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李莊,已是白城的一部分,聽濤樓上頂層,原本是青田公司密會廳的所在,大長桌一側坐了一排滿清官員,或者是官員的幕席,對麵坐著的卻是青田公司的高層,包括田大由、劉興純、彭先仲、顧希夷和吳崖、賈昊等司衛頭目。


    王不見王,楊琳、管源忠和湯右曾等廣東大員自然不會親到,李肆也不會出麵,一場雙方都不會明麵承認的談判正在進行中,主題就是“關於李肆和青田公司及相關產業,與大清朝廷在廣東諸項權益的劃分。”


    誰都,這是一場虛以周旋的談判,但即便再虛,有一條線劃下來,大家都好做事。而關於這條線,參與談判的人都是認真對待,你爭我奪。


    李莊北麵學院的藏書樓裏,正埋在書堆裏的段宏時迎來了一位客人。


    “謝謝小哥了……”


    一位少女客氣地向引領她的司衛行禮,可等司衛走後,臉色卻驟然閃過一絲陰沉,刻意壓製的怒火也從眼角裏飄了出來,該是施盡了手段,才讓那司衛帶到了這裏。


    “你是……”


    段宏時看著這個服色雖不華麗,卻是上乘衣料剪裁而成的秀麗少女,很有些詫異,這可跟他的預料不符。


    “小女子茹喜,父親是新任廣州知府馬爾泰,受憲台湯大人之托……”


    這少女一邊說著,一邊打量伺立在段宏時左右的兩個司衛,似乎有難言之隱。


    “呃……該是湯西崖有私密之語,兩位……”


    段宏時一臉恍然,朝左右的司衛這麽說著,兩個負責保護他的司衛詫異地對視一眼,聽老夫子這語氣,還像是求他們似的,這是意思?再見到段宏時眨了眨眼,雖然還不明白,卻依舊退了出去。


    “小女子奉湯大人之令前來拜見,在此先謝過老報效朝廷的拳拳赤心。”


    叫茹喜的少女朝段宏時深深一福,段宏時卻是皺眉撅嘴。


    “怎地派你一個女子前來?真是兒戲此事豈容如此輕慢?”


    茹喜凜然搖頭報國之心不分男女,茹喜願為朝廷分憂。再說了,若非茹喜是女兒之身,不至引得他人警惕,又怎能行得絕密之事?”


    段宏時低歎一聲,像是被感動了,嘀咕道那李肆對我已有所懷疑,之前從他那盜信,已讓他十分警惕。你也見了,還派人隨身一直盯著,老夫除了繼續取信於他,也難再做更多,你……又能行得何事?”


    如果李肆在這,絕對要翹起大拇指,這老家夥的演技,簡直可以去拿小金人了……


    茹喜自是沒一點懷疑,這段宏時盜了胤禛的親筆信,還告知湯右曾虛實,是揭發李肆底細的大功臣。此次受湯右曾等人之托,還有父親的請求,讓她跟段宏時聯係上,窺得更多內情,可她卻暗暗立誌,還能做得更多……


    “小女子想求老設法引見那李肆,以便伏在他身邊,與老一同,為朝廷翦此國賊”


    茹喜咬牙說著,段宏時啊了一聲,他真被嚇著了,這是個刺客?


    “那李肆早有過被暗算的經曆,不僅絕不輕易信人,身邊還總有護衛,你一個小女子,如何能……”


    段宏時鎮定下來,繼續套著話,卻不想這茹喜卻也賣起了關子。


    “隻要能見得李肆,小女子自有辦法,就算舍卻這一身性命,為了四……為了大義,為了天下,也再無憾”


    她說得激昂,段宏時卻是連連搖頭,“癡……兒啊……”


    沉思片刻,段宏時一拍大腿既然你有如此決心,老夫也豁出去了”


    接著他目光就變了,在茹喜臉上來回掃視,“隻是那李肆,頗為好色,你……”


    茹喜咬牙命都不足惜,區區清白,小女子可不在意。”


    段宏時終於忍不住了不不,老夫是說,那李肆,眼界頗高,你還不足入他的眼,最好不要在這上麵動腦筋。”


    茹喜身子一抖,臉色漲紅,好半響都消不下去。


    段宏時暗爽一把,板起老臉道容我設法安排,你先安生呆著。”


    看著茹喜的背影,段宏時眯起了眼睛,低低自語道真是難得一見,這旗人女子是受了厲怨,要來行這瘋癲之事?”


    接著他又哈哈一笑,“湯西崖啊湯西崖,你居然也會用上美人計,卻不想早已踏中老夫的連環計。”


    白城肆草堂,一身淡黃裙裝,發髻也已挽作婦人式的嚴三娘跟蕭勝梁得廣見了禮,先是禮節性的一小福,再是感謝此前救命之恩的一大福,卻始終沒將腦袋抬起,可即便如此,蕭勝梁得廣已經兩眼發花,直恨不得趕緊去洗眼睛,這般風情,隻覺凡人之眼已難消受。


    隻是為何颯爽的嚴三娘會羞成這般模樣,為何其他兩位四嫂,看著她的目光都帶著點其他的,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再看看李肆僵著腰靠上軟塌的動作,蕭勝梁得廣恍然,卻也絕不敢笑,找個借口先開了溜。


    “撲哧……”


    等兩人走了,安九秀終於忍不住笑噴了。


    “九秀當心嘴皮子被撕爛了”


    嚴三娘發飆了,一抬頭,一張紅得比過熟透櫻桃的臉頰就顯了出來。


    “這可不怕,怕的是腰斷了呢……”


    安九秀嘻嘻笑著,扯起關蒄逃掉,剩下跳腳不已的嚴三娘。


    “阿肆,對不起……隻是你為……為偏偏要忍著。”


    再沒了人,嚴三娘眼裏包著淚水,輕輕揉著李肆的腰,一臉負疚地說著。


    “男人對,就得疼愛嘛……”


    李肆大度地說著,心中卻道,這可是姑娘的第一次,為了以後的性福,可不能讓她留下心理陰影,吃點苦頭也沒,不過……嘶……誰讓自家這,腿上功夫太厲害了呢。


    昨晚嚴三娘情動難抑,一雙長腿不由自主就施出了一字鉗羊馬的功夫,李肆不得不在苦樂之間拚命煎熬。嚴三娘初經人事,很快潰敗,李肆卻更是敗得一塌糊塗。不是關蒄幫著按摩,今天他也站不起來。


    “以後……我定得注意的。”


    嚴三娘低低說著,被姑娘這份少見的柔綺裹住,昨夜纏綿裏除開苦難的那部分又在李肆心扉中攪著,讓他蠢蠢欲動。吞著唾沫,手又伸了,何必以後,現在試試?


    這一動,腰又痛了起來,李肆心中哀叫,這就叫有福享不得啊……


    見了自家男人就跟吃不到腥的貓兒一般難受,嚴三娘也吃吃笑了,將身子送了,任他肆意輕薄,心中在想,是不是去請教一下安九秀那個狐媚子,有更合適的法子……


    夫妻正膩意溫存著,卻被不解風情的老頭子打斷了。


    “?”


    李肆好半天沒楞過神來,這滿清的官老爺,也懂得美人計了?


    “見招拆招也沒,隻是難得有一個惑住廣州的反間。”


    段宏時是讓李肆選擇,讓不讓這個間諜留下。可輕飄飄的語氣顯示,他隻當小事一樁來看。


    “那怎的行?聽老夫子所說,那女子就是個刺客”


    嚴三娘不樂意了,不管是明麵或者暗裏,都沒可能讓那女子留下。


    “見見吧,看看她演技如何。”


    “我可得在身邊”


    李肆隻是好奇,嚴三娘正負疚不已,也不好頂著李肆,隻是要求一邊護衛。


    傍晚時分,李肆在白城中心的公司總部見了茹喜,十七八歲的少女,容貌秀麗,下巴尖尖,覺不出狐媚,卻像是也立不住,有點難以捉摸的氣息。


    段宏時沒在場,就龍高山帶著幾個護衛守著,嚴三娘換了司衛製服,也混在裏麵。


    “聽段夫子說,你對我另有話說,我很好奇,你和你父親都是滿人,跟我素未謀麵,還能有話?”


    李肆懶懶地說著,目光卻緊緊盯住了這茹喜的臉。


    在那刹那間,他見到了一層迷霧在變換,即便前世見慣了形形色色人等,也禁不住暗抽涼氣。


    茹喜緩緩抬頭,眼裏隱隱有淚光盈動小女子聽聞李大能,竟可與朝廷相抗,抱著一絲苦望,想來求得李施以援手。”


    她眼神迷離,像是陷入了回憶,話語淒迷,將一段身世娓娓道來。


    “小女子母親是江南漢女,被父親一族強擄進府……”


    “母親產下小女子後,被大房太太暗中刁難,竟不治而亡……”


    “幼時當作奴婢賤養,肆意打罵苛責,幾次險些丟命……”


    “上天有幸,一直苟活至今,父親見小女子可嫁於外人為資,就改了待遇,卻不想,小女子已是滿心的怨恨。”


    一番苦難遭遇述說完之後,她猛然抬頭,滿臉都是決絕。


    “此番賀喜,父親竟要小女子舍身取得李的信任,留在身邊,當作他的耳目,助他在官場更進一步,此等揣著禽獸之心的父親,小女子也不敢認”


    李肆皺眉,他看不出茹喜現在這表情有作偽的地方。


    “你要求我?總不成讓我幫你殺了你父親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李肆繼續試探道。


    “小女子怎敢求李行此險事?隻求李能遮護小女子一二,萬一事情有變,還望李能給個去處。”


    茹喜一邊說著一邊叩頭,這是在求他將計就計留下她,李肆笑了。


    “我李肆是個商人,你能給我?”


    茹喜楞了好一陣,似乎萬般不情願,卻還是開口道小女子一無是處,除了探知父親和廣州諸位大人的事情,再難做得。”


    李肆點頭,這不就是個雙麵間諜麽,他收下了。


    聽到李肆一番敷衍之語,說可以找個合適的借口把她留下來,同時也希望她能傳遞廣州官場的消息,茹喜嘴角露出一絲喜意。


    等茹喜走了,嚴三娘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摟著李肆的脖子道這挺可憐的,你可得好好幫她,有她在官府幫忙,也更好行事。”


    李肆無奈地捏捏她的鼻子這就把你騙倒啦?”


    旁邊龍高山皺眉總司,難不成她說的是假的?”


    李肆一呆,再看看周圍的侍衛,也都一臉惻然,暗叫這個茹喜,可真是好演技


    “沒誰能這般詛咒爹娘來騙人的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龍高山還這麽說著。


    “那是你沒見過……”


    李肆冷笑,詛咒爹娘算?


    “這女子,讓尚俊想想辦法,看盯防起來。”


    既然是雙麵間諜,不用白不用,可也得謹慎地用。


    “就認定她是騙人的?”


    嚴三娘還是不解。


    “別管中間這些彎彎繞,廣州那邊的官老爺最終不還是送了個人麽?”


    有段宏時剛才的提醒,李肆才得以分辨出此事的根底,可嚴三娘卻還是沒算清。那茹喜不是坦白了麽,她就是身負官老爺的間諜之計來的。


    茹喜終究是廣州知府的女兒,要跟李肆這邊搭上關係,就得有合適的名義。最終李肆在青田學院的女學留出一個女的位置,茹喜可以自來自去。這事廣州知府馬爾泰裝作被逼無奈,老淚縱橫,哀歎連女兒都要被李肆搶了。到底心裏是不是在哭,誰都不。


    “其實是個麻煩,當心她鋌而走險。”


    段宏時有些拿不準這個茹喜了,建議幹脆推出去,聽了李肆的說法,他自承演技不如。


    “這個人有點意思,我想看看她到底要做,若隻是想當刺客,我也不會留情。”


    李肆倒有另外的盤算。


    真真假假,難以分辨,而在聽濤樓裏,談判也步入尾聲,結果也如這茹喜一般,雙方都知這是假的,卻要當作真的一般來看待。


    所謂的白城密約,在李肆喜宴後的第二天結成。楊琳、管源忠、湯右曾三位廣東地方大員跟李肆共同商定出若幹條款。


    條款很繁瑣,但都劃出了雙方的底線。比如廣東官員對驛傳通暢、文武官在衙以及錢糧足額上解很關注,這就是朝廷的顏麵。李肆要碰這些,就是撕破了臉,他們再難遮掩。


    李肆立下的界線是,工商之事再不能碰,官兵大規模調度要通知他,否則當敵人打,其他事務,能不往題本上寫的就別寫,奏折隨便。


    大麵事務之外,管源忠和湯右曾等人還提了廣州城的事情,要求李肆清退一半的巡丁。這要求李肆能理解,他們自然擔心這些巡丁哪天臉麵一翻,就成了李肆攻占廣州的內應和先頭部隊。


    這個要求李肆答應了,本著有來有往的精神,李肆要廣州府督番禹縣,將黃埔一帶的大片土地以“友情價”盡數賣給他,也保證不用於“軍事設施”。


    “那李肆的大致內情摸到了,廣東地麵也暫時能穩住,咱們三人,可算是大豐收。”


    廣州城,得了師爺的回報,再匯總李肆喜宴的一係列消息,湯右曾舒了一口長氣,這就要準備寫奏折報功。


    “內外應也都勾連上了,就待窺得縫隙,趁虛而入”


    若不是女兒還在英德,馬爾泰都恨不得抱住她狠狠親上一口,這般善解人意,為父分憂的女兒,打著燈籠也難找啊。


    “這個……令媛真是赤心為國啊。”


    湯右曾老臉也是一紅,這事也不是自詡為道學者的他能幹得出來的,卻沒想到,那茹喜居然自告奮勇。


    “總之,咱們的日子是能好過一些了。”


    “街麵上的巡丁少了許多,得趕緊把咱們的三班人馬抓牢。”


    佟法海和史貽直各有心懷。


    “接下來呢?”


    英德,李肆問段宏時。


    “暫時會鬆一段吧,趁著這時候,老夫也要出馬。”


    段宏時嗬嗬笑著。


    “四哥哥,接下來該誰了?”


    關蒄卻在關心這事,李肆幾天都動彈不得,她們的“順序”總是輪不下來,小姑娘等得有些心焦。


    “接下來,也該翼鳴老道了。”


    李肆卻是想著另外一件事,渾沒注意關蒄小臉頓時就垮了。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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