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戰艦是兩列橫隊,頭尾相接,側外方還有十來艘武灶裝商船所組成的“預備隊”,這是歐羅巴海軍慣用的陣型。“皇家九月”號戰列艦在前,“維羅納玫瑰”號在後,列在前排,成為這座橫陣的製高點。


    四條海鯊艦的舵長都是海軍裏數一數二的掌舵高手,老金親自上陣不說,白延鼎座艦銀鯊號的舵長還是個葡萄牙人,曾是葡萄牙海軍戰列艦的二副。他們抓住兩條戰列艦首尾比其他西班牙戰艦大得多的空擋直突而入,兩舷艦炮齊放,對一艘巡航艦,以及“維羅納玫瑰”號的艦艉造成了嚴重損傷。


    那艘巡航艦的船舵被打壞,幾發炮彈貫穿艉樓,幾乎掃了大半層炮甲板,當場失去了戰鬥力,打斜漂出了橫陣。而“維羅納玫瑰”號的船體太高,僅僅隻是把那裝設豪華的大尾巴給砸得稀爛,並沒傷及內髒。


    海鯊艦切入後,又迎上第二層艦列的炮火,四條海鯊艦各有應對,英華海軍沒有大戰經驗的弊病暴灶露無遺。蕭勝旗艦金鯊號左轉舵,想要夾在敵軍艦列中並行,以便發揚兩舷火力,同時又能避開“皇家九月號”的致命炮火。僚艦銅鯊號卻被之前的夾擊給打紅了眼,徑直右轉舵,頓時遭了“皇家九月”號和橫隊內灶側敵方的夾擊,胡漢山所見的主桅傾倒,就是銅鯊號遭到重創。


    胡漢山更看到大批海鼇艦雖自海鯊艦製灶造的缺口湧入,但在左右伸展的過程裏,步調卻很不一致,有鑽橫隊內灶側的,有鑽外側的,西班牙人雖遭突擊,陣型卻依舊不亂,始終能以兩艦舷側轟擊突入的英華單艦。幸虧對方大多都是12磅到16磅炮,而打頭陣的海鼇艦都是加強過船板的新造艦,否則真要出現衝上去一艘就被打爛一艘的悲劇。


    突入敵陣後的海鼇艦挨了一通悶揍,大多下意識地轉舵,要以舷側對敵,隻有少半依舊冒著夾擊直往前衝,準備穿透橫陣,同時轟擊敵艦首尾。


    胡漢山心口發緊,衝垮對方陣型的企圖失敗了,他看向那兩艘戰列艦,心道如果海鯊艦沒能壓住這兩個大家夥,這一戰可就要一敗塗地。


    “就這麽橫過去!撞上去!就算咱們完了,也要廢了這家夥的腿!”


    銅鯊號上,一位中郎將滿臉鮮血,卻不管不顧,就這麽高聲呼喊著。


    這位中郎將在英華海軍中越來越不起眼,他幾乎就是蕭勝的影子,幫著蕭勝默默處理雜務。如果不是戰前陡然挺身而出,不少前線將官幾乎都要忘了這個人。


    梁得廣,論及海戰之術,自主理總帥部海軍部常務後,就已是廢掉了。他請戰時,蕭勝還說,總得有人在後方打理海軍事務,梁得廣卻說,這一戰若是敗了,海軍也再沒什麽好打理的事務。


    這話說得蕭勝無灶言灶以灶對,隻好答應了他,而梁得廣也以自己的行動,實踐了“死戰”的誓言。


    銅鯊號靠著剩下的兩桅,繼續張帆轉舵,即便被左右夾擊,船身被轟得七零灶八落,依舊毫不遲疑地將船頭偏向“皇家九月”號。


    “瘋灶子……轉舵!轉舵!”


    佩德羅海軍少將瞠目結舌地看著這艘已被重創的敵艦撞上來,如果被對方拖住了,即便有這艘戰列艦有56門9磅以上火炮,包括22門30磅炮,也要成活生生的靶子。


    來不及了,西班牙人絕想不到,這樣一艘巡航艦膽敢跟戰列艦靠舷。戰列艦上能出動三四百人肉灶搏,解決這條艦輕而易舉。


    嘎拉拉一陣雜響,即便是一千五百噸的戰艦,被近千噸的海鯊艦攔腰撞上,也再難立穩腳跟,偌大船身驟然搖晃。銅鯊號船頭尖長斜桅瞬間折斷,剩下半截斜桅把“皇家九月”號的船板劃出深深裂痕,最後捅灶入主炮甲板的一處炮門。


    佩德羅破口大罵道:“跳幫!清理掉這條瘋灶子船!”


    憑著上甲板高出海鯊艦五六尺的優勢,西班牙人的甲板炮劈頭蓋臉打上來,梁得廣還在高喊著:“把所有炮子都喂給這些王八羔子!讓他們……”


    轟轟一陣碎響,西班牙人的霰彈如鐵雨一般,衝刷著銅鯊號的甲板,梁得廣的喊聲嘎然而止。


    人聲停了,炮聲卻沒有停。銅鯊號的炮甲板已破爛不堪,對著“皇家九月”號的那一側,十門二十斤炮隻剩下四門還在開火,另一側還完好的八門炮以幾乎兩分鍾三發的超速,將橫陣內灶側那一艘敵艦轟得肚皮稀爛,再沒開火的力氣。


    甲板上的廝殺不絕於耳,當如潮腳步聲接近時,炮甲板上還活著的四十多名炮手沉默地拿起火槍,聚作一團。


    西班牙士兵從前後兩側湧下,軍官用生硬的漢語叫道:“投降不死!”


    回答他的是一陣槍聲,再被西班牙人更猛烈的槍聲蓋住。


    四月十七日上午八時三刻,中郎將梁得廣戰死,銅鯊號三百七十名官兵,全員戰死。


    當銅鯊號撞上“皇家九月”號時,蕭勝已經知道這樣的結局。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接著陡然大睜,呼號道:“好機會!右轉!”


    的確是好機會,銅鯊號將“皇家九月”號拖得右轉,右側舷炮也失去了射角。金鯊號就有了將舷側保持在對方船頭方向的機會。而它的屁股,也由此從陣列中露了出來,蕭勝相信,自己的部下一定能抓住這個機會。


    這是蘇比克海戰的第一個轉折,梁得廣以銅鯊號的犧牲,拖垮了西班牙人兩條戰列艦的陣型。當然,如果英華海軍無人能抓住這個機會,等“皇家九月號”弄開捅在自己肚子上的銅鯊號,這個機會就將失去。


    “上!打爛這家夥的舵!”


    後方一群還沒突入敵陣的海鼇艦由羅五桂指揮,見到那條龐大戰艦向內偏轉,屁股也從橫陣中翹了出來,羅五桂興灶奮地大喊著。


    不必用望遠鏡,佩德羅已能看到幾條小船正揚帆逼向“皇家九月”號的後方,他無奈地灶下了命令,讓正跟兩條海鯊艦對轟的“維羅納玫瑰”號左轉,也突出橫陣外,掩護“皇家九月”號的船艉。


    一發牽動全局,隨著兩條戰列艦脫離艦陣,戰神的天枰漸漸回到最初的平衡上。


    “戰鬥才真正開始!升我的將旗!咱們一路轟下去!”


    胡漢山終於長吐了口氣,心道咱們的犧牲也該夠了,現在是該讓西班牙人好好嚐嚐什麽是痛苦的滋味。


    先是他這兩條海鼇艦,接著收攏了一隊,之後再是一隊,三隊六條海鼇艦辛苦地從西班牙人的艦陣炮火中擺脫出來,突入到艦陣外側,列作一條戰列線,朝艦陣前方突去。


    到了此時,其他海鼇艦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也終於在西班牙艦陣之中伸展開,跟對方舷對舷,就在兩三個船身的距離猛烈對轟。


    此時雙方戰艦的構造差異和戰鬥特性已顯露無遺,海鼇艦的船體,西班牙人的小炮難以造成太大損傷,但若是被16磅以上大炮轟中,一炮就要破開一道大口子。而西班牙人的戰艦,則在英華海軍那射速驚人的轟擊下,無論厚薄,都是一小片一小片的崩裂。


    戰場上,海鼇艦的損傷讓人觸目驚心,但訝異的是,卻還沒海鼇艦戰沉,這得益於英華海軍戰艦的獨特構造。所有英華海軍戰艦都是兩層船體,從船底到主炮甲板下,都是七到十層水密艙,炮甲板之上是通艙。這樣既保證了相當的不沉性,又能有通艙來布置舷炮。


    由此帶來的缺點就是,英華戰艦的船肋不如歐羅巴戰艦密集結實,盡管加厚了船板,強度依舊不足,以至於船體損傷嚴重。可隻要不被打穿兩個以上的水密艙,都還能有一定的機動力,由此也還能繼續作戰。


    相對而言,西班牙人的戰艦,隻要水線附近船板被轟爛,這船就大大的危險了。戰場上已有好幾條西班牙戰艦歪歪斜斜,偏進水裏,那是即將沉沒的跡象。


    “立定了!炮口對準他們的炮口!誰眨眼誰輸!”


    林朗的呼喊也由其他艦長發出,響徹海鼇艦的上下甲板。不過十來丈的距離,拚的就是誰炮大,誰炮快。


    英華海軍的優勢終於顯現,炮甲板上,轟隆轟隆的車輪碾壓鐵軌聲連綿不絕,擦炮、裝彈藥,複位,這些行動一氣嗬成。而十來丈外,對手正辛苦地拉著繩索,要將炮車拉到位,再調整炮口位置。


    可炮車還沒到位,一發十二斤炮彈就轟然而至,撐裂了火炮跟炮門之間的縫隙,將炮車砸出去好幾米遠,順帶拋飛了這一組六個炮手。炮彈撞上炮甲板頂層,再彈跳而下,砸裂了底層船板,將又一門炮拖了下去。


    西班牙人發出一炮的時間,足夠英華海軍發出兩炮,胡漢山的將旗高高飄揚,這麵將旗所牽引起的海鼇艦隊列,如一杆鋼槍,將西班牙艦列另一側的小艦轟得五零灶八落。這六條海鼇艦的舵長已是超水平發揮,能在這混亂的戰場中依舊勉強維持住前後一致的戰列線。


    “預備隊,出動!”


    佩德羅注意到了這條小小戰列線對己方艦陣的擾動,自己這兩條戰列艦頂住了敵軍最精銳的戰力。如果其他戰艦不能維持住戰列,就有被數量戰局優勢的敵軍分割圍灶攻的危險。此刻他必須出動後方那十多艘武灶裝商船,隻要能纏住那條小戰列線也好。等到解決了眼前這三艘敵艦,讓戰列艦騰出手來,敵軍必敗。


    “後麵的小夥子們該上了!”


    透過硝煙迷霧,正一麵追逐“維羅納玫瑰”號艦艉的銀鯊號上,白延鼎見到遠處那撥敵艦轉舵靠近,他趕緊發出了信號。


    英華海軍的信號體係有旗號、燈光和號角三種,最為獨特的還是號角。這種音頻獨特的長牛角號還是張漢皖從藏地搞來的,低沉聲響可以穿透炮聲,傳播到十多裏外,最適合戰場傳訊。跟旗號和燈光配合起來,能夠保證傳訊被準確接收。


    西北方向,三十艘縱帆海鯉小艦如出籠群狼,拉出大片潔白浪跡,向戰場撲來。這一戰蕭勝帶了四艘海鯊艦,三十艘海鼇艦,三十艘海鯉艦,海鯉艦扛不住兩軍相交的炮火,正好用作預備隊。


    戰到此時,英華海軍勉強站住了腳,自身卻已折損一艘海鯊艦,至少七艘海鼇艦失去了戰鬥力。此外另一艘海鯊艦,胡漢山曾經的旗艦鐵鯊號也被打斷了後桅,艦長白連仁,白延鼎的族叔中炮身亡。


    四月十七日九時一刻,蘇比克海戰進入第二階段,雙方都再無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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