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勇當大興湖南兩度大戰,民勇比官兵頂用還省朝廷錢糧,我……朕掌政頭一件大事,就是汰撤綠營,分遣得力大臣在毗鄰南蠻各省辦民勇,此乃當務之急”


    “選能臣像是嶽超龍那種得力軍將,就該大用可惜他陷於朝堂黨爭,被逼到南蠻去了,這種荒唐事以後再不能在朕手中重演”


    “清弊政十三啊,咱們前些日子在戶部所見所遇,觸目驚心這大清已是窟窿滿身,從地方到朝堂,全趴在社稷身上吸血往日不能行的快意之事,現在一樁樁都得揮灑開”


    “更要緊一事,就是學南蠻,興工商此事不必忌諱,昔日趙武靈王能胡服騎射,今日我大清也能師夷自強火槍、大炮,阿瑪……皇考時的忌諱,咱們就得破開”


    十月二十九晨,紫禁城滿城四掛白綾,乾清宮正殿更被素白綾蓬擋住,這是康熙停靈之處。乾清宮東暖閣,胤禛正跟十三弟允祥討論著今日臨時朝會的話題。


    按遺詔和舊製,新君要守靈九九八十一日,不能處理國政。張廷玉擬旨時,將這個縮短到三九二十七日。但在胤禛看來,他這個新君,近一月都不能掌政,這是絕不可接受的。所以張廷玉出了個主意,將禦門聽政搬到乾清宮偏殿,守靈的同時就辦理政務,兩全其美。


    康熙的後事辦,有禮部在,隻要他胤禛點出幾位大臣掌總就好,現在胤禛的心思,已經飛在了雲顛,就緊緊看著南麵的李肆。


    跟神采飛揚的胤禛不同,允祥有些不安,小意地提醒了一句皇上,王公朝堂,還有諸位……”


    胤禛揮手,不以為意地道朕大義在手,權柄在握,些許跳梁小醜,還能翻騰出花樣?”


    想想胤禛上位,大家都沒言語,允祥再沒多想,心思也轉到了整頓國政,對付南麵李肆這樁生死大事上。


    眼見快到朝會時辰,新任乾清宮總管太監蘇培盛在門外稟報道茹喜格格在乾清門侯著請安……”


    茹喜……那個助他登上龍椅的小女子……


    胤禛眉頭一挑,心說這一日驚濤駭浪,竟把這個人忘了。此女不僅知他奪位底細,還是南麵李肆安插在他身邊的細作,也不能留下就該如常保一般,暗中處置掉。


    正要向李衛遞眼神,忽然想到,前日行前還鄭重許諾,真要得位,絕不會虧待她,能言而無信?心頭一軟,他冷聲道今兒事忙,讓她在王府侯著,自有賞賜。”


    胤禛心想,朕是好男兒,說過的話絕不會忘。就連那常保,都允了賜家人富貴,也不會罔負一個小女子。到時候把她遣回南麵就好,瞧她一臉哀楚,想來心中也念著那李肆……


    茹喜之事不過細細小節,胤禛很快轉到另一件事,他問李衛那鄔……”


    李衛叩拜而下臣辦事不力,昨日從暢春園出來,就求協戴錦,著粘杆處拿人。稍後戴錦報說,那裏已是人去屋空。”


    胤禛恨恨地道那鄔插這麽一手,自然早算好了後路,也罷,和李肆之戰也非這些小節,且饒了他的狗命”


    “皇上,時辰已到,先出朝會吧……”


    允祥在旁催促,又將一份文書遞給胤禛。上麵寫的正是剛才倆議定的國政大略。


    胤禛攏在龍袍袖子裏,一邊走一邊朝允祥笑道十三啊,也就咱們齊心,沒外人之處,就別念著皇上不皇上了,不聽你叫四哥,朕心中不舒坦。”


    允祥拉下半個身位,低低笑道四哥成了皇上,皇上就是四哥,皇上又何必在意稱呼。胤祥自是要舍了命為皇上,為咱們這大清辦事的。”


    兩人說笑間就來了東暖閣外麵的偏殿,蘇陪盛搶在前一聲高呼皇上駕到——”滿殿素白,萬歲呼喝零零雜雜響起,胤禛登上臨時搭起來的龍椅,正要揮袖道平身,不少人竟然已自顧自地站了起來,還明顯看得出,大半人根本就沒趴下去。


    胤禛的手伸出半截,尷尬地不該揮下還是該收回,還是胸口升騰而起的一股怒火帶了。他一屁股坐下,原本意氣風發,準備著揮斥方遒的神采也消散了,臉上浮起一層濃濃陰霾。


    隆科多和張廷玉分立在朝臣兩班左右,見這情形,對視一眼,都在心說,這新君的威嚴還沒立起來呢。


    胤禛感覺自然更為強烈,所以當禮部尚書吞珠出列,求請立大臣辦先帝後事時,原本早在他腦子裏刻好的名單,頓時覺得有欠考慮,需要再斟酌一下。


    就在他沉吟之時,下方卻嗡嗡聲不斷,允祥再看不下去,出聲嗬斥道皇上駕前,怎敢如此無禮?這還是先帝靈前,難道一絲忠孝之心都沒有了嗎不跳字。


    這一聲喊,殿中先是靜了一下,接著響起一聲嘶嚎,“阿瑪啊——您就這麽走了啊,都沒見著您一麵,話都沒落下,就這麽走了”


    定睛看去,一個胖子正在地上打滾,卻是昔日的九阿哥允禟。


    這話讓殿裏炸開了鍋,隆科多幾乎要跳腳而起沒留下話,那遺詔大家可都是真真聽在耳裏的”


    老十允誐陰惻惻地道那是皇阿瑪親口之詞?”


    張廷玉趕緊嗯咳一聲,抹起了漿糊,這個方向太危險了敦郡王,謹守禮新皇已立,該稱皇考先帝……”


    老三誠親王允祉垂淚道老八不在,十四也不在,阿瑪這番走得可真是淒涼。”


    一說到允禩,眾人更是議論紛紛,因為胤禛禁絕允禩送出一切消息,已被嚴密隔離。


    馬齊出列道允禩此前雖被先帝貶斥,但終究是皇考骨肉,皇上應顧人情,體天和,允他祭拜先帝。”


    滿殿大半人都跟著出列跪求,胤禛坐在龍椅上,頓時覺得一股無形的罡風撲麵而來,滲得他骨髓發寒,渾身汗毛盡皆起立。與此同時,殿中每一個人的神色似乎都清晰無比地映入胤禛的眼中,讓他更是呼吸急促。


    允禟咬牙切齒,滿臉悲憤,允誐歪著嘴角,冷笑不已,馬齊等人跪拜,也沒對準他的龍椅,竟像是對著側後方正殿,康熙的靈柩。這些人目光裏都閃動著猜疑、不滿和憤恨。


    汗珠從胤禛髻角下滲出,他想朝這些人大喊,你們在懷疑?你們是想說我胤禛篡位麽?你們抬出允禩,是要來搶回我這位置?


    允祥、隆科多和張廷玉三人也呆住了,他們不知該如何建言,因為他們也跟胤禛一樣,已從滿殿人跪拜的身姿中,從他們所求的讓允禩祭靈一事中,看到了宗室和朝堂聯手,對胤禛坐上龍椅這一事的質疑和抵觸。


    胤禛更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怎敢應這些人所請,將那允禩放出來?但正如馬齊所言,不讓允禩祭靈,那就是悖逆人倫。而他現在又沒借口,或者說還來不及準備好借口,將允禩徹底打倒。在允禩之前,還有一個他更為忌憚的強敵:他的同母弟允禵。允禵手握十數萬大軍,坐鎮西安,他必須專心處置此人,能在這關口亂了京城陣腳?


    這一刻,胤禛隱隱想起茹喜之前的話那李肆,就是要你坐上這龍椅……”


    胤禛苦澀地想著,以為坐上龍椅,就大義到手,權柄在握,看來還真是愚蠢啊,這不過是一個起點,一切……剛剛才開始。


    眼見殿中要陷入可怕的僵持之狀,終於有人救場了,是奏事處的太監,屁滾尿流地奔到殿外,高聲嚷道兵部加急塘報,準噶爾部策淩敦多布急襲藏地,拉藏汗被殺前後藏都已被準噶爾占去”


    大殿裏一片嘩然,這噩耗來得可真是……


    允禟的嘿嘿冷笑聲在殿中回蕩真是巧啊……”


    總管太監蘇培盛掄圓了嗓子高喊肅靜”


    龍椅上的胤禛已是滿臉鐵青,巧個屁塘報肯定早已經到了兵部,丟在通政司那,可康熙前幾日封園,沒來得及送進去。今天他開朝會,準是八爺黨故意選著這時候把塘報遞入宮中,為的就是落他臉麵。


    你胤禛得位了是吧,可為你一上台,兵災就起了,藏地就丟了?這不就是老天爺在降罪麽?老天爺在說,你得位不正呢


    允祥湊了,低聲道皇上,如今隻好以退為進……”


    張廷玉急急拱手道不能讓諸臣與皇上離心允禩就得……”


    此刻胤禛腦子急速轉動,兩人的話中話當時就明白了,這是緊急時刻,不能穩住局麵,後果不堪設想


    胤禛出聲了,嗓音冷得像是從冰窟裏撲出來一般藏地之事,自有軍議皇考之事才是要務”


    他眼中升起濃烈的不甘和無奈,再咬牙道允禩複為貝勒,與怡親王允祥、顧命大臣隆科多,大學士馬齊,一同為總理事務大臣,辦理先帝後事”


    殿上諸人高呼萬歲,此時的聲調才稍微齊整有力一些。


    接著張廷玉出列道皇上既已登基,年號就該盡快立下。”


    胤禛掃視諸人,感覺那股罡風還從眾人身上散發而出,滿滿地壓迫著,他深呼吸,沉聲道朕既受皇考封雍親王,此字不敢忘,而朕……將以一身正氣,垂治天下,就叫……”


    兩個字含在嘴裏,他已覺那罡風正在減緩。


    “雍……正……”


    這一號出口,胤禛,不,雍正呼吸通暢,才覺身軀不再在那罡風中搖曳不定。


    朝會散後,殿中空寂,雍正還端坐龍椅出神。好一陣後,他招過蘇培盛傳旨,封藩邸格格馬爾泰-茹喜為……淳嬪。”


    蘇培盛領旨而去,雍正取出袖中那份“改革”大綱,麵無表情地遞給太監,艱辛地從嘴裏吐出兩個字燒了。”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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