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州昌江縣,原本叫昌化縣,可因為李肆以前在輿圖上找石祿鐵礦時隨口說了一句“咦,這不是昌江縣麽”,開國後,昌化縣就被“善解聖心”的官員們改名叫了昌江縣。


    以金牛嶺為中心的礦區分布著十數處礦場,金牛嶺下的石祿城在行政上實際是三個鎮,旗人勞工紮堆的北鎮和漢人勞工紮堆的南鎮,還有尋常民人所居的西鎮,青田礦業公司和縣衙等治所也都在這。


    北鎮某處,茹喜進了自家的居室,對身後跟著的一個十五六歲小姑娘吩咐道日後再有那等想趁亂興風作浪之人,你須得扯亮了嗓子罵,可不能給那些漢人機會。”


    小姑娘甩手絹福了一福茹安明白,一番苦心,若是……”


    話沒說完,就被茹喜淩厲眼神瞪了,屋外正有腳步聲響起。


    “桂管事安……”


    來人是旗人勞工管事桂真,依舊是那副諂媚笑意,眼神一掃那個被茹喜取名叫茹安的侍女,茹喜心有所感,將茹安支出了屋外。


    “朝廷……我是說押著咱們的這個朝廷,現在亂了,茹喜,機會難得,咱們也該為謀劃點了。”


    見茹喜一臉懷疑,桂真笑道我桂真終究是旗人,平日那般作派,也是討得賊子的信任,說起來……不是跟茹喜一般用心麽?”


    茹喜轉了轉眼珠,笑道我有用心?就是替咱們旗人說,日子能稍稍活絡些。這個朝廷如何亂,也不過是麵上的事,可不敢懷異心。”


    桂真歎氣異心的,誰,麵上亂了,也未嚐不是為咱們旗人討得方便的機會。”


    聽得這話,茹喜的眼瞳亮了起來。


    許久之後,石祿縣衙,桂真彎著腰,向昌江知縣馮靜堯遞上了一份名單,還是那滿臉諂笑這些人正準備挑唆旗人鬧事,那個茹喜也側證了,該是沒差。”


    馮靜堯冷哼道我英華爭鳴國策,自是免不了那韃清想來渾水摸魚,此輩宵小卻還癡心妄想要來摻合,就別怪我朝刀下無情了”


    他看向桂真,讚許地點頭那茹喜是心思,本縣懶得去管,而你這一年多做事勤勉,上麵已經看到了。此事了結後,你有打算,可先考慮下,從軍從政,上麵都會給你鋪路。”


    桂真眼角發紅,噗通跪下,咚咚叩頭,一邊謝著馮靜堯,一邊心想,這英華一國亂的是?亂的是誰來主政,誰來當這個大家的管事,可不是真正要反頭上的家長李肆。往深處想,就跟以前那朝廷上的皇子奪嫡一樣,那些想鬧事的旗人,還真以為是這新國要分崩離析了,真是幼稚。那也就別怪我還有那茹喜,要以你們的血肉為食了。


    將那諂媚得有些惡心的桂真趕走,馮靜堯也是低歎,旗人勞工都在籌劃奪礦占城,據瓊州反亂了,人心如此動蕩,李天王……為何還不?


    “李天王還不,為的是?為的是不願髒了他的手,沾上讀書人的血”


    廣州青浦,工商總會總部的一處偏廳,不少商人正群聚於此,低聲議論。報上的口水戰打到現在,卻是空自熱鬧,他們也覺得有些煩躁,異樣心思也活絡起來。


    “英華立國,我工商又出銀子又出血汗,那些讀書人沒少扯後腿,現在他們這般猖獗,若是李天王真被他們壓低了頭,我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照著我看,天王就是這意思,由咱們下狠手為好”


    叫囂的都是從湖南逃的商人,他們可是見慣了打殺的,動不動就喊“組團私戰”的口號。


    “對特別是那幫靠著《正氣》聚在一堆的腐儒窮酸尋著他們的報局,一把火燒了”


    “要看清真正的敵人,那《士林》報的鄭之本喊著要跟咱們工商同權,卻是借這個口號上位。到時大權在手,背後士子千萬,對咱們下手可不會皺一絲眉頭。北麵朝廷那兩江總督張伯行不就是這般作派麽?他才是真正包藏禍心”


    “對先燒了《士林》咱們跟腐儒誓不兩立”


    眾人喧囂不止,有人暗中眉目來往,嘴角掛著怪異的笑容,還有清醒之人苦勸著等李天王之後再說,卻是沒效果。


    “天王該了吧,已經亂成這樣了……”


    同一棟樓裏,彭先仲憂心忡忡地尋思著。


    肇慶,原督標衙門被改作了內衛署衙門,從屬於中書廳的內衛署由劉興純管轄,同時受軍令廳和禁衛署節製。劉興純掌管的是一國境內安靖,經常不在署內辦公,實際坐鎮這個衙門的是內衛總領周寧。


    此刻周寧也正有些心神不寧,他是被之前清廷散發的傳單給嚇住了,因為那上麵也專門點了的名字,將他與一軍統製同等對待,給他允了一省提督之位。


    對這許諾,他本心是嗤之以鼻的,一省提督?別看他現在隻有內衛左都尉銜級,管的也隻是六七個小營三四千內衛,可擔負的是整個英華境內的拱衛之責。要招攬他,除非清廷開出領侍衛內大臣,這可能麽?


    但被清廷單獨點名,卻讓他很是不安,他可跟其他被單獨點名的要人不同,跟李肆之前的交道不是那麽“純正”,李肆會不會猜忌他,這個問題讓他很苦惱。


    眼下人心浮動,執掌軍令廳的範晉已經給他下了備戰之令,他正想著能大開殺戒,好向李肆證明的忠誠。而到底殺誰,他聽話就好。而以他的推斷,多半該是讀書人。


    “總領,該向上麵表表態了,不止是說私人之事,而是咱們內衛,該主動作點……”


    部下跑來進言,目光還閃爍不定,周寧心中咯噔一響。


    “李天王一直在外,坐看風雲,怕不止是看工商和士子。咱們這些人,忠心不忠心,可就看得再明白不過。”


    那部下也像是被這局勢給驚得難以安坐,他們這些反正綠營,現在批上了藍衣,卻被民間和英華朝廷稱呼為“藍營”,這稱呼背後是態度,不言而喻。


    “可天王曆來強調軍令重於山,這一條不守,怕是……”


    周寧還是保持著三分清醒,他們是軍隊,亂動可是李肆更忌諱的。沒有李肆簽發,中書廳和軍令廳一同附簽的軍令,內衛更是不能出動。


    “違軍令和隔岸觀火,意圖不軌,到底哪條罪重?職下已知一些消息,肇慶、高州即將生亂……”


    那部下這麽說道,周寧愣住。


    “天王……為何還不?”


    聽了部下一番話,周寧苦惱地呻吟著。


    李方膺、馮靜堯、彭先仲和周寧等人的心聲幾乎已是絕大多數人的心聲,這場口水大戰持續得太久了,各自圈了一幫擁護者,已是誰也說不通誰。當街對罵、燒報紙、衝擊書局的事情接二連三出現,英華官員隻能照著尋常事態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忙得滿頭生煙。大家都盼著李肆能早點回廣州,對這場口水風波作出裁定,由此來看英華的未來國策,到底是該誰來作主。


    可他們哪裏,此刻的李肆才沒心情管這攤事,反正他之前都謀劃好了,這兩個月的進展,除了報紙產業以他瞠目結舌的速度飛速成長,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外,其他方麵基本都跟預料相差無幾,畢竟幾方幕後都站著他的身影。《工商快報》本就是他的報紙,《士林》是他以私人身份出資支持的,《正氣》也是如此,這場輿論戰,基本就是他左右互搏,自娛自樂。以報紙這個新生平台,攪起人心的滔天巨*,將所有人卷了進來,自然能大致掌握住局勢。


    現在麽,他正抱著十來天大的女兒笑呢。


    “哎呀,該留胡子了,不然沒胡須紮女兒,這可不符合父女情深的模板。”


    李肆說著毫無意義的廢話,引得還有些虛弱的嚴三娘掩嘴輕笑。陽光下,琉璃窗前,看著逗弄女兒,人影光色相融。嚴三娘心說,這一刻真如夢中,真想就凝在這一刻,好跟和女兒永遠相守。


    “小夕夕,給小娘笑一個”


    關蒄蹦了進來,張開雙臂**乳名為“小夕”的李家長女,將嚴三娘的美夢擊碎。


    “還是秀娘的懷裏舒服……”


    安九秀進來了,媚眼一挑,胸脯一挺,氣得關蒄就來擰她。


    “鬧呢,三娘可還要好生靜養。”


    盤金鈴跟在後麵,嘴裏訓斥著那兩,兩眼卻盯著抱住女兒,正被歡喜脹滿心胸的李肆,眼裏淚影綽約,像是歡喜,又像是自憐。


    “夫君……”


    嚴三娘見著了盤金鈴的神色,下意識地喚了一句,盤金鈴趕緊搖手,等李肆轉頭,嚴三娘卻是倉促換了話題。


    “韃子在青海敗了策淩敦多布,韃子皇帝肯定正在調兵遣將,要轉頭對付咱們。可咱們這裏,人心卻亂成這樣,就你還能穩得住,跟著咱們母女們悶著,真不怕陰溝裏翻了船?”


    李肆將女兒交給嚴三娘,攬住了她,再招呼過關蒄和安九秀攬住,還叫住想以煮藥為由溜掉的盤金鈴,嘿嘿笑道。


    “眼下的人心之爭,其實早從去年開國之始就蘊下了,到現在已是一年多。三娘懷胎十月生下了小夕,我和我老師,也該生下點了……”


    們同時笑了,一老一少兩爺們,也要生?小夕也被娘親們的鄙夷給逗笑,咯咯笑著,手舞足蹈起來。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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