大人,爹爹,請用茶……”


    一個秀麗少女上來為眾人沏茶,一聽這稱呼,都看向少女。


    “這是下官女兒茹喜,下官在內務府的時候,還跟著下官伺候過四阿哥和十四阿哥……”


    馬爾泰麵有得色地介紹著,後麵這句話,說的當然不是入府“伺候”,而是在某些事情上幫過手。


    “呃……馬府……”


    湯右曾似乎有了想法,可躊躇了好一陣,最終歎氣,這事他說不出口。


    馬爾泰看看他,看看目光都放在女兒身上的佟法海和史貽直,再想想剛才關於內應的話,也不由抽了口涼氣,他明白了。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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