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南昆侖島鷹揚港,一艘海鯊戰艦入港,港口響起如潮歡呼。戰艦桅頂飄著的太極雙身團龍旗並不陌生,這是英華“官旗”。任何一艘海軍船隻都要掛團龍旗,下方才是紅藍相間的飛龍行雨海軍旗口但所有官旗都是紅底白紋,這麵旗幟卻是紅底金紋。


    皇帝親臨昆侖島!


    昆侖島軍民已在這裏生活數年,親手將這不毛之地建設為一個繁盛軍港。大片耕地和牧場在島上鋪開,糧食、蔬菜、瓜果都已能自給,甚至還能輸出牛羊牲畜。除了軍港,眾多小村也散布全島,男女老幼,全島已有四五萬口人。


    有天廟的鄉土慰藉,大家都將這裏當作了自己的家鄉。但對故土的懷念卻蘊於血脈之中,怎麽也難揮去口得逢有去廣州的機會,都是搶得頭破血流。


    如今皇帝駕臨昆侖島,給了這數萬人極大的寬慰和鼓舞,皇帝終究是念著咱們的,昆侖島終究已是華夏之土!平日私下都會有不少牢騷抱怨,皇帝在這些以綠營戰俘為主的人心目中也算不得明主,但見到那麵金黃龍旗,再有心結,也都被滿麵淚水給衝解開。連往日最聽不得說皇帝好的那些人,也都揮著胳膊,高聲呐喊,那種心有所歸,萬眾一體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平民是如此想,官兵卻是另一番感受,他們知道皇帝是為何而來。當皇帝現身,踏上軍港的校閱台時,所有人都覺得心氣蕩漾,難以自己地縱聲歡呼,萬歲呼潮許久都未停息。


    李肆麵對上萬海軍將士,隻說了短短幾句話。


    “這一戰,是定我華夏國運之戰!朕在看著,一國在看著,千萬父老鄉親在看著!”


    “這一戰,更是創我華夏偉業!將士們,你們都將青史留名!”


    “朕要親眼看到將士們斬將奪旗,絕不會在萬裏之外坐等消息!”


    “我華夏,萬勝!”


    萬勝!萬勝!


    呼喊之潮衝破低壓雲層,英華問鼎南洋的序幕也由此正式拉開。


    “陛下萬金之軀,出海數千裏,還是太行險了啊。”


    鷹揚港行宮,李肆身前隻剩平蕭勝一人時,蕭勝再度埋怨出聲。即便隻有兩人相處,口吻依然如此正式,將蕭勝的不滿顯露無遺。


    蕭勝還隻是不滿,當李肆在無涯宮宣布這項決定時,相臣們的咆哮幾乎快掀翻了整座大殿。楊衝鬥和梁載深等老臣甚至破口大罵,嚷嚷什麽君不密則失其身,還以秦始皇和隋暢帝等為例,說滿世界亂跑的都是昏君。李肆不僅亂跑,還要出海去南洋!?什麽疫病兵災不說,一不小心遇了風暴,這一國幾千萬人的未來可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連蘇文采、劉興純等心腹都不支持,李肆隻能強迫範晉出來擋口水。範晉一番危言聳聽,沒他這個皇帝去前線打氣,國家就再無將來,這才勉強哄住了朝臣。


    但後園就不怎麽擺得平了,李肆不得不在嚴三娘和蕭拂眉身上下足了功夫,溫言哄誘外加身體力行,才讓兩人安撫住了其他姐妹。嚴三娘也顧不得其他姐妹多心,將已回到身邊的四娘安排在了李肆身邊,而蕭拂眉則搞足了金雞納等藥物,不是已身懷六甲,還真要陪著李肆出海。


    麵對蕭勝,李肆還是要露龘點口風的,他聳肩道:“到這裏來,一半也是要避禍啊。”


    蕭勝皺眉,避禍?


    李肆高深莫測地道:“避黃埔魚頭街的禍。”


    蕭勝還是不得要領,魚頭街他知道,早前是魚市一部分,賣那種魚頭更值錢的江魚,所以叫魚頭街,現在則已是滿街票行。他來昆侖島統籌此戰時,聽說剛剛開了什麽股票交易所。


    李肆不想分他心,沒再多說,隻問他身上有多少閑錢,有的話就轉給關冠去打理。蕭勝沒有多想,一口氣把他這幾年攢下的三萬多兩銀子全交了出來。


    關冠那個神算天才有什麽能耐,身為李肆班底心腹,蕭勝可是清楚得很。青田公司退出諸多實業,搖身變為投資公司,已是工商總會裏一大財閥。拿著銀子,四處尋著生利之道,國中無數新興產業,背後都有青田公司的身影。而主掌這樁厚利之業的,就是關寇。


    他們這些班底心腹,除了國家俸祿,每年還要分得青田公司豐厚huā紅,這也是蕭勝能掏得出這麽多閑錢的原因。


    接著兩人談到眼下的戰局,瞄上呂宋,是以一千萬國債為基礎的南洋“交椅計戈”。最初也沒想過要跟西班牙人死磕,隻是以中等程度的海上衝突,威脅西班牙的“大帆船貿易。”由此逼迫西班牙人低頭,接受南洋變局。而一千萬軍費,就從西班牙人的賠償,以及馬尼拉到福建、日冇本等地的航線上找回來。


    但西班牙人的動靜卻出乎李肆所料,西班牙人在馬尼拉匯聚了龐大艦隊,還包括兩艘戰列艦,如此激烈的反應,讓李肆明白,自己低估了西班牙人的傲慢,以及維護南洋既得利益的決心。更低估了西班牙衰落後,對“大帆船貿易”的重視程度。


    昔日西班牙在大西洋被不列顛跟荷蘭人打得大敗,大西洋航線倍受威脅,由此對從墨西哥到呂宋的貿易更為依賴。傳說中從南美運金銀,通過呂宋走中東再回西班牙的“金銀航路”確實存在,但西班牙人發現,從南美運金銀到呂宋,用金銀買中冇國、日冇本和呂宋貨物,再運回南美殖民地販賣,利潤更高。因此大帆船貿易就成為維係西班牙國勢和南美殖民地,特別是墨西哥開發的生命線。


    蕭勝道:“這已不是一千萬的事,甚至都已不是海軍的事。”


    李肆問:“海軍有把握打贏嗎?”


    此戰是李肆立國以來心裏最沒底的一戰,首先是他所不熟悉的海戰,其次己方劣勢明顯。盡管已擁有新舊五艘海鯊艦,三十二艘改裝後的海鱉艦,但都是巡航艦或者護衛艦級別。兩艘海獅級雙層炮甲板戰艦離完工還遙遙無期,此外己方水手技術不足大規模海戰更是概念全無。


    唯一稍具優勢的隻是火炮強過對方,此時佛山製造局已發展至回火生鐵炮胚,以水車鑽錘炮膛,海軍新裝的一百門二十斤炮,六百多門十二斤炮,都換上了新炮。


    而西班牙人在馬尼拉已聚起至少二十艘海軍巡航艦,兩艘戰列艦,十二磅以上火炮五百多門。表麵英華海軍略占優勢,可對方是曾經稱霸兩洋有二百年海軍積蘊的正規軍,遠非己方這些半路出家的嫩小子能比。


    如果說自己這邊還有四十多條軟帆海鯉艦能湊合上陣,對方也還能征集至少三十艘以上的商船。對比而言,英華不管是從裝備、戰技還是從兵力,都難穩占上風,所以李肆很緊張。


    但再沒把握,這一仗卻是不打不行還必須盡快打。再讓西班牙人等到下一批大帆船隊到來,英華海軍已難與之抗衡。


    英華這邊,船能不停地造,艦長水手卻沒那麽多,眼下這規模,已經快到人力極限。


    李肆對官兵所言此戰為定國運之戰,可並非虛言。


    蕭勝決然道:“無必勝之算,有必勝之誌!這勝利,要靠我們海軍必死之心去拚!”


    蕭勝是要親上戰場的,李肆這個皇帝都跑來昆侖島,自然也沒龘立場去阻。而蕭勝老老實實地承認沒有必勝的把握,讓李肆心頭更加沉重但想來想去,卻不知該怎麽再增添籌碼。


    此時李肆已知道歐羅巴四國同盟戰爭,可惜那是一場很有限的戰爭,不足以讓南洋其他歐羅巴國家來趟渾水。西班牙人在呂宋經營多年,論及勢力即便是把持著爪哇和香料群島的荷蘭人也有所不如。不列顛東印度公司也埋首印度,還無心沾染這麽遠。


    李肆也不想拖其他歐羅巴國家下水那些家夥可不是善男信女,聯手搞走了西班牙人他們可就要趁虛而入。


    見李肆皺眉歎氣,知道他的心意,蕭勝笑道:“四哥別費神了,親臨昆侖島,已是對我們海軍最大的支持。”


    李肆展顏,目光卻冷了下來:“即便不能勝,也要打斷西班牙海軍的脊梁!之後我會盡起海船,用私掠令將呂宋海麵攪成一鍋粥!”


    蕭冊點頭:“我們海軍,就是給陸軍當鋪路石的,四哥放心,怎麽也要讓陸軍安全上岸!”


    這一戰既是要定國運,李肆自然要押上陸海兩軍。海軍開路,陸軍跟進。海戰沒把握,可李肆怎麽也不相信,他盡起鷹揚、羽林、虎賁和神武四軍,合計五萬,還壓不垮呂宋的西班牙人。此時呂宋的西班牙人,男女老幼,連軍帶民估計都沒五萬人。


    這就是國力的區別,一旦英華要全力在南洋投放力量,沒有哪個歐羅巴國家能與之抗衡。即便海軍戰敗,隻要能重創西班牙海軍,讓其無力遮蔽海路,也能靠著陸軍扭轉戰局。


    在李肆那個位麵,幾十年後的七年戰爭,不列顛跟荷蘭人也攻占過呂宋,但因為海軍被西班牙人打敗,被迫撤退。可換成英華卻非那樣的格局,英華沒有“洋海軍。”還有“土海軍”。


    就在李肆跟蕭勝定下不論勝敗都要打倒底的決心時,呂宋,馬尼拉總督府,西班牙總督雷班度也在一片喧囂聲中,高聲宣布:“西班牙在南洋的利益不容侵犯!一旦我們失去大帆船貿易線,國家的未來將會一片黯淡!西班牙人在歐羅巴已經飽嚐失敗,在亞細亞,在南洋,絕不能再讓失敗重演!更不能容許由黃皮猴子將失敗強加在我們西班牙人身上!這不僅是對王國榮耀的褻瀆,更是對我們這些受天主賜福之人的極大侮辱!”


    他環視眾人,言語間激發出了在場商人、軍官和住民代表的最大熱誠:“我想象不出,在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是比那些黃皮猴子打敗我們西班牙人更為恥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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